翠竹苑,寧宛然悠閒地坐在竹林中,手中一件女工正閒閒的繡著。
她本是北霄朝淑妃,又曾寵極一時,手中珍貴之物自是極多。
離開祈寧苑時,為不惹人注意,也只是取了一些寶玉明珠,少少帶了幾錠銀兩。
到了南嶽,手上銀子已花的差不多了。便由楚青衣出面,賣了幾粒明珠,並在南嶽金華城外,買了一所小小的別院。院子原本的主人也頗有情趣,廂房外植了幾株梨花,院子南面的一個小角落還特意植了一叢竹子。
她容貌本美,在皇宮內院,祈寧庵中也不甚覺得。一旦出了宮,便處處招人注意,這一路上,也不知惹了多少是非。若不是有楚青衣隨侍左右,怕是早不知被誰擄了去了。
她便記起昔日武俠小說中的人皮面具,便問了楚青衣。
楚青衣哈哈大笑完了,乾脆利落的便拒絕了她。原因很簡單,那玩意乃是人皮製作,而且長期帶了,於皮膚不好。
寧宛然不得已下,只得日日以面紗掩面,倒也很是起到了一些掩耳盜鈴的功效。不勝其煩下,寧宛然只好深居潛出,日常無聊,便與晴兒相伴,一樣的彈琴下棋,女工書畫。人雖出了祈寧苑,日子倒跟祈寧苑過的一般無二。
楚青衣自到了金華,便早出晚歸,甚而數日不歸,全然一副風流倜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模樣。讓寧宛然每每嫉恨不已。
唯一讓她欣慰的是,楚青衣確是教了她一套內功心法,並且聲稱,此功法練到極致,可以輕易擊敗天下英雄,甚至讓天下英雄望而生畏,爭相折腰。
寧宛然雖覺她說話時表情可疑,卻知她絕不會害自己,倒也認真練了。心中想著,有了幾分自保能力,其實也不錯。
好在她前生是個大忙人,日日忙的不可開交,到了今生,爭強好勝的心也漸漸淡了,所求的也不過是悠閒閒散的生活。】
日子便流水般滑了過去。閒暇的時候,她便在金華城中開了幾家店舖。
她前世本是大型珠寶集團董事長,熟知諸多現代飾設計。便一一繪了出來,尋了巧匠精心制了。
她本來並無求財之心,手邊材料又極珍貴。所做物件更是但求精緻,不計成本。一時間竟是轟動金華,眾多豪門大戶均以擁有一件宛字號飾為榮。
她也只是懶懶的,聽著晴兒神采飛揚的說著那些大戶人家如何的稀罕那些物事,如何的求著再做幾件,或贈人或自用。
離開祈寧苑後,晴兒的性子開朗了不少,少了那些規矩的束縛,她漸漸的便有些飛揚起來,倒是寧宛然,安靜慣了,只是越的沉靜。
這日,她正懶懶的靠在軟榻上,漫不經心的打著瞌睡。
有人走過來,毫不避諱的便倒在了她的身邊,舒服的伸長了雙腿。一股衝鼻的胭脂味襲面而來。
寧宛然皺皺眉,眼都不睜,便道:「楚青衣,你幾日不曾回來了,一回來便帶了一身的脂粉味,熏死人!」
楚青衣索性便抱住了她,笑嘻嘻道:「宛然親親,是不是我太久沒來找你,你寂寞了!」
寧宛然終於睜開眼睛,伸手便擰住了她的臉頰,重重一扭:「你這個假男人……」一邊說一邊自己倒撐不住先笑起來。
楚青衣歪了頭細細的打量她,讚歎道:「我自小讀書,讀到《登徒子賦》,看到書中所說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
寧宛然無語的看著眼前這個時而粗俗時而溫雅的男人婆,不耐的打斷道:「夠了,我知道你會背這一篇登徒子賦了!」
楚青衣呵呵一笑,也不在意,道:「聽說你最近總是懶懶散散的,提不起精神來!」
寧宛然沉默了一會,才道:「青衣,我忽然很累……」
「怎麼了?」
寧宛然苦澀的一笑,縱有至交好友,又如何能解釋自己的來歷與因由。說自己借屍還魂,穿越時空……
那是一個多麼荒謬的原因。
漫無目的的來到這個時空,現自己身在皇宮,第一個念頭是好在那裡也沒有了太多的牽掛……
第二個念頭便是:我不要在皇宮,我不願與三千女子分享一個丈夫,勾心鬥角的渡過餘生……
然後呢……
「我未出宮前,總想著出宮,現如今出了宮,忽然間便覺得心願已達成,再不知該些做什麼?」思慮了許久,她如是說,這也算是實話吧。
她並不想改變什麼,她也無能改變什麼。這個世界對她,似熟悉似陌生。
這裡不是半蠻荒世界,她也不會造槍支制彈藥。
以前的世界中,她是眾人眼中的焦點,國際知名企業的董事長,她聰明能幹,會說八國語言,能簽定下一份份高額的合同,賺來無數的錢財。
長長的歎了口氣,她悶悶的抱住楚青衣。
她不想重複第二次自己的人生,前生她有了太多的錢,為了那些錢,她太累了;今生她有了足夠的錢財,只要不過分,也足夠她過一生。
可是,難道人生便要在這種日子中過完麼?
彈琴,下棋,女紅,寫字,畫畫……
臥看堂前月,閒賞院中花……
初聽起來甚是雅致。但若是一件雅事,你連做了三年,怕是除了疲累也再無其他感覺了。
寧宛然蹙了眉,不想再說下去。
回過神的時候,又忍不住自己唾棄自己。
楚青衣點點頭,一本正經道:「宛然,我對你有個建議!」
寧宛然淡淡的看她一眼,道:「講!」
楚青衣笑得邪邪的,桃花眼中秋波蕩漾:「你該找個丈夫,一口氣幫他找個七八個小妾,再生十七八個娃……最好還都是男娃……」
寧宛然皺了眉,還未及說話,一邊晴兒恰在此刻送了茶來,便好奇道:「為什麼?」
楚青衣放聲大笑道:「這樣才好日日爭寵奪傢俬……」
晴兒撇一撇嘴道:「若那般,倒不如當日回了宮中,民間便爭的再厲害些,比起宮裡,也不過小菜一碟而已!」
一時三人倒都沉默了下去。
半晌,寧宛然才道:「青衣,你還在找你妹妹?」
提了妹妹,楚青衣倒沉默了一會,道:「人海茫茫,我雖不停的找,卻早已不抱找到的希望了,只是盡人事而已……」
她素日極開朗愛笑愛鬧,唯獨提起妹妹的事來,卻是眉頭緊鎖,全無笑顏。
三人一時都沉默了。
一陣風輕輕吹過,帶來陣陣幽幽的香。
寧宛然怔了一怔,才現原來院角的那一枝老桂樹已是開了,金蕊簇簇,幽香陣陣。
居然快要中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