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楚孝風的譏誚,許道遠心中暗恨卻發作不得。這醜八怪只是一個市井潑皮,倒是無所畏懼。可這范增,乃是名副其實的文學泰斗,其地位之高,不亞於當朝太師,是萬萬不能招惹的主,萬一得罪了他,一張三寸紙條就能讓你無立錐之地。
「呵呵世傑兄,你覺得這幅諸葛青的名作如何?」許道遠指著《百獸爭春圖》對隆世傑笑道。此番前來赴宴他別有所圖,暫時放下心中的不快,還是辦正事要緊。
「此畫惟妙惟肖,各種走獸飛禽栩栩如生,當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隆世傑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眼中流露出喜愛的神色。他雖然富甲天下,但惟獨對詩畫情有獨鍾,他可以視金錢為糞土,但對於詩畫書法絕對視若珍寶。
「哈哈世傑兄喜歡就好,只是世傑兄難道沒看出此畫有何寓意?」許道遠見隆世傑兩眼放光,對此畫讚許有加,不由得萬分得意,哈哈笑道。
「寓意?」隆世傑眉頭一皺,略微思索片刻後才緩緩的說道:「此畫出自前朝末年,是諸葛青為諷刺魏襄王而創作的。這老虎原本是百獸之中的大王,可畫中的老虎卻蒼老年邁,毫無威嚴,而它身邊的豺狼熊豹倒是個個精猛凶悍,震懾百獸。當時魏襄王沉迷酒色,不理朝綱,致使政權被外臣、宦官把持,諸葛青本想借此畫喚醒終日沉迷溫柔鄉的魏襄王,只可惜,這魏襄王根本沒有看出此畫的寓意,最終讓國家走向了滅亡。」
「不錯,確是如此,只是時代變遷,日月輪迴,經過幾百年的滄海桑田,這幅畫卻有了新的寓意,不知道世傑兄有沒有看出來?」許道遠微微一笑,對著隆世傑說道。他話中帶話,讓隆世傑心中一動,暗道:這許道遠此番前來早有準備,就是不知道其意欲何為?
一旁的楚孝風眼中一亮,輕輕的看了隆世傑一眼,原本以為此人就是個商賈巨富,沒想到他竟學識古今,也不是泛泛之輩。看來在場的幾人都是身懷大能之人,自己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
「世傑兄請看,這老虎不僅蒼老衰弱,而且生機將盡,毫無皇者氣勢。而它身邊的豺狼熊豹卻個個彪悍兇猛,威懾四方,比之老虎更有讓百獸臣服的氣勢。」許道遠見隆世傑皺眉不語,上前一步,指著畫中的老虎說道。
「這個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不知許兄有何高見?」隆世傑更加疑惑,不知道這許道遠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
「其實這幅《百獸爭春圖》是大皇子殿下讓為兄轉贈給世傑兄的。」許道遠話鋒一轉,笑呵呵的說道,目光暗含深意的看著隆世傑,這才是他今天答應赴宴的目的,為大皇子籠絡隆世傑。
楚孝風聞言雙眉一鎖,眸中射出寒芒,藏在衣袖中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咯咯」作響,原來是自己的那位好哥哥,那位千方百計置自己於死地的好哥哥!
「嗯?大皇子殿下?我與大殿下素無交集,不知他為何將此畫曾與在下?」隆世傑心中一驚,前幾日得到密報,皇帝為三皇子被殺一事大發雷霆,怒斬千人後便一病不起。看來大皇子開始行動了,自己不過是個商人,居然也成了他拉攏的對象,真是可笑。
「世傑兄聰明過人,我相信自然明白事理,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許道遠見隆世傑裝傻充愣,不以為然,輕輕一笑,繼續說道:「當今皇上年事已高,前段時間又因為三殿下遭遇悍匪被殺的事情重病不起。如今整個朝堂之上,龐太師、關老元帥、宇文丞相和陳丞相共同執掌天下大權,四大家族鋒芒之勝,一時無兩。」
「哎!當年新帝登基,內憂外患,皇上為消除四面危機的的局勢,才決定放權給朝中重臣,一來讓他們消滅永樂教亂黨,二來,權力分散也可以讓他們相互制約。誰知如今國勢漸漸穩固,而這些所謂的忠臣良將卻將大周朝搞的國將不國!」隆世傑微微歎息,低聲說道。他父親原本是朝中的戶部侍郎,只因為看不慣朝堂中結黨營私、世家當道的混亂局面才告老還鄉,遠離朝廷,每每聽家父提起此事,他總是長吁短歎,世家之爭早晚會動搖國之根本。
「呵呵世傑兄何處此言,如今大皇子有龐太師的全權支持,加上其自身英明睿智,深謀遠慮,將來定是一代明君。你我若是此時投入大皇子麾下,助其成就大業。將來封王拜相定不在話下,而且大皇子對小女似乎頗感興趣,將來本官定能位極人臣,光耀門楣。」許道遠眼望前方,自顧自的說道,毫不避諱楚孝風等人。他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來和不可估量的仕途。
「啪!」的一聲脆響,許道遠心中一突,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腦海中的美好前景瞬間消失不見。轉身望去,就見楚孝風正怒目而視,狠狠的瞪著他,一種莫名的恐懼感襲來,讓他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楚孝風突然拍案而起,讓在場眾人都是眉頭一皺,不明白他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范增對著隆世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只管靜觀其變。
「你這個賤民,想要幹什麼!」自己的美夢被人破壞,許道遠心中惱怒異常,厲聲呵斥道。
「剛才有只蒼蠅嗡嗡亂叫,我只是把它拍死了而已。」楚孝風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低聲說道。原來父皇以為自遇害,現在更是重病不起,自己身在民間卻無力返回他身邊,身為兒子,自己不孝,身為臣子,自己不義!
「你!你說誰是蒼蠅!」許道遠聞聽此言頓時怒火中燒,指著楚孝風咆哮道。時至寒冬,哪來的蒼蠅,這明明是在說自己。此人只不過是個市井無賴,居然三番兩次頂撞本官,真是豈有此理!
「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我什麼都沒說。」楚孝風重新坐下,滿不在乎的說道,絲毫沒把這位州府大人放在眼中。
「哼!你這個小小賤民,我現在就能以侮辱朝廷命官的罪名緝捕你!」許道遠猙獰的說道,其姿態之狂傲令范增和隆世傑心中更加厭惡。
「哈哈老匹夫!你私下議論朝堂是非,更是胡亂編排當朝政局,我現在就能以謀逆之罪告發你!」楚孝風哈哈一笑,冷聲說道。
「你!」許道遠漲的滿臉通紅,手指著楚孝風一句話也說不上來,這謀逆之罪可是抄家滅九族的大罪。「噗!」的一口鮮血噴出,許道遠搖搖欲墜,被楚孝風氣的心血湧動,氣脈不穩。許貞甄見狀急忙走過去扶住許道遠,略顯不滿的看了楚孝風一眼,心中萬分複雜。自己一萬個不願意嫁給什麼大皇子,可自己的父親卻被高官厚祿蒙了眼睛,為人兒女只能聽天由命。
「當年外有圖駑國滋擾邊境,內有永樂教興風作浪,天子無奈之下才做出將權利下放的決定,其目的乃是為了天下蒼生!貞武八年,皇上親自披甲執銳,上陣殺敵,退敵萬里而不敢在覬覦大周河山,而那些負責肅清內患的忠臣們卻又幹了什麼?結黨營私,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個個妄圖一家獨大,獨攬朝綱,時至今日永樂教依舊四處作亂!我只想說,君盡君意,而臣卻未盡臣綱!」楚孝風仰視天空,似是心中在吶喊,在對蒼天訴說天子的苦楚和一干臣子的不忠。
「你!咳咳我們走!」許道遠氣的渾身猛烈顫抖,連續幾次試圖抬手指著楚孝風卻都無力的垂下,咳嗽幾聲便在許貞甄的攙扶下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宴會廳。本想勸說隆世傑和自己一起投靠大皇子,共享天下富貴,沒想到被這個市井無賴給攪黃了。他心中的怒火,必要以血來澆滅,無論你這個醜鬼是何人,在我許道遠的一畝三分地上,你注定了死亡的結局!
「許大人,蕭風不才,只想告誡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凡事三思而後行。即便老虎蒼老體衰,可它依舊是萬獸之王,你認為豺狼熊豹能夠變身成龍種嗎!」望著許道遠的背影,楚孝風淡淡的說道。許道遠身體一顫,卻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向外走去,今日之恥,已經是不死不休!
「小友鋒芒太盛,怕不是什麼好事,凡事你也要三思而後行,多為自己想一條退路。」范增站起身來,對著楚孝風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淺笑,又對隆世傑拱手告辭,而後轉身離去。
「蛟龍在淵不在田,明珠蒙塵歎流年。大浪淘沙黃金現,自有祥瑞化萬難。」范增剛剛走出幾步便低聲吟道,似是自言自語。隆世傑聽後心中一驚,而後迅速將那抹驚駭壓下,暗道:也許自己的時機真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