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平一郎聽醫生說了一句:「真是個幸福的人」,不禁一愣,再看看那位象木頭似的白老人,心想:難道那句留言真的會是他寫的嗎?
見大竹平一郎猶豫,醫生趕忙解釋道:「哦!是這樣的,『患抑鬱躁狂症』的病人,臨床表現通常有兩種:一種是不說話、不與人溝通,也沒有喜怒哀樂,無法瞭解其內心世界,活著跟死沒什麼區別,因此,我們戲稱為:幸福的人;而另一種則表現恰恰相反,情緒激動,喜怒無常,胡言亂語……」
「您認為他信息的可能性有多大?」大竹平一郎插嘴問道。
「幾乎沒有!」醫生搖搖頭回答道。
「明白了!那麼您能透漏一些有關這個病人詳細情況嗎?」大竹平一郎又問。
「我知道的都在這裡!」醫生指著手中的病例,聳了聳肩答道。
大竹平一郎看了一下表,已經是晚十點多了,時間倒也充裕,反正不耽誤明天蹬機就行,於是他又問:
「那麼好!我們再到其它病房看看可以嗎?」
「好的!當然,請隨我來!」醫生說完,在前面引路。
二人又把其它所有房間的病人,都一一看了一遍,也沒現什麼可疑線索,大竹平一郎不免有些沮喪,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醫生道:「給您添麻煩了,實在對不起!有什麼事就請打這個電話!」
醫生接過名片,笑著說道:「好的!一定!」說完轉身離去。
大竹平一郎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位醫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也轉身,準備離開醫院。就在這時,一絲微風輕輕飄過,他感到背後有種異樣的響動,猛回頭,那個患『抑鬱躁狂症』的白老人,竟然站在自己身後!
大竹平一郎大吃一驚,心想:他是怎麼出來的!?再仔細看時,那老人又一閃就不見了!他頓時感到渾身毛都豎了起來,也顧不多想,隨即飛身又來到了4o4室。
快接近病房時,他把腳步放慢,一點一點的移近房門,卻見大鐵門開著,房間裡黑洞洞的空無一人,心中納悶兒,正要轉身,突然現那位白老人竟然站在自己身後,而且臉還流露出一絲生硬的微笑。他並不說話,身體輕飄飄的,從大竹平一郎身邊一閃而過,轉身進到屋裡。
大竹平一郎努力調整了一下情緒,也隨後也跟了進來,見那白老人詭異的身影就站在窗前,背對著他,用一種極其古怪的聲音衝他說道:「是來找我的?是時候了,你這個混蛋!」
大竹平一郎心裡又是緊張又是吃驚,他前一步說道:「看來,您就是那位:『幸福的人』?」儘管他極力克制著緊張的情緒,可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及其顫抖。
「那條信息就是我的,因為我覺得是時候了!你該做你該做的事了!混蛋!」白老人說完,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請您告訴我,我究竟是誰?什麼才是我應該做的?」大竹平一郎又前一步問道。
「混蛋!真是個急性子,跟你的父親一模一樣!」白老人說完,又出一陣冷笑。
「我父親!我父親他到底是誰?」大竹平一郎一陣顫慄。
「你的父親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真正的軍人,也是我們的驕傲,他英勇善戰,效忠天皇,直至為國捐軀,他的英名如今就鐫刻在靖國神社之中,是我們第十三聯隊、第二大隊的大隊長賴野!」
「什麼?你說什麼!?」一聽他說出「第十三連隊、第二大隊、以及賴野等,大竹平一郎的心一陣悸動,又不住的下沉,他從籐川的日記中知道,第十三聯隊以及賴野大隊長,在中國究竟做了些什麼?而如今這個賴野竟然成了自己的父親,這無論如何難以接受,也無法接受。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竹平一郎痛苦地出一聲質疑。
白老人並沒有馬回答,他似乎是望著窗外在想著什麼,又像是有意要拖延一下時間,想看一看你大竹平一郎究竟如何反應?
大竹平一郎也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此時此刻,在神秘而昏暗的天空中正懸掛著一彎殘月,而那彎殘月在大竹平一郎眼裡,彷彿就像某位邪惡天神的眼睛,在一刻不停地洞察著大竹平一郎的臉和心。
白老人終於回過頭來,他一指大竹平一郎,用一種極其恐怖和邪惡的聲音惡狠狠地說道:「賴野的確是你的父親!你應該感到驕傲,混蛋!」
「你還沒有解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竹平一郎也帶著一種哭腔喊道。他的眼前立刻浮現出,兩起屠殺平民時的某些慘烈的情節!他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是那個屠夫指揮官的親生骨肉!
「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承認,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父親在戰死之前,曾囑咐他手下一個叫吉野早的士兵,回國後一定要找到你們母子三人,這個吉野早果真不辱使命,在你母親臨終前,收養了你們哥倆!還給你們哥倆分別取名,一個叫吉野正雄,一個叫吉野雄二,後來,吉野早把你哥哥吉野正雄送去美國讀,而把你吉野雄二留在了身邊,我回來後,見你天生愚鈍,呆頭呆腦,不明事理,更怕吉野早那傢伙把你帶壞了,將來失去了本性,不懂繼承父業、替父報仇,因此,我就把你偷了出來,送進了福利院,這就是你,曾經的吉野雄二;現在的大竹平一郎警官閣下!」
那白老人說到這兒,像根古怪的老木樁,站在大竹平一郎的面前,不僅完全遮住了從窗外射進來的那一線可憐的月光,也徹底遮住了他的心。
很久很久,大竹平一郎才從內心深處出了一聲痛徹心扉的怒吼:「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
此時,窗外的殘月,果真被一大片突如其來的烏雲遮掩住了,黑暗籠罩了一切,一瞬間,大竹平一郎似乎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儘管他有力量同自己的命運抗衡,可命運卻不容他抗衡,無論自己願意還是不願意,這就是自己無法抗拒的宿命,沒有任何更改和逃避的餘地,只有聽之任之。
他望著窗外黑濛濛深不可測的一小片天幕,眼角邊兒不知不覺的流溢出兩行濕乎乎冰冷的淚水。
也不知是閃電還是燈影,在白老人的頭頂忽閃了幾下,使得那老人的臉以及整個人,都變得更加詭異和陰森恐怖。
許久,白老人惡狠狠地說道:「大竹,認命!不是每個人的命運都能自己掌控,你天生就該如此,接過武士的刀,去砍殺那些該死的支那人,去為你父親報仇,去重振我大日本帝國的軍威!」
大竹平一郎聽他這麼一說,抹了一把臉的淚水,也惡狠狠地說道:「那麼,你是誰?請告訴我,你是誰?」
「這對你重要嗎?」白老人反問道。
「是的!我必須知道你是誰?」大竹平一郎執意地說道。
「我就是你父親的司,船木健次郎大佐!」白老人說完出一陣陰笑。
「什麼!原來你就是船木健次郎?」大竹平一郎驚道。
「沒錯,我就是船木健次郎,是永生不滅的船木健次郎!」
「中國人為什麼沒殺了你?」大竹平一郎低聲問道,可好半天不見回應,他抬頭一看,船木健次郎早已憑空消失了!
大竹平一郎感到十分蹊蹺,一個大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是站在自己的裡面,他要出去,怎麼也得繞過自己,怎麼會悄無聲息的突然消失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他的心由極度的痛楚又變得極度的緊張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