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繼續把車向前開出十多米,停在一處隱蔽的綠籬後面,通過倒車鏡向後觀望.
功夫不大,果然,有兩名警察從樓下來,鑽進了警車。李莉認出:那正是趙秉堅和陳斌。等警車駛出小區,又過了幾分鐘,她這才拎著水果走出來,走了六樓。
開門的是個小保姆,說明來意後,小保姆把她引見給了,床躺著的一位白蒼蒼的老太太,李莉估摸著她的年齡,至少也在八十歲以,看來他孫子的擔心是對的。
老太太正斜靠在床邊兒的大枕頭,用微笑向李莉打招呼。
李莉趕忙走過去,同她打招呼:「大媽您好!」她一邊說一邊把水果遞給小保姆。
「快坐姑娘,幹嗎客氣呀,有事兒只管說!」
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但說話口齒利落,而且很健談。
李莉就坐在她對面的沙,小保姆倒了一杯水就出去了,在水杯的旁邊兒,一個玻璃煙缸裡,塞了不少煙頭,從這一點看:趙秉堅和陳斌待的功夫可不算短?
「大媽!我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的!」李莉說道。
「沒關係姑娘,我這兒很少來個人兒,怪寂寞的,巴不得來有人陪我說說話兒哪!」
「我是報社記者,跟您打聽個事兒,與剛才那兩位警察的事兒是一樣的!」李莉把話引到了正題。
「也是一樣的?也要瞭解那父子倆嗎?」老太太多少有些疑惑地問。
「是的!」李莉回答。
「那可是兩個苦命人啊!」
李莉把一個小型錄音機打開,放在茶几,手裡拿著本和筆,就聽老太太講道: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冬天,眼看就要過元旦了,我當時任關廂居委會主任,聽人說:護城河邊兒有個叫花子,撿到了一個孩子,誰要也不給,偏要自己養。大伙都去送些奶、衣服、被褥什麼的。我也挺好奇,轉天就跑去看了,你不知道,當時那地方兒可跟現在不一樣,從永定門站出來,過先農壇,這邊兒就是護城河,河邊竟是外地逃難來的,搭了一溜窩棚。我沒費多大勁兒,就找到了那父子倆,因為我先聽到了那孩子的哭聲,那孩子當時剛出生沒幾天,長得虎頭虎腦的,可愛極了,你說他爹媽咋就那麼狠哪?咋就說扔就扔了哪?一來二去的,我也就成了那裡的常客了!」
「那您瞭解他的養父嗎?」李莉插了一句。
「當然!」老人又繼續講道:「都怪那小鬼子,把咱中國人害苦了,聽他自個說,他是門頭溝那邊兒山裡一個什麼村的,對了好像叫王家山,一村人都被鬼子殺了,他去山砍柴才拾了條命,從此浪跡天涯。
「他有姓名嗎?」
「有,叫王全和。」
「叫王全和?」
李莉做夢也沒想到,怎麼會這樣!不是叫章秋生嗎?會不會搞錯了?她心裡想著,卻不漏聲色,又問了一句。「他當時有多大年紀?」
「有五十來歲!這你可以算呀,四二年十幾歲的孩子,到七五年,可不是五十來歲嗎?」老太太也喝了兩口水。
為什麼是四二年?鬼子三七年就占北平了?」李莉疑惑地問。
「這我也不清楚,只聽王全和當時是這麼說的。」老太太道。
李莉的手裡迅畫了一張表;從一九四二年直到八七年,章一木的養父在那個階段的實際年齡,使她吃驚的是,八七年他養父死時應該是六十多歲,可章一木講過他養父死時不過五十多歲呀!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她一邊分析一邊聽老太太接著講。
「就說這個孩子!可招人疼了,就是不愛說話,五歲多了也不會寫個字,後來被我給起了名兒,送進了一所幼兒園,他養父就靠收破爛為生!也夠難為的!」
「政府為什麼不管哪?」李莉問。
「按理兒政府應該管,可那楊全和有些木訥,或許是當時就被嚇傻了,再加年紀也大了,也幹不了甚麼了,我就給他們了戶口,也給他們找了住房,提起這事兒就傷心……」
「為什麼?」李莉心裡一驚。
「我巴巴的把房子給他們收拾好了,叫他們搬過來,搬家那天就失蹤了!」
「怎麼回事兒?」李莉驚道。
「唉!」老太太歎了口氣,眼圈紅了。「那天早,我找了幾個人,趕著把房子收拾好,等著那父子搬過來,可是左等右等,不見影兒,等我們過去看時,好嘛人去窩兒空!從此再也沒見過他們的影兒!」老太太說著,一個勁兒的擦眼淚。
這可是李莉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也是十分震驚的,那麼這一天到底出了什麼事哪?為什麼要改頭換面,在和平裡出現哪?這種種疑惑使得李莉更加堅定了,要追尋到底的決心。
「那,後來哪?」她問。
「爺倆始終沒有出現,我也只好把他們的戶口給注消了!」
「您還記得那是哪一年嗎?」
「八一年,我記得很清楚,那孩子整六歲!要是能活到現在,大概有二十幾歲了!」
「二十六!」李莉插嘴道。
「對對!是二十六歲!」
「您剛才說您當時給那孩子起了名兒,叫甚麼?」李莉問。
「叫王一棟,是希望他長大後能成為有用的棟樑!」老太太道。
「原來是這樣!」李莉歎道:「警察沒告訴您那孩子還活著嗎?」
「說了,還拿來了那父子倆的照片,您說這是怎麼話兒說的?」老太太歎道。
李莉也怕弄錯了,便從包裡拿出一張章一木的照片,遞給老太太說:「這是我從清華大學找到的,您看看是不是王一棟?」
老人接過照片,伸手從枕頭邊兒拿起老花鏡帶,仔細看了一眼說道:「是他,是我的小一棟!昨兒警察也拿了這麼一張照片,姑娘,無論怎樣、無論生了甚麼事兒?我都要見見他!我真不敢相信他還活著!」老人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他一定會來看您的!一定會的!」李莉的眼睛也濕潤了,她起身與老人告別。
李莉懷著一種極其複雜的心情離開了吉祥小區。她故意把車窗打開,讓清冷的風吹進來,吹進她憂傷、沉重和複雜的心理。
不久,她找了個幽靜的茶座,點了茶點。然後掏出筆記本,在面圈圈點點之後,她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一九四二年的某月某日,一股侵華日軍血洗了門頭溝以西一個叫王家山的小山村,有一個名叫王全和的十幾歲的孩子僥倖活了下來。他望著滿地的親人和鄉親們的屍體及殘垣斷壁,悲憤至極,又連唬帶嚇、竟失意瘋癲。
從此背井離鄉,浪跡天涯。直到一九七五年底,已近五十歲的他在永定門火車站乞討時,揀到了一個被遺棄的孩子,這才引起了人們的關注。
在諸多好心人的幫助下,那孩子一天天的長大,特別是關廂居委會主任,她不光給孩子起了名叫王一棟,還把他送進了托兒所,又給父子倆了戶口,到了一九八一年,也就是孩子滿六歲的時候,好心的主任給他們找了房子,就在搬家的時侯,父子雙雙神秘地失蹤。
然而一年之後,這父子倆改名換姓,養父叫章秋生、孩子叫章一木,他們在和平裡茄子胡同裡住了下來,他們在那裡生活了整整六年。更加奇怪的是:養父章秋生的年齡幾乎沒有多大變化,又在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三日,下午三時死於一場車禍,幾個小時後,也就是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四日,零時許,自稱殺了人,而後,吊自殺。
據警方證實,當晚在和平飯店的確生了一起日本企業家離奇被殺案件,莫非這起案件果真是這個章秋生所為?那麼王一棟自改稱章一木之後,由一個原本木訥的孩子,一下子變成了,當時轟動一時的神童之一,八歲就了大學。
這種種怪現象,在李莉看來,也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亡靈身!而且,他們都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殺人,有選擇性的專殺日本人。
那麼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十三日的那場車禍,就是他養父真正的復活,並實施了和平飯店的血案,導致日本企業家酒井光一罹難!如果自己分析的正確,章一木的養父章秋生不肯受控於人、殺人後畏罪自殺,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那麼就章一木本人而言:也許他真的就是日本國內兩起血案的製造者,只不過也是受控於人,痛苦的失意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已。
如此看來,那些被殺者如酒井光一、吉野早,籐川,究竟是些怎樣的人呢?再有:那些殺人者,也就是那些傷身的亡靈們,又是些什麼樣的靈魂呢?這些殺人者與被殺者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厲害關係呢?
這一切的一切,李莉此時還無從知曉。但就這麼一分析,她的心已經怦怦直跳了,一絲絲的恐懼感,使得她每根頭根兒都奓了起來!還有一件事使她更為擔驚和後怕,那就是:昨天章一木在預審室逃跑之前,說的那句話:「事情還沒有完!」
難道他還有下一個目標嗎?無論如何,血案是不能再生了,絕不能再生了!為了拯救章一木,也為了拯救被他鎖定的下一個目標,她的責任一下子變大了!而且,她已經預感到:時間不多了。
可究竟從哪著手呢?
她思前想後,於是,她決定:先給警方的趙秉堅通個電話,不管他們相信與否,遞個話兒終究不是壞事,也好順便打聽一下章一木的下落;然後只身前往門頭溝的齋堂。
因為那天她與章一木從他養父的墓地逃出時,害怕被警察追,一路向西差點就到了哪裡,而章一木就開始了奇怪的頭疼;還有,老太太不是說,王全和就是那裡的人嗎?她想:那裡肯定與這些離奇事件有關!也許就隱藏著揭開這些複雜謎底的鑰匙。
想到這兒,她簡單吃了點東西,看了看表,如果路不堵車的話,時間也許還來得及。於是她急忙結賬出門,獨自驅車朝齋堂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