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樂宮大人到底是需操心了->」
今年的樂人子們像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們之中沒有出色到可以引領其他人的人物,平庸之輩比比皆是,能給各地教坊選中送來京都的到底都有一點潛質,琴棋書畫禮樂歌舞,她們會精修八大藝,卻培養不出更高的情操和品貌。到底從小在教坊長大除了耍小計陷害一下同伴競爭,巴結麗景軒的女官姑姑,這些樂人子就沒有再好的表現了,尚樂宮看在眼裡,說不上惋惜,中庭新栽的花樹蘭芝已經抽芽,一片翠綠如緞帶彩練,樹木卻比人更有出息。
「青宮麗妃娘娘希望我們麗景軒的女樂能過殿去。」
「麗妃?」
這位皇太子殿下的側妃乃女伶出身,常常召她們麗景軒的人去共同研究切磋的才藝,麗妃性情是乖戾驕傲一些,但倘大的後宮之內沒有比這位主子更看得起她們這些藝人了,往往打賞爽快,她們若能有新花式這位娘娘也樂意求教,能夠借此向皇太子殿下邀憐乃最好不過,即使現在青宮裡面只有三位妃子,但難保有朝一日殿下登基繼位,到時候後宮就要熱鬧非常。
「麗妃娘娘也是色衰愛弛,拴不住皇太子殿下的心罷了,我們做奴才的盡力滿足主子要求便是。」
「太子正妃娘娘和另一位:妃娘娘都不曉得未雨綢繆,各自安分,還是麗妃娘娘勤奮。」
「勤奮有何用,是說殿下最近又給青宮領回的一位主子娘娘麼,卻這樣隱蔽,也不知道是否是哪個領國雙手送上殿下推不脫的美人兒。」
皇太子李靖皓殿下納也是大事需求過宗府皇廟,立冊為證,宗府那邊都在抱怨殿下為何沒有事先來打招呼,這樣不合南江禮法。
「呵可不是怎麼說殿下能多納些人在身邊為皇室開枝散葉,總是好事,大婚以來一直不過是只有正妃娘娘與兩位側妃配偶,難得殿下不厭棄,朝上大臣們一邊盛讚殿下一邊也嘟噥抱怨陛下膝下就殿下一子,三位娘娘兩年來肚皮子也不見爭氣誕下一子半女李氏子嗣血脈還真是稀薄,實在令人忐忑不安且不可不為之擔憂不已,那些名門淑媛爭破頭要給自家爹爹送進青宮去,一聽青宮突然冒出新主子一個,多少都在閨房裡咬著絹子妒忌得恨恨不得語。」到底多嘴了,女官嬤嬤們聊起來吃吃地笑著袖子不失儀態。
見尚樂宮大人沒有過多不地表情。這些宮人一樂以為找到能讓這位大人感興趣地話題了。
「麗娘娘當也是著急了吧。古言道美麗地菟絲子花從來無根纏繞依附寄主生存。我們過殿可要當心位嬤嬤意味深長地說道。「娘娘現在心情大約不會是好地。」
一群含苞待放地丫頭噠噠踩著木屐跑。見了尚樂宮和眾女官嬤嬤往這兒走過來。都加把勁修煉。帶領這些丫頭地女樂一句話吩咐下去。女孩們就嘩然一哄而散。四下去尋地方開始練習。有心地跑到尚樂宮大人跟前跟後想表現一下。至少留下一點印象。滿目皆為嫩黃翠袖。小髻笑渦。跳脫地身影。清脆悅耳地咯咯笑聲。一個個像只只歡快啼叫地雀兒。不去深想。看著這些年輕稚嫩地孩子。多少也需唏噓感歎。宮人們瞥著尚樂宮大人靜靜觀看軒內。臉上含聚一團凝滯地氣息。那目光緩緩融化如春初地薄冰。
身處亂世。如何不能工於心計。起碼這些孩子表面看起來是這樣天真爛漫。
搖搖頭將逝去地故人身影排出心扉。麗景軒中地女子日夜賦閒。有恃無恐。她們不似妃嬪需爭寵愛。加上新任地尚樂宮年輕尚輕下一任還看不到個影兒。女樂們就疲乏得去明爭暗鬥了。俯視樂人子們拙劣可笑地陷害把戲還有趣一點。高興去推波助瀾暗中施黑手。宮中地女人就是這樣可悲無聊。看著別人受苦掙扎為樂。
不能讓人們這樣疏懶下去。這樣想著。
「過些日子就先查看功課吧,篩選點卯以前,需心中有底,你們帶的丫頭,若哪個最後一個被留下的都沒有,莫怪本尚宮會責罰。」
不顧身邊那些瞠目結舌的女官女樂們,在乍起的連連呼聲之中,年輕的尚樂宮大人漠然回身,裙擺上的天青色雲龍紋在陽光下飛揚。
…………
念殿被很多人所遺忘,自從樂帝病重走不出寢宮之後,念殿一日比一日荒涼,陷入無邊無際的頹敗消沉。
最後一次來到這裡時候,還是懸掛大紅帷幔,張燈結綵,皇太后六旬萬壽,讓這個殿混入綺麗的紅色,但熱鬧過後,留下的嫣紅之色就變成無聲呼喊的淒厲,風一過帷幔輕輕地蕩動,驚心動魄,站在大殿前會覺得渾身冷。一隻櫃上的瓷器破碎鋪塗地上,上面還有一層薄薄的灰色塵埃,大約很久沒人敢來念殿這裡來打掃了,碎成小片的瓷片有著鋒利的邊緣,日光斜斜照進殿裡來,就讓其流轉出滄桑的光澤。
伴隨細碎輕盈腳步聲,一如當年那樣巧手推開側門走
「就是這兒?」
今天卻是有人聲,驀地停下動作,她身子一僵,露出微微愕然的神情。
真荒蕪……
是嗎,也對了,人都去了這麼久,還能留下什麼。
你說什麼?
的聲音,明明好像是在對話,卻只聽到一個人的嗓音,壓低音量輕輕說著自己自己本人聽得懂的內容。
誰會這種時候出現在這?飄飄渺渺彷彿是錯覺,一個男子自言自語笑著說話,就站立在荒草連片的中央,那棵古老桂花樹依舊沉寂,斑駁樹影投射落來整個樹冠覆蓋,那男子的面容也隨之被切割成千萬碎片,朦朧如隔雲霧的眉目,只是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清晰動人。
男子好奇地手摸冰涼涼的樹幹巧一瓣落葉飄蕩落到他肩上。
…………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殿?」身後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一愣回眸見個宮裝女子站在那兒,女子五官清麗,神情帶憂愁,衣裳上精竹的雲龍紋和繁複厚重的髻代表著這位女子還非一般宮婢。
「殿?」尚樂宮大人也一怔,她沒想到出現在這裡的會是皇太子李靖皓殿下!「請恕罪!奴婢參見……」她欲欠身行禮是瑜東低低地笑了。「我不是你們的皇太子殿下。」想來被誤解很多次了,他的聲音裡面聽得出習以為常。
「如意有位宮人也走進來了,來看看,看來這裡也不是非常荒涼,起碼總有人還記得。」
如從桂花樹後面繞出來,踩堆積成厚厚的落葉,絡絡長盤成髻素淨妝容,皓腕上戴著一隻用嫩枝葉芽籐纏出來的鐲子得出是一時好玩做出現的,她雙眸顧盼生輝視這個忽而到來這個念殿荒地的尚樂宮大人,目光幽暗深遠眉垂站到瑜東身邊,唇絳一抿,嫣如丹果。
…………
兩雙美目相對,一個驚駭啞然,一個出奇沉靜。
「你們認識吧?」瑜東忽而展顏一笑,爽朗地說道,什麼都看出來了。
年輕的尚樂宮大人神色一變再變,分辨著兩年過去成熟不少,但輪廓仍在的如意那一張臉,與記憶中的容顏重合一起。
怎麼可能不認識。
兩年前那批樂人子,因為一個人所皆知的意外,很多人都中毒身亡,屍骨都化塵土,而平安至今的寥寥無幾,而當初風頭無二的三人,更是其一病死其二畏罪自殺,還以為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此刻忽而逢舊人,看著如意,年輕的尚樂宮失去一貫沉穩慌慌張張地捂著嘴,臉色頓時變得很奇怪,一時不知該選擇什麼樣的表情,本擺出驚駭的臉色,結果卻笑出來,而眼眶溢滿的淚水又讓之宣告失敗,看起來就像這樣,到最後只看到整張清麗的臉無力地垮了下來,好似鬆一口氣的樣子。
如意在瑜東他的手心寫字,瑜東恍然大悟。
「如意她說,你叫止水,曾跟她一起進宮。」
「是的,是的,」惶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青容止水低聲說道,「我們曾是一起進宮來的……」
宮中清淨地方少,來念殿尋一下子獨處,剛剛升任尚樂宮的青容止水不過是心中有憂愁難解,遣散跟隨左右的宮人,想到一個人步至這兒來坐坐,沒想到卻撞見了帶著如意一起在皇宮中亂逛的瑜東。在她眼中,眼前男子一身裝束華貴,五官美如冠玉乍看還很像皇太子殿下,笑起來卻很好看,止水不會形容,她只是見過瑜東之後,才隱隱明白以往她們所認識的皇太子李靖皓其實並非她們所想中的完美無暇————還是完美其實有另一種詮釋?
「為什麼想到來念殿呢?」他隨口問道。
「這個,奴婢是因為……」
見到止水面有難色,吞吞吐吐,瑜東於是側頸想一下,覷了覷如意。「……一定要回答一句就卑躬屈膝,唯唯諾諾地自稱一遍奴婢嗎,還是我站在這兒,讓你們不好敘舊?」說著臉上閃過一絲了悟的神色,拂一下衣袖他輕輕地笑,「那我還是走吧。」
望此色變,止水她一驚,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到底是成為尚樂宮的人,稍加思考電光火石之間立即想通了眼前二人的身份,她咦地一聲,差點忍不住大呼出來。
瑜東顯然就是身世詭譎的大皇子殿下,難怪這樣相似於皇太子。
至於如意……本來不是叫京都教坊千疊樓出來的綣胭脂嗎?
「……你就是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青宮裡面新添的主子?」滿臉愕然對如意說道,語尾顫抖,止水撫胸暗歎一聲,只是同門舊識,今日卻作尊卑有別論,念起看過的古籍中某句箴言,沒有比這更滑稽荒謬的事情了!
如意靜靜看著面容憂愁的止水,默然屏住氣息,這種時候,姑妄撞見故人,還能有怎麼樣的表情反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