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一喊,如意又輕輕地摀住嘴,若無其事撣了撣袖子聲,正欲開口回答,這時有粉裳丫鬟過來,「什麼事?」她問丫鬟。
「這兩位客人如何安置……?」那丫鬟貌似恭敬,瞥一眼如意身邊的兩位,卻是一種淡淡輕視的視線,那是服侍慣了高官少爺的奴才,看不起平民百姓的目光,如意看得清清楚楚。
千疊樓裡面的是官妓,教坊從來只招待官員和大戶門家子弟,要安置下金禾兮父子,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如意淡淡地看那丫鬟這個丫鬟再過幾天就被調到顧胭脂身邊當貼身丫鬟了,樓裡教行嬤嬤的安排,如意也不過問,眼下看來,有人想站穩腳當個真正貼心的好丫鬟。
「我留人不行?」
「如意姑娘真愛說笑了,若是明月姑娘要留人尚可,而姑娘您,不是都還未盤出師麼……」丫鬟侷促地一笑,解釋說道,在如意越冷淡下去的目光下,這個丫鬟也覺得自己可能找錯對象了。
動用私權把人留下,定然會引來很多語流長,如意很少願意動私,可憐這地方上上下下的女子,只認手握有私權的主子,如意不這般強硬胡鬧一把,旁人還不服她。
過往樓主柳怡宴種種任性行為,都解釋得清楚透徹,敢情只要你願意並懂得自己的價值,可以隨心所欲。
「這麼小的事情,也來跟我說你不懂得如何辦,往常我可以指點一下,你們不樂意負責任,我就替你們下決心,但這些畢竟是你們丫鬟的分內之事,若就此下去,我新收的貼身丫鬟伊香怕比你們更有用,你……還不如一個十歲女孩。」
如意說完,還問一句,問丫鬟叫什麼名字。
那丫鬟大約嚇壞了。終於收起那點心眼兒。連著翻臉如翻書。態度轉變。苦著臉哀求:「看我糊塗。如意姑娘要留什麼人。就留什麼人。」樓裡地丫鬟地確欺軟怕硬。顧胭脂跟如意說過地話未嘗不是肺腑之言。如意也料到世事如此。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把她再次當軟柿子掐。平易近人善待他人莫非是過時。
回眸瞧坐身邊地金禾兮父子。她淡淡地將手指從袖管中抽出。手中掐著地萱草干花被溫柔地放置桌面。
「那還不去。沒有下次。」
「是是是。」
給這個丫鬟進來焦攪局一番。一股子狂喜勁兒悄悄散去。如意也漸漸夢明白地想事情了。她理了理根由。待丫鬟給趕走後。就說道:「繼續說。你剛才可是問我。這兒是什麼地方?」她對金浩柔柔一笑。「你怎麼不先問問。我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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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丫鬟,跟對金禾兮父子是兩個迥然不同的對待態度,如意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前兩年不見金禾兮父子進京來看望她,她一想就想通關節兩年前,金浩才不過是半大孩子,就跟伊香一個年紀的小孩,金禾兮又是雙目失明之人,一個年幼一個有殘疾,要上京來,都不知道是誰照顧誰,現在看金浩小男孩很努力,個子長高不少其次,估計是拗不過金禾兮的要求,才不甘不願跟著來。
「留下吧,紅雀大街上名醫如林,總會有辦法治療禾兮的雙眼的,由我來安排,難得你們來一趟見我,豈是要立即動身又回去?」
她起身,一刻不耽擱。
「我這就去請一位樓裡相熟,醫術精湛的老大夫。」金浩見她真是雷厲風行,說到馬上就去做,想來也是真的關心金禾兮一雙眼能否復明,猶豫一下,爹爹雙目有得治放第一位,就也跟上。「我跟你一起去!」他站如意身邊還矮上半個頭,立即臉皮抽搐,隔開幾步距離。
從剛才就一直沒說話,安靜傾聽兩人對話的金禾兮,頷微笑,他像個永遠擔心自家孩子地單純父親,「浩兒莫給人添麻煩……」一句引來金浩不滿到極點的嘟噥,「浩兒買進過京,麻煩意如,你帶帶他了,」這個清徹剔透的男子,還是改不了口,喚如意為意如,他表示自己等兩人回來就好,悠然如身在家裡,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或者,他金禾兮,懂得何時何地需要擔心麼?「安全重要,慢走。」
乍聽掛在樓閣寺院簷角的鈴鐸隨風撩撥,銀花懸院榜,風撼引鈴央央,送至耳畔,還有一陣淒迷哀切的琴樂。
如意她一陣恍然她想到出去這段時間裡,讓誰來陪著金禾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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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那大少爺給錢要我們辦地人出來了。」
小巷裡幾個一看就太正氣的人偷偷摸摸看著如意與金浩兩人說說聊聊,沒有太過招搖,就步出千疊樓,融入街道人群。
「就兩人,一個目標小妞,一個未及冠的小子,好對付。」幾個鼠眼斜眉的男子就這樣跟著他們,穿過幾道街,兩人似乎還未覺自己被盯上了。
「就是這兒,我們進去。」
登門上醫館,醫館中的學徒
識如意的,往常如意常常陪著ど妹來這兒請那位師流連的病左右奔波,有孝心恆心的女子,醫館內的人都敬上一分,沒有因為如意的官妓出身而排斥,聽聞老大夫已經出診,天黑才能回來,如意說明來意,留下字條,一個跟著醫師進出幾次千疊樓地學徒謹慎地收好字條,對她笑道:「哪裡需姑娘你特意跑出來一趟,你讓個丫鬟出來通報一聲就好。」
「醫者最值得尊敬,何況老人家,我親自登門才是誠意。」她回答。「此次為私人請求而來,只代表我自己,更需要親自力行。」
金浩一直就是神色恍惚的樣子。
「人找了,我們是回樓,還抑或你想要走走,我可以當個嚮導。」步出了醫館之後,如意揭開一小角帷帽垂紗,含笑看他。
金浩搖搖頭。
身邊有車馬經過,他下意識不禁就拉起如意的手,把她帶遠一點,就聽見她在身邊帶笑的聲音。「真溫柔,你爹爹一路上可給你照顧得好,就像這樣。」她渾將他當弟弟看待,當下打趣笑道。
他彷彿觸電一般,恨恨地看著自己那只多事的手掌。「你一個姑娘家,出來行走都不會帶多個人,還看你年紀比我大,腦子一般般沒用。」倏忽似乎回想當初如意是怎麼遇上他一家子的,金浩就奇怪了,剛才好轉在那樓裡很有地位的樣子,如意當年怎麼會狼狽到那種程度,渾身濕透邋遢,一個人淋雨在外面跑,還身無分文。當下說出如意腦子不好使,他一副心有慼慼然的神情,煞有其事地還朝如意點頭。
愛操心地小孩,如意回去就想要不跟禾兮說,她認金浩當乾弟弟,不過看樣子,金浩本人可能還要跳腳……
「那個是誰?」金浩的話打斷她一個人地沉思,她奇聲回問道:「哪個那個?」
「就是彈琴的那個!」金浩小少年立馬跳腳。
兩年多不見啊,不討喜的小男孩還是這樣不討喜啊……似乎變得更多的,是她?
「那是我們樓裡的一位好姑娘,她叫赭師流嵐,才藝出色,人也好,是我學藝地對象,我最敬愛的師傅之一。」她進了一家賣衣裳布料地店,挑了點東西讓老闆包起來,又在街邊小攤上買下一小袋糖和軟糕,最後跑到販賣藥草香料的地方,揀出三四小包,金浩跟著她臉都黑了,終於見識到她女人地一面,盡愛瞎逛買東西。以前怎麼就沒現這娘娘腔是女人呢,金浩自責無比。
「禾兮喜歡,我赭師師傅也找到個能認真聆聽樂聲的好知音,我高興還來不及,你怎麼好像不開心,一副心愛地東西被搶走了地樣子?」
她輕易說破金浩心情失落的原因。
「其實我們樓裡你們見了走來走去的這些……都不是女人哦。」她挑著東西,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
冷防地,金浩腳步一頓,腦子有點不夠用。「啊?」
「嗯……對,就是我們樓裡,你見到的那些,都是愛穿女裝的男人而已,就像我這模樣一樣。」如意板著正經的臉,「你看我像女人嗎?」她指指自己,神態顧盼神飛,對少年就一律胡謅到底不出意料,再次看到了金浩這個小少年徹底傻眼的樣子,她以帷帽掩飾,側過臉,猶差點憋不住。
沒能等到懷瑞之,等到久別的異性朋友,也是人生樂事,她真該滿足了。如意才想到一個問題,順口就問出來一句。「你們二人都出來了,那木屋院子一切,誰來照料?是禾兮那個管理客棧的姐夫嗎?」都又被作弄一遍,給受打擊得不得了,金浩白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舅才沒有時間,有個白吃飯的留下待著看家。
白吃飯地……如意琢磨著,挨肩靠近他,換她柔荑撫上了他的手臂。「你再跟我走走。」
金浩神情一凝固。她的溫度和香氣……彈指間蹙緊兩道濃眉,他抽回手臂,微微抬高頭看她,「你自己逛,我回樓去!」一說完轉身就走,竟是氣得不輕。
如意也不追,帷帽下雙眸含著解懷柔和的笑意,她笑著往回路走,再進那店裡撿撿挑挑,兩人真的分開了。暗中跟著的人眼看是大好時機,絕對不放過,瞅著如意往人少的地方走,連忙跟過去,不一會兒就把人堵在小巷裡。
隻身一人被堵在裡面,身邊沒有能幫忙的人,看著眼前幾個人高馬大一看不是什麼好人的男子,如意也慌,「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想怎麼樣?」
那幾個男子對視,連那礙事地小子都不在,我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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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縈右拂
釋義:左邊拾,右邊撣。比喻對手容易收拾。
出處:《史記世家》:「若夫泗上十二諸侯,左縈而右拂之,可一旦而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