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原本按照傳統,該由你們這些新晉宮娥在大殿筵^但皇太后大典在先,外國存圖謀在後,本尚宮不能讓你們出去丟南江國的臉面。」
尚樂宮大人花白的頭上插不上什麼美麗的釵了,掂量著自己一身雲龍紋尚宮宮裝,這位神色疲憊的老婦人讓麗景軒眾宮娥們好好聽著。
「這次要虧欠你們這幫丫頭。」
尚樂宮又特意注意了倪素素。
殿前歌舞這次為保萬全,不再選擇讓新晉的宮娥們來表演,尚樂宮跟麗景軒裡的女官姑姑決定選用資歷老才藝純熟的老班子宮娥,新晉的丫頭們只得乖乖留在軒中,在各國使者們特別是那個北辰國使者離開以前,誰都不許私自離開軒中範圍,更不論獻藝演舞。尚樂宮大人得自皇太后的壓力很大很重,原本該是舉薦倪素素為那位藍愛鳳女伶伴舞,也是事前說好的安排,結果皇帝陛下安插個人進去,尚樂宮除了遵旨別無他想,僅可惜了那個原本歡欣雀躍的孩子。
倪素素神色不變,綰著的荷花髻上斜插碧玉細釵,流蘇粼粼映人。
能在皇宮大殿高閣上一舞,是一個官妓甚至是一個宮娥是無上光榮,失去此次機會,不是單單一句可惜就說得清釋得懷。尚樂宮看今年樂子篩選一直過來都是崎嶇困難,好不容易選出些有資質的孩子,卻馬上給這些花苞打擊,老天喜怒無常會捉弄世人,尚樂宮大人略略安慰過眾人,讓一些老宮娥多去開導新人,散了後還獨自留下了倪素素。「止水丫頭,也一起留下。」見一身素淨的青容止水在門口磨蹭,以為止水她是擔心自己的素素姐,尚樂宮清淡一笑,滿懷欣慰點頭,把青容止水也一併留下來談話。
「尚樂宮大人,」止水原本還希冀以後半生在宮中依仗倪素素,倒實在沒多想,在旁人眼中向來性子冷淡,她此番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眼中一抹憂慮的神色。「大人放心吧,您的安排,我們不敢質疑,也絕無存怨懟之心。」
尚樂宮一怔,後暗自一樂,慈祥地看著這屆樂子中年齡最小,身姿如壓雪粉梅一樣的止水,頷笑道:「你這丫頭,我們二字說得順口順心。」
「止水句句自心,素素姐品性上佳,是有目共睹的,止水相信,素素姐定會開導好姐妹們,不叫她們壞了頭越忘了規矩。」
連倪素素聽著,都微微動容,吃了一驚。
青容往常是她們包括桑熙在內地三人中最不顯山露水地。倪素素與桑熙地光環過於耀眼。倒完全遮掩了止水原本地獨特氣質。往常桑熙總尋著法子鬧一鬧止水。止水生氣一時。卻總是事後就忘記地樣子。幫著跟桑熙一起胡鬧胡鬧。博覽群書性喜靜地佳人。是否會心胸狹窄?
止水給倪素素暗使眼神。怎麼不接話。你倪素素要倒下了。我止水不好控制局面啊。蘇教坊地青容止水是個到底有多少能耐地新晉宮娥。自己還不是最瞭解清楚。做人最重要要量力而為!
原來止水誤會了尚樂宮大人留下倪素素地用意。
一山不容二虎。止水以為尚樂宮大人身老心不衰。坐著尚宮一位還沒有放掉手中權力地意思。老老虎要把山裡進來地幼虎趕走以絕後患。
開懷笑出聲來。見一臉糊塗猶疑地止水。尚樂宮招手把人招前幾步距離來。才第一次好仔用心細看這個好丫頭。
一旁倪素素回神過來。垂掩嘴輕笑。還輕輕推止水一把。
「止水丫頭,是精修哪一藝?」
止水第一次被這樣問,好像過往都是桑熙和倪素素給別人關注著,她清閒得安寧好看書,此番尚樂宮一問,她一愣,其實緊張,猶記遵守禮節儀容。「回尚宮大人,止水不才,精修是書畫兩藝,學有斑駁,實在不值得尚宮大人關心查檢。」她垂眸啟唇看似淡幽平靜地回話,厭惡及十分不習慣成為焦點,又求助般瞥一下站右側的倪素素,她沒倪素素的口才加桑熙那般的胡鬧,不會說得天花亂墜又褒又歎地哄尚樂宮大人開心。
「原是把人留下,想聽一下素素丫頭的心想,若見素素丫頭想不通的就隨意開解一下,現在看來,是不需要本尚宮了。」
出去回廂房的時候,止水還是莫名其妙,見倪素素不說話,又覺奇怪,猜著頭疼心寒,於是冷著臉。「素素姐,你早知道這趟無驚險,為何不給我暗示,知道你有打算討好尚宮大人,止水就不會打擾留下了。」
這番連止水也讓入了尚樂宮大人的眼,日後若尚樂宮在倪素素與止水間選擇接班人,止水是最不願意對上這位,今日真是敗筆,止水只當倪素素再一次暗中打壓她提醒她。
若不是尚樂宮遣了眾人時候,抬頭忽而現倪素素眉間居然有濃重稠密哀色,止水哪裡會猶
走。
「止水書畫一絕,筆墨楚楚,更通曉文史,姐姐我也欣賞有加的,尚樂宮大人看中止水又何妨,你莫多心,姐姐斷不是害你來著。」倪素素一番說辭,又笑又哄。「素素姐清楚止水不會爭就是了,止水還小,還是喜歡大樹乘涼,桑熙在時止水何樣,現在還是,以後,仍然全以素素姐唯馬是瞻。」悶氣生完了,青容她拿起一本墨香四溢的書,略思慮一下,仍舊這般說道。
倪素素從來不做無用功,止水拿著書看,心裡卻苦思。
「我總是贊止水你靈秀,像古時隱居竹林山間的可人兒,最懂留力。」眸中亮了亮,那個婷婷的湘中女子含笑垂下眼簾撣了改繡白荷的裙擺,姿勢輕柔似觸打雲朵,錦裙擺動如浪,微露雙腳的一雙小巧精緻竹花鞋,雅致柔媚。
青容止水卻懵懂好像感覺出些什麼異樣。
新晉宮娥們的埋怨是小,見過資歷深的宮娥們撫琴泛商流羽,瀉徵鳴宮,於仙倫妙音中的精彩表演,原本還浮躁的她們頓感羞愧,自知不足,再不敢吐半句不滿,唯望日後也能有這等本事,光楣門面。又見倪素素日日清閒悠然,有好事者四處打聽頂替倪素素獻藝位置的人,卻只知是皇帝陛下親自欽點,其他成謎,倪素素見眾人亂猜測,覺得有意思,束手不干涉好笑地看了幾天,還是不知好心還是故意地告訴了她們,那個被越傳越神的頂替者,正是京都千疊樓「綣胭脂」,軒裡人大覺錯愕,心中五味打翻。
「啊啦,皇上欽點的人兒,我們莫懷疑才是,是真是假,才藝如何,殿前一舞不就見分曉。」
倪素素當著多人面兒上就這樣說著,壓著不能反駁的眾宮娥們,此舉此言倒符合尚樂宮大人的希望,懂事有領導力,不會糊塗腦熱帶頭鬧事。不久被選定的宮娥們商量到時選舞選樂,用衣用妝,無不莊重其事,端正態度,麗景軒氣氛盎然。過不及幾日,有人感覺腹痛難忍,這病症漫然傳染開去,最後叫大半宮娥們都纏綿床榻,太醫院御醫診治及時,現是食物中毒,後面康復以後,宮娥們雖還四肢無力,精神憔悴,但養上一日就足夠,最後斷定,此事不會影響到時候的御前大典歌舞。
尚樂宮早注意麗景軒安全,但看還是鬧出這種事情,大為震驚。
…………
…………
「稍顯可惜了,啊啦。」
倪素素拍著掌,思前想後,輕柔似水地微笑,口氣更溫柔無比。
「也並無不妥,我留有後著就是了,目的,總需達到的。」
…………
…………
「怎麼會……」自背脊竄上一陣子涼意,青容止水一僵,不知用什麼表情去看倪素素。「素素姐……你是北辰間諜?」無比艱澀加驚詫目呆地問道。
「哪裡哪裡,我確實是北辰人,但自幼就在南江成長,還沒見過家鄉風景呢。」眼角兒瞇出一點點鬼魅旖旎,倪素素緩緩絮說,漸漸顯現出一絲異色,自幼在湘教坊習舞至今,天賦絕倫,已經對尚樂宮一位垂手可得,這位生性陰毒八面玲瓏的奇女子盈盈一笑,說道,「姐姐只告訴了止水你,你可記得保密。」
「每個人都有秘密的,桑熙有,倪素素也會有,止水。」
她輕輕一歎,幾絲惆悵,那神情近似哀色,掩袖沉默半晌,她目光精利幽深眸含情,「如果沒有爭氣進宮來,如果北辰使者沒有踏進南江來,如果不是忽然收到了可能一輩子見不到的北辰命令,止水,你的素素姐也許會永遠是南江皇宮裡一位宮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鑽研台上舞藝。」
倪素素就笑,她說,好可惜……
不過半日,麗景軒裡多位重要的宮娥姑姑暴斃,所有矛頭直指向倪素素,震怒驚愕的人們在離宮娥居住廂房最近的一出水井下撈起了女子的屍體,看那熟悉的白蘭花領口,看濕漉漉髻上別著的雙股排銀釵,人們無言,卻看不清那女屍的面目。
焚燒「倪素素」屍的那夜,青容止水麻木地站在一旁觀看,片刻後,她幽幽的視線由燒得漆黑的屍體灰燼轉移到渺茫無盡的夜空。
月牙如鉤,蒙著一層猩紅。
別胡思亂想,止水,來,答應素素姐,你一定要當上尚樂宮哦。
「原來最後只會剩下我。」
麗景軒的宮娥她們現得太遲太晚了,最後尚樂宮大人完完全全把事情稟報向上,上頭全然遷怒於送人進宮的湘教坊,同時還給了尚樂宮更大的壓力,只得讓才藝還顯生澀的新晉宮娥代替了死去的人。
如意與愛鳳兩人,此時還未察覺一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