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日,緣來妙不可言。
卿鴻先是一僵,後側過頭去,又欲低頭,雙手擺在膝蓋。
他年紀比懷瑞之小,也是弱冠之年,加上眉宇間保留一份大男孩的羞澀,若不是總古板保守地遠離各種女子,一有年輕女子欲接近就嚇得臉紅加逃之夭夭,可能他還能蓋過懷瑞之的風頭,論實,宮中欣賞這位迥然不同與懷瑞之風格的伴讀大人的人也不少,南江名門望族中手上有待字閨中女兒的,早盯緊著兩位名門出身,相貌堂堂,是為人中龍鳳的太子伴讀,比起名聲不太好的內閣大學士之子,溫良恭謙讓兼有君子之德的卿鴻才是女婿上上選,卿家門檻早給那些各家的夫人們踏破了。
「怎麼,不好說?可要本公子瞎猜。」
懷瑞之手肘撐著酒桌,以手背支起乾淨的下巴,「看來卿鴻不大看重我們的同僚之誼,」他懶慢側身,「我猜是怎樣的姑娘,是天香國色,還是滿腹經綸才情,能叫我們卿鴻大人神魂顛倒。」
書獃子,你再出現在我面前,我打斷你的大牙!
那個怒目相對的少女叉著小蠻腰,五官活靈表情生動,一如她指下跳脫自然的琵琶樂聲。
那樓裡的人都說她是一個小辣椒小鞭炮,暴躁率直,卿鴻卻覺得,沒再有任何一個人襲紅衣……
「瑞之,你取笑我,我不介懷,但君子弱者不欺,你不要去取笑那樓裡的人。」
凜然正色,挺直腰桿,卿鴻一臉不避人的認真。
哦。能叫卿鴻死心塌地,這傳聞裡的丫頭起碼有一套手段。
懷瑞之眸中一閃而過地陰沉凝重。恰巧給輕輕舉起地酒杯擋住。沒叫對桌地卿鴻看見。如卿鴻這種死讀書地老實人。最容易被表象欺騙。若叫那些居心不良心腸陰險地女人纏上。還真是個難解地問到底沒驚動多少人。只隨身帶了些侍衛。攜著吵著跟來地芸公主。還有一起進去地懷瑞之。回在千疊樓裡看到卿鴻地身影。是一件很叫人覺得世事無常變幻。滄海可變桑田地荒唐事。連深沉陰鷙如皇太子。進樓後都似乎吃了不大不小地一驚。或許在第一時候就有了與懷瑞之一樣淡淡地擔憂————卿鴻是皇帝欽點。他皇太子李靖皓地伴讀。未來朝廷大臣。維持他正面地盾牌榜樣。斷沾不得一分毫污點。說是擔憂已經輕了。皇太子其實是不滿。
瑞之。你給本王查一下。
皇太子事後那極淡極淡地語調。陷進去就是無邊黯然深淵。
「君子行事。權重者不者不奉貌惡者不諱。強者不畏弱者不欺。長則尊之。幼則庇之。為民者安其居。為官者司其職。我懷瑞之好歹也是有個內閣大學士地老爹。自小被逼著讀很多無謂地書。卿鴻你莫不以為我不懂?」懷瑞之篤篤地手指點著酒桌面。酒杯放在手邊。「我對大數女子愛護兼之守禮尊重。誤入風塵不是弱女子地錯。只可怪世道不好。女子命運多舛。我懷瑞之豈會是那種庸俗混沌之人。因此一項把人看低踩扁。」
卿鴻也不好意思了。「長者為兄。我一直深敬瑞之。」他欲與瑞之再欠身一禮。幸好瑞之眼明手快阻止了。「是我言有所失。瑞之……」
伸手扶額。「卿鴻啊。你不要跟我文縐縐地繼續這樣。跟你說很多次了。這樣說話累。」懷瑞之語重心長。
被當今皇上欽點為太子伴讀以前,懷瑞之與卿鴻也不過是點頭之交,這兩個大家族之子,因為性格等這種緣由,交集甚少,到愕然一朝為同僚,一個輕狂灑脫貴公子,一個守禮謙謹讀書人,初時誰都看對方不順眼,尷尬居多,好不容易才磨出今日地友誼,已經實屬難得。
「老實人也學會轉移話題了,卿鴻不樂意跟我說說?實際上,我可比你懂女人。」漫不經心拋出個誘引,瑞之姜卿家那位知道,懷瑞之這個混賬少年要教自己寶貝兒子怎麼跟女人打交道,估計會氣得吹鬍子。
聽言卿鴻又一僵。
「實不相瞞,瑞之,我遇到了一位學識淵博值得人敬佩的人。」
「在這位先生面前,卿鴻實在汗顏,不敢稱修學有小成,原想薦之與皇上,怎奈這位先生生性喜弄舟遊行,天南地北不羈留棲滯,我……留不住,慚愧,慚愧不已。」
輪廓極深的眼眸寫上淡淡地憂鬱與忡怔,神情赧然,連說這種事卿鴻都能在臉上浮出淡淡的紅暈,不過這次是因為他心中愧疚。
「嗯,」懷瑞之點頭,姿態灑落,眼神也明明白白。「這跟我的問題有什麼干係?」直截了當,乾淨利落地問。
卿鴻耳根子一紅,低頭,抬頭,侷促,坐在樓內,他顯得有些拘謹,神情也越的緊繃起來。
「那位先生與那……樓裡地一位,是肺腑金玉之交,進京也只為開懷一聚,很少踏出樓外,卿鴻抱著請教的心態,才……」居然說不下去。
做個手勢讓卿鴻無需再說,也知道這是卿鴻地極限了,懷瑞之瞄著這位單純的同僚,不禁暗歎一聲。卿鴻這種正經君子輕易絕不會去那種地方,一日為了大義不得不踏進去。誰知就一下子遇上個緊能吸引他地丫頭……真是命啊,懷瑞之微閉著眼,苦惱地扶額。一段深思過後,他又笑卿鴻,抱著請教的心態?估計是抱著視死如歸地心態才對,也虧卿鴻這輩子敢做這種出格事,要不是記著什麼君子之正道,一日為官要司其職,一心欲為南江留下一位腹羅錦繡的人才,怕卿鴻也不會一步錯步步錯著了此道。
「你口中那位有驚世之才的先生呢,現人在哪兒?」他問道,頭疼頭疼,猶記上次覺得頭痛的時候,是在對著今身居宮中什麼都拙劣但脾氣像個石頭一樣的傻丫頭。
「卿鴻不才,那位先生已經乘船離開京都。」
一怔,卿鴻如此老實回答。
「看來這位先生愛雲遊四方是真,然後呢,你就傻傻守著千疊樓,等那先生下次出現?」懷瑞之揣著隱隱的笑意,「順道也天天瞧見一下你那位姑娘?」
「我……」
「卿鴻,」懷瑞之打斷了卿鴻未及出口的話,繼續語重心長,「你不覺得事情有些巧合?」
「什麼巧合?」
「京都那麼大,加上按你所言,那位先生出現在南江京都的機會不多,剛好,你就遇上了,然後恰巧你現這位先生跟那個千疊樓有關係,你就決心進去闖一闖,不留意就給個活潑過人的姑娘吸引住了,,我們皇太子殿下就離開青宮,也來到這個千疊樓裡來,就瞧見了原不大應當出現在此處的你……卿鴻,你且想想。」
什麼暗示都隱晦地指出來了,說得明白,懷瑞之覺得整個事情蹊蹺,也見不得老實人繼續老實下去,提點幾句,看點不點得開一塊朽木。
卿鴻先是蹙眉,後慢慢展顏,目光清澈如水。
「那位先生德高才重,卿鴻能與這位先生一交,是幸事,至於給皇太子殿下現卿鴻流連在那種地方,是卿鴻的過錯,自當請罪領罰,斷與那位先生無關。」
「好好,我懂。」
懷瑞之放棄了,悶頭飲酒。
「至於……那位姑娘,」卿鴻居然還沒說完,「……那,那是別論了。」
多艱難才吐出來的話,望著卿鴻,懷瑞之訝然,旋即變啞然。
他這位同僚,似乎,大約是……認真的。
「你跟你家裡人也是這般交代?」
卿鴻沉默片刻,「家父母,未曾有意與我談論此等事。」他又臉一紅。
酒樓佈置高雅,兩人坐的位置臨樓,可看到外面楊柳依依,路人穿行,遠景群山綿延,山頂白雲皚皚,縈繞綠尖不散。
「倒不知道那傻丫頭現今如何。」對半空敬一杯盡,又因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為何有些懊惱。
「你且跟我再說說,仔細一點。」
收下心胸那道裂縫中源源不斷流出的隱晦動靜,撫平一切情緒的撥動起伏,無法遏止的,看不透寒徹多時的水底下深淺,微風拂過,悵也惘。
「那個姑娘可愛不,文靜不,性情如何,可會把東西繡成皺巴巴的醜樣子?」
慢悠悠的開口,他倚身後橫欄而笑,眸底一片暖。
離開八仙樓,目送卿鴻遠去的身影,懷瑞之沒有回懷家大宅,他站在紅雀大街之上,望斷燈火,剛剛給酒熏出一點不知今朝身在何處的迷茫很快就消散一光了,如經不起日光的深冬隔夜冰雪。
他有兩個方向可行,那頭,是皇宮的練瑕門,再遠也能瞧清那高聳入雲巍峨死肅的宮門,而另一個方向……是京都千疊樓。
摸出紙扇,他腳步卻越緩。(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om,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