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住她。」
皇太子於青宮行走,後身兩列隨侍宮女侍衛,行姿典雅,莫有鞋群碰聲。準備與烏蘭國的那位清禪大師一起用膳後品禪道,為了表隆重禮儀,皇太子瘦削修長的身軀著一襲深衣,腰縛素大帶朱裡終辟,垂紳及地,束冠頂上端一顆大東珠,襯出少年飽滿白皙的額面,腰垂金絲束琥珀掛件,繅頂環掛螭虎紋玉璧佩環,舉步間流轉華貴光澤。
背手移步,他稍回,眉尖微蹙,細微的動作露出優美陰柔的側臉。
「母后如今的安排,不妥。」
他說道,考慮著,清朗的聲音在青宮殿前傳盪開太悠遠,示意讓身後的人們退下,他才正視了站在足後幾步外,微略俯身正行臣禮的懷瑞之。
「瑞之,你希望本王怎麼做?」
他問道。
倘大青宮巍峨壯觀,軒敞亮堂,陳鋪簡潔卻煊赫謹嚴,絕不浮艷,符合皇太子身份地位,同時昭示他一向給予世人的形象,厚德,穩重。有宮女敬慎地奉上拳頭大的金玉錦盒一個,盒內安靜地躺著一塊白玉玉珮。皇太子止步,手自身後伸出拿起稍看一下,嗯一聲,就把玉珮覆握在掌中。此刻又有宮人太監急急來報,額上幾道虛汗,伏地道曰鸞宮裡的芸公主縱恣吵鬧不止,說希望皇太子殿下擺駕去鸞宮一趟,而那描四采赤、黃、縹、紺,赤圭。長二丈一尺,三百的赤綬輿駕。已在宮外守候了。
「同樣是公主,差別不可能太多。」
那日宮外千疊樓得一見。皇太子陷入某種沉寂至今,對於他那位流落宮外而一直無緣相見的皇姐,他早有偏見,但那日初次交鋒,高樓頂閣之上。他實在感覺捉摸不透那一把炫目金扇後地容顏。
又思及被他寵壞了的芸公主,皇太子悠悠說出上面這一句,有耐人深究地難測深意。
身後尺外。懷瑞之禮畢而立。神情深且隱。似乎苟有所見。諱莫如深也。
「瑞之可是終於病癒
皇太子淡淡地問道。看不出喜怒。
「離宮一趟連累了自己地伴讀。蒙其纏綿病榻過月。有人上稟奏。父王前些日子才以此事多加責備本王。還道本王一朝猜疑不體恤寬待臣子。不兼皇者之大氣。實不相瞞。本王累得反思。」或許猜到了什麼。這個年輕地未來南江皇帝居高臨下。輕輕斜睨了自己地臣子一眼。
懷瑞之微微一笑。再禮。只笑不答。
半晌過去。皇太子眸中閃過一絲讚許地光芒。
「本王很期待,未來一日得瑞之你的輔助。」
待到清禪大師面前,皇太子帶著含蓄內斂的微笑,謙禮有加,與大師論道說法,進退有度,以致清禪大師合十一歎,道與皇太子是有相知之緣,還正色地懇請皇太子繼位之後,可以接受烏蘭國地至上祝福。皇太子都含笑一一應之,然後翻手示出那枚白玉玉珮,叫清禪大師微微吃一驚。
「大師,你可認得這玉珮上所雕刻的圖案?」
清禪大師再合十雙掌,低聲禱告一句,待看清那玉珮上雕刻精美的彼岸花後,大師十分古怪地展開顏,自在詠了一句深奧難懂的佛語。
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
將佛語考究推敲一番,琢磨出些蹊蹺,若有所觸動,皇太子恍然,瞇起眼眸輕笑道。
「可是……答案近了?」
大師緩慢點頭,表現出了你君有大智慧的姿態。
「原來如此,」說著,自此,我們的皇太子才真下了決定,要留下那個「綣胭脂」樂子地性命。
如意以為,宮中的某些人一定不希望她見到皇后娘娘。
樂正氏皇后貴為一國之母,她要下令殺誰都有豐厚資本,傲視群林身披霓裳羽翼的鳳凰要踩死一隻卑下小東西,不費力氣,也總無需些欺人理由地。還不能猜到皇后娘娘是以為菊初南在宮外未死,憂恨難當,如意整了整衣裙,輕行緩步斂手,面上如一泓波瀾不驚的湖水,隨意就跟由瑞寧宮出來地康嬤嬤走了。
隱約記得,最初時候,她一無所知地也是跟著這位嬤嬤往瑞寧宮走,滿心惶然,對未來充滿彷徨。
「皇后娘娘近日心緒不寧,病況加重,待會兒在殿前,丫頭你小心說話。」
康嬤嬤也很疲憊,她不為所動地看到了如意那青腫淒慘的臉頰,繃著臉復又側慼慼然,淡淡地吩咐一下,漠然走在前面。
一夜未眠地何止是如意與雪歌二人,在近日天明第一縷曙光照耀到皇宮宮門外的第一台階上地時候,這個富麗堂皇的地方裡,有很多錦緞裹身養尊處優的人開始以為,自己已經真的老了。
白妃娘娘是這般酸楚地想著,以為自己無能的秦少監也是,開始懂得心軟真正緬懷過去的皇帝是,徘徊在愛恨間不肯承認輸了的皇后娘娘是,連她最冷靜精幹的康嬤嬤……也
很多年前,那位不愛笑的菊妃留下的巨大隱患,在今朝引,枉費苦苦維持了十多年的平和安寧,康嬤嬤尚回憶得住,當年第一眼看到那位新進秀女時候,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的感覺。
菊初南,那從來不是個能放下包袱,以德報怨的女子。而如今這個自她樓裡走出來的少女,似乎是進宮來討回清點當年的孽債。
如意聽出了康嬤嬤話裡不經意地提點,微微一怔。又知道當初也是這位嬤嬤在稍加維護,她心尖一暖。抿嘴低頭。
「奴婢曉得了,謝過嬤嬤提點。」
這聲謝謝只讓康嬤嬤騰起了冷漠戒備。當機立斷。
「菊……的孩子,也就是你們樓地這代樓主,在丫頭你看來是怎麼樣的人,可跟嬤嬤我細細說一下。」
一聽知康嬤嬤是什麼打算,如意卻不欲撒謊。倏然思過全部得失,就坦率地笑道。
「回嬤嬤,當年,是樓主把會餓死街頭地胭脂接進樓裡的。」
「哦?」嬤嬤警惕,再重新打量如意。
「幾年前大旱,胭脂的家裡無米下鍋。實在被逼無奈,爹爹帶著胭脂大冬天裡進城求出路,是樓主好心把胭脂買下來。給了爹爹救命的錢,還把胭脂並帶進了千疊樓裡。」
沉默再前行片刻。康嬤嬤白垂項,背更佝僂了。嗟歎說道:「前些年的大旱,宮中可略有所聞。聽聞,餓死了很多百姓。」
如意似笑非笑地回望。「嗯,事實是地,嬤嬤,不止餓死了很多百姓,還逼著很多女童賣身閶門。」
「閉嘴。」早瞭解到這個丫頭其實是個伶牙俐齒最會說話的剔透人兒,又見如意這番話裡有話,暗義竟是責怪控訴某些人的無作為,康嬤嬤一怒,覺得這卑賤樂籍的丫頭真是矜誇大膽。
此時,冪離隨赤綬輿車駕,原來是芸公主著公主正服於輦上,隊伍浩浩蕩蕩過了宮道,像康嬤嬤及如意這種宮人樂子馬上避退於沿,束手俯拜禮。
「停!」
嬌甜的嗓音,輦上五六歲左右的公主氣鼓鼓地樣子,拍著車軾在上面大脾氣。
「為什麼皇哥不理芸兒了?為什麼?是不是你們這些惡奴才做錯事,叫皇哥不快?」
她身旁的一溜宮人都紛紛伏地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誰不知道芸公主小小年紀驕恣甚,肆意放縱,縱恣無厭,面對這位尊貴小主子的怒罵,沒多少奴才敢斗膽出聲。不清楚是誰能得罪這位惹不得地小祖宗,看來今日芸公主心情實在十分不佳,宮道上無辜的宮人們生受無妄之災。
小臉上一霎那閃現地暴戾之氣,芸公主嘟高了嘴,然後跺腳,眼神銳利噬人。
「廢物,廢物,你們專門來欺負芸兒的,惡奴才!惡奴才!」
心情正是怏怏不悅,靈動美如黑曜地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芸公主可愛地把它瞪圓了,「是你,本公主記得,」惡狠狠的話語,忽而一個頤指氣使地小指頭伸過來,讓乖乖伏在一邊的如意表情變得愕然精彩。
芸公主可記得,如意當日幫她在御花園裡撿球,這個奴才有一雙很湛亮眸子,芸公主動過念頭要不要把這雙漂亮眸子挖下來,就像她三歲的時候曾命別人拔光那漂亮鸚鵡的羽毛珍藏一樣,可惜,當她這樣跟最敬愛親愛的皇哥說的時候,皇哥笑得很開心很暢快,還說,那眼珠子挖下來就不會再漂亮。
它會變成一團爛膿組織,著陣陣難以忍受的惡臭,握在手中輕啪一聲,濺開。
「唔……」嘴角下垂,芸公主雙眸浮上水霧,委委屈屈地繼續指著越傻了的如意。
「惡奴才,殺了!」
音量徒然拔高,是被搶去心愛玩具的女孩,洩般的啼哭聲。
「皇太子殿下,芸公主在宮道上……」
同一時間,就已有人迅到青宮向皇太子稟報。
「孩子脾氣,最近陪她少了。」完整聽過後,皇太子靜靜地笑了,想了想,淡漠且鎮定。「反正整個皇宮是她的家,現在本王抽身不得,就不見她了,任她鬧吧。」
他又望向清禪大師,撫摩著那白玉玉珮,指尖潤澤柔滑的觸感,「那麼,」
慢慢推動,玉珮再次被放置於大師面前。
「佛心慈願解世人疑惑,大師可願意叫本王分享,你此次出行南江的真正目的?」
皇太子面上一片雲淡風輕。
「噢,揭諦摩訶,烏曇華活佛在上。」
清禪大師合掌,佛珠於手,頓時陷入了默然,一番沉吟過後,這位高深莫測的老人起身,對著皇太子行一莊重神秘的佛禮,一直平靜無波的老臉已經換上了謹慎小心的神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6om,章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