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了……」
軒裡一位袖子上繡著雲龍紋的宮女低聲喃喃,話裡有絲絲疑惑不解的意味。
「怎麼了,薇玲姑姑?」
面前一大面繡面,半朵富貴萬壽菊已經在針下含苞待放,被教導著繡工的宮女們忽而見薇玲停下針來,不禁悄聲一問道。
才現自己把心中的疑慮述之於口了,薇玲歉歉意一笑。
「我們繼續。」
「薇玲姑姑的針法細膩繁複,繡出來的繡品皆精品,深得幾個殿主子喜愛,我們想學,但總不及姑姑心思細膩,下針如有神韻,難得姑姑無私要教我們,半天去還學不到一點皮毛,我們真不爭氣。」幾個宮女面面相覷,訥訥說道,她們就猜薇玲所以如此走神,露出恍惚狀,是對她們失望不已。
麗景軒中,不知不覺時日過,絕對沒有如意這般難熬,眼見半年快滿,軒中樂子們也技藝日益精湛,近段時間也沒給惹出什麼麻煩是非,薇玲這些女官們才漸漸放下心。
一個月後,誰是留誰是走,細心觀察了樂子們多時,薇玲已經心中有數。
開始時候,最看好的,自然是倪素素三人。
倪素素,桑熙和青容止水這三個冷血樂子,手段也是狠毒,但不得不承認,她們三個也是這一批樂子中最出色的孩子。軒裡生過的大小事件,那剔除去有威脅或是不合作的同伴的行為,她們做得極其大膽,自信於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不說,誰也知曉下手的就是她們,卻拿她們沒辦法,加之倪素素帶頭,三人早跟軒裡的女官打出了感情牌,一見女官們,無邪的嬌臉上就盛滿了迷人微笑,誰都很難把殘忍的兇手與眼前這些天真臉龐聯繫在一起。
親疏影響判斷。私心作祟。明白地事實擺在面前。多數女官竟選擇欺人欺己視而不見。
第一次被安排帶領麗景軒地樂子們。薇玲終於識得前幾個軒任姑姑地辛酸。
估計是想起了前段時間軒中生地大小事情。薇玲神情沾染些許無奈悲慼。宮中地主子們鬥得昏天暗地。她也見慣了。不忍趟這些渾水地她才求公公安排她到這麗景軒來。原是一心只求安寧。想照顧好理應天真年幼地樂子們。接手後才現。事實完全不是想像中地美好平和。
沒有身份地位地束縛。也沒有家族背景勢力地威脅。這些來自教坊地少女手段比宮裡地貴人們還要直接還要狠辣。一個個像殘忍小獸。頂著天真無邪地面孔去害人。猶不知悔。淘汰下去。被毀去官妓人生地好幾個少女。薇玲瞧著這些年輕地生命在她眼下消逝。心痛之恨之。只恨自己教管地本領未到家。未能叫這些少女們收斂了冷酷暴躁地心腸。教會她們珍惜同伴之情。只得眼睜睜看悲劇在眼前生。
她對面前表現不安地宮女們。柔聲道。
「我教你們繡工。不是希望你們精於此道。刺繡地學究。等你們在宮中待地時日長了跟我一樣。自然就會變得精湛。宮中多煩悶。很多女子就倚靠這小小繡花針熬過來地。」
淺笑輕執小針,金色絲線在空中劃一道弧痕,優雅落下。
「宮中做人處世,就如做這面繡一樣,你下一針一線,都需小心,考慮全局,一步錯,就步步錯,所以少不得要好耐心。」
「懂得了,姑姑。」
宮女們憧憬的目光。
一番道理,夠她們仔細消化半日了,她們都忘卻了薇玲一開始的異樣。
前夜,有人悄悄跟薇玲商量,說她不願意留下當宮娥,要薇玲列名單時候莫考慮上她,悄悄把她劃走了就是。
重點不是這個請求的內容,是說出這個請求的人。薇玲不明白。
奇怪了,她們三人一向共同進退,表現出來,成為宮娥是志在必得,怎麼「她」會……
「也不知道那可憐丫頭現在過得怎麼樣……」
提起樂子,薇玲不禁又想起待在暴人庫的如意。
一個是想留不得留,一個是求之不得離開,聽聞如意是給一個殿主子收留了,薇玲略感安慰,卻不得不擔心。
跟所有宮人一樣,薇玲也想不明白,如意的怎麼招惹了太子伴讀懷瑞之大人了,叫這位年輕俊傑的大人如斯瘋狂。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讓瑞寧宮的皇后娘娘有生起了殺意,就叫糟了。
「姑姑,姑姑。」
宮女們在身邊的叫喚,喚回了她飄遠的思緒。
「姑姑,你年也近限了,過了些時日滿歲,就可出宮回家鄉,與親人相聚,我們以後怕見不了姑姑。」
薇玲再笑,眉間卻夾一道愁思,低頭道:「你們姑姑我……我未必選擇離宮。」
「難道姑姑要留下來?那怎麼行,聽老宮女們說,一個在宮中老死的日子可非常難過,姑姑不想出去跟親人在一起嗎?」
「什麼話。姑姑在宮外,已經沒有親人了。」
話是這樣說,薇玲心底卻迅飄過一把絕世金扇的影子那扇風,分外清冷輕柔,讓人不禁心頭微顫。
…………
「檢查好了麼?」
殿裡較精明的嬤嬤查檢宮女們的工作,檢查到盛著玲瓏榴開百戲牙雕的雕漆木盒時候不悅地皺一下眉,「這玲瓏牙雕怎麼能用笨重的木盒裝盛,你們這幫笨丫頭,還愣在那裡做什麼,馬上換來一個七彩輕巧琉璃盒來!」
有宮女唯唯諾諾應聲,跑出去。
到打開木盒,看到裡面的裝飾,嬤嬤臉色黑了。
「你們居然放了一提花繡金線的緞子下去?!」
嬤嬤氣得渾身抖。
「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這牙雕外面漆上的是一層很脆弱的釉子,經不起半點碰撞,要用最細膩柔軟的布料包裹,你們放的緞子表面凹凸的細金線,能在牙雕外層釉子上掛下無數條可怕醜陋的擦痕了!」
宮女們紛紛露出驚恐神情。
嬤嬤不過推卸責任亂說話,平時這珍貴的寶物,宮女她們之前從未有機會觸摸到,自然不清楚該注意些什麼,糊塗犯錯,殿主子的珍貴牙雕上是若是留下任何一道痕跡,她們的下場……
嗓子吊到咽喉的嬤嬤利索地拿出了小巧迷人的牙雕,焦急地查看,卻一怔。
疑慮在仔細看過那闖禍的緞子後盡數消除,嬤嬤終於鬆一口氣的樣子。
「緞子的萬條金線全給抽乾淨出來,幸好幸好,總算沒傷到娘娘的賀禮。」擦去剛剛嚇出來的冷汗,嬤嬤念頭一轉,狐惑不已地緩緩說道,「是哪個聰明的丫頭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