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舉行這場宴會,身為京都府尹的徐大人可是費盡心機。
不僅是提前訂下了藍采班的表演,筵席上的佈置也是下令讓管家用最豪華奢侈的,就是他替自己老母拜壽和給他嫡子娶妻設宴時也未曾如此隆重。
都只為宴請一個人。
話說如今皇上年事已高,還百病纏身,聽聞是今年入春以來就沒能上幾次早朝,皇太后這次六旬萬壽會讓朝廷皇室如此下決心要大擺特擺,勞民傷財也不可惜,其實怕也存了要替年老染病的皇上積喜延壽的意圖。
但官場上的大人物們近來動作頻繁,讓像京都府尹徐大人這種中等官吏望之心寒不安。
誰都知道,每一次坐在龍位上的男人有變動的時候,下面就是一場無硝煙之氣的鬥爭,就似河流順應自然之道的轉向,被包含在河流裡的大魚淡定,運籌帷幄,而小魚小蝦就只能見風使舵,看勢頭或看別人的眼色行事,正是隨波逐流----上面幾位大人們的近來不尋常的舉動,讓下面一群早就草木皆兵,疑神疑鬼的官吏看在眼裡,記入心底。
估計……又是一次河流轉向的時候了。
國中朝廷上的派系不多,這多得於當今聖上膝下的子嗣極少,早早立下了太子,如今十九歲的太子李靖皓,身為帝王之子中預定為繼承人者,一為嫡長子,二為皇后親生,更是德行才智卓絕,果毅敢言者,有名君之才,由他繼承皇位是人人歡喜的順理成章,這樣變動之下,下面遭殃的小魚小蝦估計也能少上一些,這血腥味也能去了幾分罷。
焦急等待,時間總是太漫長,京都府尹徐大人親自候在大門。
能當上京都的府尹,自然要是心思靈巧,最會察言觀色的人物,就是自認為是小魚小蝦,他也是裡面最會審時度勢的那一個。
「宴會的準備做好了?我不允許今夜出任何差錯。」搓一下雙手,他還是沒等到人,瞧見了管家急急跑過來,就嚴厲地吩咐。
管家連聲應下。
「叫那個戲班子的人給我做好表演,告訴他們,做得好我重重有賞!」
他今夜宴請了眾多的官員親信,但他真正想邀請的,只有那一位。
但那一位這次真的遲了,久不見人,他不免焦急。
難道僅僅是現在那人就已如此地驕傲,不願意待見他這種小人物?
「不過是一位晚輩,身上還無實質的官職的,竟敢如此囂張,都是什麼時辰了人還沒到,真無禮。」見自家老爺居然親自在門口守候,管家自以為是地尖聲開口勸說。
「這種人的,老爺你何必……」
京都府尹徐臉上的肌肉抖動幾下,一怒給了這不會看臉色的老奴大大一巴掌,打得管家哎喲痛嚎。
「沒頭腦的死奴才,你懂什麼?他是前年給舉薦成為太子伴讀的人,你明白太子伴讀的意味嗎?他就是太子建立起來的班底人員,是太子的親信,日後掌握實權,定當前途無量,現在對他越親近才越好,到時候是連我這個京都府尹都要向他行跪禮。」
「我姓徐的絕對不會看錯人,那個卿家少年,日後定為封侯拜相之人。」
……………………
時間過去,久候的京都府尹終於等到了他要的人。
裝飾簡樸但高雅的一輛馬車在馬伕的乘駕下由遠而至,停定在了府門之前。
掀開車簾,只見一個少年從馬車上步下來,猶豫地走近了,居然現了年逾五十的京都府尹徐大人正站在了門口等候,微微吃了一驚的樣子,上來就對人一禮。
「卿鴻因故來遲,徐大人請見諒。」
聽那帶著慚愧的歉疚語氣,用欣賞的眼光打量眼前的少年:二十歲模樣,身形修長,形容清俊,眼神帶上一點憂鬱,因為自己的來遲而感到慚愧,他緩步上前來請罪,謙恭溫和。
「稱老夫一聲伯伯就好,提什麼大人,卿賢侄,老夫就稱你一聲賢侄了,你別怪老夫厚臉皮,哈哈,賢侄你可來得正好,今夜宴會準備妥當,老夫還請來了那個準備在皇太后大壽時候御前表演的那個戲班子,你大可在今夜盡興一飽眼福。」
京都府尹徐笑聲渾厚響亮,語氣親暱,儼然一副寵溺晚輩的長輩模樣。
「卿鴻全聽徐伯伯的。」
名為卿鴻的少年澀澀應答,眸光微閃,總帶憂鬱的眼中露出一些稀薄的笑意。
這個時候,有另一位少年也步下了馬車,正大步過來。
「這位是?」
見了跟著也走出的這一位少年人物,京都府尹徐疑惑地問。
「這是卿鴻友人,同為太子伴讀的懷瑞之。」卿鴻介紹。
「瑞之見過府尹徐大人。」
名為懷瑞之的少年背著手步過來,俊臉含笑,爽快對人一禮,動作說不出的瀟灑。
若說有點憂鬱的卿鴻是一陣秋末的涼風,此人就是一座巍巍的高山。懷瑞之,徐他聽過這個名字,的確傳聞中這個少年也跟卿鴻一樣,給選為了太子的伴讀,現在一見,只見此人看之跟卿鴻相仿的年紀,劍眉星目,雖有做一些掩飾,但還是自然流露了一種飛揚英挺的傲氣。
徐連忙讓裡面的下人再去準備一個席位,就邀請兩位年輕俊傑入府。
入席,兩排一尺高的矮桌陳列,擺放著美食佳餚,十幾個甜美的丫鬟在一旁伺候,戲班已經開始奏樂,編鐘鼓瑟,吹笙奏琴,一派喜樂。
剛剛好這個時候藍采班班頭跟管家嘀咕一下,管家馬上臉色黑,想大罵又強忍住的樣子,到底沒躊躇多久,管家很快就找上了京都府尹徐。
「區區一個民女竟敢自抬身價?」
徐先是大大吃驚,然後一想,震怒了,「她以為她是什麼人物?就是入樂籍的教坊官妓也沒有這個膽子!」
藍采班班頭也就是愛鳳的父親噗通一下,連忙跪下。
「大人息怒,請大人原諒小女,小女她,她近來身體不適……」
「拖出去,我不想見到你!」好好一個精心準備的宴會因為一個低賤的女人的自作多情而毀了,看著身旁極力請來的兩位少年,徐又尷尬又憤怒,戾氣上湧,拍案大吼。「好一個藍采班,真是目中無人了,連本官也不放眼裡,把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也拖出來!」
班頭惶恐至極,磕磕絆絆地在上前磕頭。
「大人息怒,大人,小人再去讓小女出來表演,再給小人一次機會……」
一旁看全了這一場鬧劇的兩位少年,知道自己見證了長輩的失誤,卿鴻臉色有一點不自然,蹙眉的他望向了懷瑞之,而懷瑞之倒自在地拿出一把扇子來,露出一些值得玩味的神情,似乎覺得眼前場景有一點意思,很感興趣的樣子,對上卿鴻探詢意味的目光,只是微不可聞地搖頭,動作不需經思考的堅定果斷。
既然展得這樣有趣,他要看完這場鬧劇。
…………
「請慢。」
這時候忽而聽到這樣一句,懷瑞之一愣,眸中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尋聲看去,只見一位面系輕紗的抱琴女子,輕挪緩步地走進了大廳。
她提裙間的步伐,有一種足下步步生蓮華的美妙錯覺。
「愛鳳略感不適,姍姍來遲,請大人切莫見怪。」
用屬於愛鳳的那一把溫柔繾綣的嗓子說話,嬌艷欲滴的朱唇緩緩開啟,聲聲若鶯啼氣如蘭。她柔柔欠身,低頭一霎那綻露嬌弱曲線,令所有人不禁湧起要想把人抱在懷中好好愛憐的**。
好吧,這個人就是如意。
赭師師傅,魚師傅,對不起了,她想。
今夜的她,注定不能袖手旁觀,而藍采班女伶「愛鳳」,也注定在今夜,艷驚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