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宋清好奇地問。
三少一言不,忽然霍地站起,扔下筷子,邁開流星大步朝著包廂門走去。
宋清忙站了起來,跟在三少身後,她倒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在她印象中天塌不驚的秦家三少如此失態。
推開包廂門,三少向著那聲音傳來的一座包廂走去。透過那包廂虛掩的門扉,可以看到隱約的人影。
三少越靠近那包廂,身子便抖得越劇烈。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但是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當年那在懸崖邊上,雙臂大張,彷彿鳳凰一般飛翔而下,掛著滿臉開懷笑容的玉顏。
那一滴滾進了他嘴裡的滾燙液體彷彿仍在舌尖,那苦澀中帶點清甜的味道滲入骨髓。人生在世,最難忘的就是生死相隨、不離不棄的恩情,縱使歲月流逝,縱使滄海桑田,人間也自有那份真情亙古長存。
在包廂門間,三少停住了腳步,仰天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漸漸穩定了情緒。
宋清則跟在三少身後,好奇地透過門縫打量、猜測著包廂裡的人的身份。
此時包廂裡傳出了一個低沉的聲音:「誰在外面?」
潤了潤有些乾澀的喉嚨,三少用盡量平緩的聲線說:「可是大表哥嗎?小弟是阿仁。」
包廂裡陡然變得無比寂靜,正當宋清覺得這寂靜可能要持續到天長地久之時,裡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奇異的聲響。
那是桌椅碗碟摔倒碎裂時的聲響,伴著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及衣袂帶風聲。接著包廂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男裝,個子異常高挑,只比三少稍矮一點的女孩子出現在門前。
宋清站在三少身後,好奇地看著這女孩子。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長相很有陽剛之氣,長短寬窄都恰到好處的劍眉,高挺的鼻樑,面部線條有如刀削,充滿了雕塑感。
但是如此陽剛健美,有如最完美的雕塑一般的面部,卻有著一雙很女人的眼睛。配上了這雙很女人的眼睛之後,宋清陡然覺,這女子竟是一位很漂亮也很有氣質的美女。
而在這美女身後,跟著一個有著一部絡腮鬍子,面貌看上去很憨厚,身高近兩米,身上肌肉達得撐滿了整件外衣,彷彿要將衣服給撐爆一般的強壯男子。
此刻,那陽剛的美女與三少面對面站著,那雙漂亮嫵媚得令同為女人的宋清也樂意多欣賞一陣的眼中,漸漸蒙上了一層水汽。
而三少,則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目光灼灼地看著那美女。
「一遇秦仁誤終生……難道,這傢伙沒有吹牛?」宋清看了看那美女的神情,又看了看三少的樣子,心中驚疑不定。
迅調整了一下心態,三少柔聲道:「表姐,一別三年,可還好嗎?」
這與三少面對面站著的,正是三少的表姐鐵軒軒,而那貌似憨厚的強壯男子,正是三少的大表哥鐵戩。
向來天塌不驚的三少,也只有在聽到鐵軒軒的聲音之後,才會表現得如此失態。懸崖旁那捨身一躍,含笑飛翔時生死相隨的摯情,縱是鐵石心腸也會深深感動。
「阿仁……你……」哽咽的喉頭已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三年等待的希望在此時實現,少女不顧一切地撲進少年懷中,不會因哀傷而哭泣的少女在少年寬厚的胸膛裡,因喜悅淌出滾燙的淚珠。
此時無聲,更勝有聲。
宋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這對旁若無人相擁在一起的男女,有些不忿地道:「這……這叫什麼事兒?」
「很感人是吧?」鐵戩不知何時到了宋清身旁,用很有些感觸的語氣說:「我這個寶貝妹妹,大家從小都沒把她當女人看,就連我爹,也總說她嫁不出去。可是你看看,她現在這樣子,不是很女人嗎?」
宋清置若罔聞,忿然道:「是很感人,可是秦仁這傢伙,明明是帶我逛街來著,現在卻當著我的面和美女擁抱。好歹也應該找個沒人的地方,背著我擁抱吧?」
鐵戩呵呵一笑:「姑娘,你和阿仁認識了多久?你可知我妹妹又跟阿仁認識了多久?算起來,他們兩個是真正的青梅竹馬。雖然我不清楚,我妹妹跟阿仁是什麼時候產生了感情,可是在阿仁生死不明的三年裡,我妹妹浪跡天涯,四處尋找阿仁的下落。所有人都以為阿仁已經死了,只有我妹妹不相信。只有她相信阿仁還活著,也正是這個念頭,支撐著她活了下來。你說,她有沒有資格讓阿仁擁抱,阿仁又該不該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擁抱她?」
宋清若有所失地點了點頭,道:「情真一片,至死不渝。她的確有資格。」
鐵戩又道:「還有,姑娘,我可得提醒你,阿仁是個標準的花花公子,風流惡少。被他騙了的良家女子可不少,你得小心一點,莫著了他的道兒。」
宋清笑道:「多謝提點,不過阿仁是個什麼人,小女子已經知道了,諒他也不會對我亂來。」
昨晚相擁而眠,三少卻未對她做出任何過份的事情便已可證明,宋清在三少心中佔著極為特殊的位置。美女易得,知己難求,尤其是像宋清這樣與三少有著相同經歷的知己,這個世上,大概也只有她一個人了。三少即使有再多的女人,對宋清也會大不相同的。
這一點,宋清有著相當的自信。
※※※※
有酒,狂飲,大醉。
鐵軒軒的性格注定不會有許多兒女情長的綿綿情話,深知她性情的三少也不會多費唇舌。三年的經歷三言兩語一筆帶過,兄弟對飲,姐弟碰杯,三年的思戀釀成美酒,含笑帶淚,酒到杯乾。
三少又醉了,出酒樓時步覆已然開始踉蹌。鐵軒軒也醉了,甚至連鐵戩都醉了。
唯一沒醉的,只有宋清。但是三少三人,她卻一個都扶不起。扶了這個,又倒了那個,放下這個跑去扶另一個吧,第三個和第一個都一頭栽倒在地,甚至連她自己,都險些被帶倒。索性一個都不扶,由得他們在地上摸爬滾打,悠然自得地走在一旁,東張西望,裝作不認識三個醉鬼。
三少與鐵軒軒勾肩搭背,互相攙扶。兩個人四條腿時常糾纏在一起,同時栽倒,然後兩人坐在地上相視大笑,渾不理周圍的人看傻瓜一般看著二人。而鐵戩,則是哼著小曲,邁著醉步,走兩步晃三下,走五步倒一次,卻也自得其樂,陶醉其中。
看了三個醉鬼一眼,宋清無奈地歎了口氣,掏出六錠銀子,道:「來六個人幫忙扶一下這三個醉鬼,每人十兩賞銀。」呼啦一聲,街道兩邊本對三個醉鬼避之猶恐不及的行人們頓時圍上一大群,一個個爭銜恐後地道:「我來我來!我天天喝匯仁腎寶,身子骨強壯得很!」
「我來吧,我天天用印度神油,力能拔山!」
「讓我來!今天早上剛剛吃過偉哥,誰能比我更強壯!」
……
爭先恐後的人群險些把宋清擠倒,還沒點出扶人的人來,宋清手上的六錠銀子已經不知被誰搶走了。圍著宋清的諸人見宋清手上沒了銀子,呼啦一聲跑得一乾二淨。
宋清看著自己被擠得髒兮兮,還被扯破了幾處的衣服,氣得一跺腳,叫道:「京城中人素質怎地這般差?拿了錢還不辦事!氣死我了!」
宋清正在生悶氣時,一輛四輪馬車突然自後行來,在宋清身旁停下,車簾被一隻纖纖玉手掀開,一張未著粉黛,卻生得清純甜美到了極致的俏臉探了出來,兩隻烏溜溜地大眼睛看著宋清,那櫻桃小嘴兒微張,用脆生生嬌滴滴的聲音道:「這位姐姐為何如此生氣?」
宋清看了那少女一眼,頓覺這少女生得實在討人喜歡,漂亮不說,眉眼中那種清爽的感覺更是讓人一看便心曠神怡,便猶如欣賞一件上天造成的藝術品般。
宋清是帶著記憶轉生的人,欣賞水平自然奇高。看了那少女之後,宋清心中暗歎:「這小姑娘長得也太漂亮了,前世的那些電影明星,能及她萬一就不錯了。」不知不覺,宋清用上了老成的語氣,卻未覺,若論實際年歲的話,自己與那少女也只是相差彷彿,興許比她還要小上一點也不一定。
邊欣賞著,宋清邊指著還在大街中央摸爬滾打的三少等人道:「還不是因為那三個醉鬼?我出錢請人幫忙扶他們,誰知道錢被人搶走了,幫忙的人一個都沒留下。你看,連衣服都被人扯破了。這京城的治安怎地這般差?天子腳下的人怎地也這般野蠻?」忽像醒起了什麼似的,驚詫地道:「你怎地叫我姐姐?我分明穿著男裝的……」
「姐姐生得這般漂亮,又有哪個男人能長成姐姐這般了?至少小妹是沒見過的。」那少女淺笑一聲,繼續說道:「姐姐興許是碰上地痞無賴了吧?京城中人也同其它地方一樣,無賴雖少,但還是有的。姐姐不必生氣,小妹正好無事,這馬車也頗寬敞,就讓小妹送姐姐和姐姐的三位朋友一程如何?」
宋清猶豫不決地看了看那少女一眼,道:「你的馬車這般漂亮,那三個醉鬼一身酒氣,說不定還會嘔吐,弄髒了你馬車怎辦?」
那少女笑道:「無妨,助人乃快樂之本。」
宋清點了點頭,道:「那就多謝妹妹了。只是那三個醉鬼現在爛醉如泥,身子沉重得很,姐姐是沒力氣把他們搬上馬車的。」
那少女對著趕車的車伕道:「胡叔叔,請你幫這位姐姐把她三位朋友搬上車來吧?」
那戴著斗笠,身軀看上去有些枯乾的車伕嗡聲嗡氣地道:「二小姐,這幾人來歷不明,又當街爛醉,恐怕……恐怕大人知道了會責怪小姐的。」
那少女道:「無妨。你不說,我也不說,父親怎會知道?就算今日有熟人看到了,傳入了父親耳中,父親知我是助人,也不會怪罪於我。」
胡車伕點了點頭,道:「那好,我這便去。」說罷跳下馬車,走到三少等人身前,一把提起鐵戩扛在肩膀上,然後兩手分別提著三少跟鐵軒軒,大步朝著馬車走來。
宋清看得目瞪口呆。鐵戩身高兩米上下,鐵塔一般的漢子,三少也是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鐵軒軒也在一米八左右。三人任何一個都比胡車伕要高,論重量起碼可以改六個胡車伕,卻被他如此輕鬆地,像提小貓一樣將三少或扛或提,還能健步如飛,這其貌不揚的車伕,看來是個高手!
看著宋清一臉驚訝的樣子,那少女笑道:「姐姐不必驚訝,胡叔叔是小妹的貼身保鏢,小妹出門,都是由胡叔叔照顧的。他的武功,在京城之中可是算得上一流好手的。」
話間,胡車伕已經將三少等人提上了馬車。宋清也上了車馬,進了車廂一看,只見車內果然寬敞,裝飾也頗為典雅精緻,還點著上好的紫檀香。
胡車伕將三個醉鬼扔在車廂內的地板上,便出去趕車了。那少女請宋清坐到她身旁,笑吟吟地道:「小妹姓華名蓉,家中長輩親友都喚小妹蓉兒,姐姐也如此稱呼小妹吧。對了,還未請教姐姐大名呢!」
宋清笑道:「我姓宋,名清。」
華蓉訝然道:「姐姐可是龍吟宋公的獨女宋清?」
宋清點了點頭,笑道:「正是。不知蓉兒妹妹何以知曉姐姐身份?」
華蓉頓時滿臉崇敬地道:「姐姐才名遠近聞名,昔日姐姐還在嶺南時小妹便已得聞大名,卻因身處京城,一直無緣得見。後來得知龍吟公一家到了京城,小妹常纏著父親,要父親帶小妹去拜會姐姐,家父卻因俗務纏身,一直沒有閒暇。沒想到今日卻能偶遇清姐姐,小妹真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