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皇的病一直好得很慢斷斷續續的低燒好像要燒盡這十幾年的不平。
小念將書房搬到鳥皇臥室外只有急事才會同鳥皇討論不急的事堆在一角堆得老高。
鳥皇苦笑:「陛下不必如此拘泥請陛下代勞吧。」
小念問:「你是想讓我也叫你陛下嗎?」
鳥皇閉嘴那叫什麼?叫小念?那種親暱稱呼已多年不用了一時如何叫得出口?
小念歎口氣:「好吧隨你的便吧。要不玉璽也大了讓他代你幾日吧。」
鳥皇道:「玉璽怎麼行。」
小念道:「怎麼不行他不知道的還可以問你再不放心讓安志教他吧。」
鳥皇深思:「安志回京多日還未任命不如就做太子太傅吧?」
小念愣了愣:「小姚如何能統領兩路大軍?」
鳥皇道:「南曄南暄都堪當重任。」
小念沉默良久最終搖搖頭:「以後再訂吧。」不能那樣變化太大怕激起不測。
鳥皇道:「也好就讓玉璽看折子吧。」
象高手過招時的試探招數都不肯使老點到為止穩健為主。並且都肯後退示弱。試試你是不是要這樣?是不是要那樣?你倒底心裡是什麼意思?而且誰也不敢大聲說出自己的真實意思即使大聲說也沒人肯信。
小念輕輕拍鳥皇的手當年他曾那樣愛她那時他可以信她千軍萬馬中把後背交給鳥皇累極了枕在鳥皇膝上因為鳥皇忠誠可靠能幹。
小念後悔走到這一步。
鳥皇微微露出疲憊根本不想病好真想一直病下去病到死算了。那只輕輕拍她的手只令得無數往事翻江倒海其中滋味連鳥皇也無法知曉是酸是甜?是百味雜陳這種滿漢全席讓人難以消受。
小念輕聲歎息蠢的太蠢聰明的又太多心。
可是那個容貌普通嚴肅認真的女子自有她的好處她洞明的眼光她的默默忍耐她給予他的支持她為他掃平多少障礙。鳥皇曾說過:「一個臣子有取代主子的能力不必問他有沒有謀反之心立刻殺掉就是。」那就難怪她自己如坐針氈了。
可是她的反叛是這樣猶猶豫豫遲遲疑疑這真不像小念認識的鳥皇。
小念也不像鳥皇認識的小念那個清醒的小念哪去了行事那樣莽撞為了讓她展顏將朝庭任命當禮物送她。
政治鬥爭就像武手比武實力相當的誰分心誰喪命。
兩人在交手中看到劍招遲疑看到明明要刺中要害卻忽然失了準頭的一擊別人訝異驚歎:「怎麼會這樣?」
他們自己呢?心裡明白嗎?還是來不及想?這一場纏鬥倒底如何結局?是不是非得有一個倒下?
是不是非得有一個人倒下?像胡斐與苗人鳳。()
如果真的面臨那種選擇你是選擇生存還是死亡?
鳥皇手握半塊玉璽清涼的玉讓她漸漸退燒。她並沒想到小念與韋帥望會給她這麼多可是今天她終於可以與小念平等地站在一起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要的並不是消滅小念打倒小念殺死小念她要的只是與小念平等地站在一起。
可是代價呢?代價太沉痛。
只有這時尹軍才會震動鳥皇鳥皇想念他比以前十年都多。
每一個夜裡輾轉難眠都是為了他他死得那樣乾脆鳥皇來不及說一句話刀已經深陷入他的心臟他立刻就死了。他來不及看鳥皇的眼淚那眼淚也許會讓他後悔自己的死但是他不要看他安心地去了。沒有?那麼好不要。他不要聽那些哭哭泣泣的聲音也不想感受那纏綿緋惻的情緒他愛一個人他告訴了那個人那個人不愛他他依舊爭取爭取不到他乾乾淨淨地為那個人死。
鳥皇要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不痛得叫出聲來那種撕心的痛讓她哭不出來。
玉璽終於能從冷家回來了不過他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並不是看折子而是去暴打了奇圭一頓。
玉璽一進京城就打接他的南暄先回去南暄遲疑:「這這怕是不合適吧?」
玉璽冷笑:「怎麼?南侍衛還沒監視夠?或者我父親有令讓你回京後仍對我有管教之職?」
南暄一頭冷汗:「臣不敢!」
玉璽招手:「冷不易過來!」
冷不易走上前笑道:「靠我又不是狗你招什麼手?」
玉璽呵呵笑:「師弟咱們先去玩玩!」
冷不易笑道:「師兄走先。」
南暄見冷不易相伴知道那是冷家下一代中的翹楚功夫在他之上許多玉璽得此良伴自是如虎添翼安全是絕無問題的了而且就算有問題他也阻止不了這兩個人。
二王子的府邸大門緊閉世態炎涼自古如是。
玉璽笑著命令冷不易:「踢開!」
冷不易一腳踢過去大門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響然後緩緩地向兩邊打開。
門裡的人早就慌了一直以來二王子府都提心吊膽風聲鶴唳這下子以為御林軍前來抄家呢嚇得屁滾尿流哪還有人敢上前攔阻。
倒是奇圭聽到動靜從從容容穿好衣服出來相迎:「臣弟拜見太子殿下。」
玉璽笑道:「老二你駕子還那麼大我特地從冷家山回來看你你竟只在中庭相迎這是什麼禮數啊?」
奇圭一聽就明白玉璽這是找碴兒來了當下也無辨駁自然也不敢不回答只道:「臣弟知罪。」
玉璽站在奇圭面前奇圭跪下拜見並未起來玉璽一腳踢過去正踢在奇圭心窩奇圭身子向前一衝彎腰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玉璽低頭看見自己的鞋上濺血怒道:「踢你一腳你敢往我鞋上吐口水你給我舔了!」
南曄再看不下去上前一把抓住玉璽的手:「太子陛下!你要有仇有冤就到大殿上上折子參我們!如果沒什麼事你踢也踢了打也打了氣出得也差不多了就請回吧!」
玉璽抽了一下沒抽回自己的手就要大怒奇圭已厲聲喝叱:「放肆!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你給我滾下去!」
南家同韋家是世交雖是臣子從未受過重話連小念也一向客客氣氣奇圭竟會說出這種話來南曄一時間氣得就要甩手而去。
可是南曄也立刻明白奇圭的意思正是要他放手。
南曄慢慢鬆開手可是並沒有離開他退到奇圭身邊垂手侍立。
玉璽卻也知道南家人地位不同本來玉璽也是一向尊重他們的可是這一次他們卻站錯了地方玉璽笑道:「差點忘了怎麼能動皇子陛下呢?皇子犯錯一向是別人代罰的奇圭誰是替你受罰的人啊?我手癢想打人!南曄你願意替你主子挨打嗎?」
奇圭立刻道:「南曄不是我府裡的下人他是父皇欽命的錦衣衛統領。況且冒犯皇兄這了不得的大罪哪能由別人代領。」
玉璽笑:「你這張嘴什麼時候我也說不過你冷不易替我掌他的嘴!」
冷不易笑嘻嘻地:「得罪了王子殿下!」
奇圭想不到天底下竟有這樣大膽的人玉璽敢對他動手已是無禮一個下人竟然真的敢站到他面前來說:「得罪了!」
奇圭抬起頭來:「皇兄!」
他話未說完冷不易已經動手。
冷家功夫自是了得南曄已經搶在頭裡撥劍相向可是冷不易那一掌在躲開南曄的一劍後依舊落在奇圭臉上。
奇圭被打得倒在地上臉上赫然一個紫紅色手印。
然後才是一片劍刃對擊之聲。
奇圭本已大怒站起來據理抗爭此時卻聽到一片不同尋常的擊劍聲南曄的劍術他是知道的平平一劍也有七八個招式在裡面平日過招時可以聽到一串風鈴般的擊打聲此時奇圭聽到的卻是擊鼓一樣的「噹」的一聲然後再次「噹」的一聲比平時的招式要慢許多奇圭對功夫的見識不夠深透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卻知道一個劍客不會無故地改變自己一慣的風格南曄一向以快劍出名此時即然不能施展出快劍來斷然不是因為對方太遜而不值他使快劍光是打在奇圭臉上那一掌就應該使他有足夠的理由盡全力甚至殺人了而他竟做不到。
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南曄處境危險!
奇圭一頭的冷汗奇圭一向知道玉璽的為人他的這位大哥有點做事不經大腦他不認為玉璽是來要他的命的可是玉璽帶來的冷不易讓他恐懼!
如果皇后有意斷他臂膀借玉璽鬧事之機派人取了南家兄弟性命此時此地他真是束手無策。
奇圭跪下:「皇兄南曄無論如何也是朝庭命官萬萬不能私刑處置臣弟冒犯之處皇兄念在臣弟年幼蠢鈍多多擔待!」
奇圭回頭:「來人!拿家法來!」
卻聽身後一聲笑南曄的那只劍已飛在半空落下來時將奇圭的衣角釘在地上。
冷不易長劍指著南曄的喉嚨只是微笑。
南曄氣恨不過微一握拳冷不易的長劍已在他胸前一劃劍仍指著他的喉嚨可是他胸前一片殷紅鮮血已浸透衣裳。
奇圭聲音微微有點啞:「臣弟知錯請皇兄教訓!」雙手奉上籐條。
玉璽在奇圭的順從中覺得這場復仇有點變味怎麼一下子變得好像他在欺負人的樣子。
奇圭見他不接立刻道:「皇兄千金之體豈可勞動不如請冷不易代勞!」
冷不易大笑劍回鞘:「二王子是怕我傷了這位南世兄嗎?咱們冷家與南家也有點交情小的我也不一定敢傷皇上的近侍。」
又轉頭向玉璽笑道:「太子殿下下不去手了嗎?那咱們就走人!」
玉璽臉紅他頭一次遇到比更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玉璽這個那個還未開口冷不易已接過奇圭手裡的鞭子劈頭蓋臉打過去一邊回頭笑道:「打人有何難啊太子殿下將來殺人也不過是殿下您一句話的事啊!」
奇圭以前沒見識過頂尖的冷家人頂尖的冷家人對於王室毫無特殊的敬意除非這王子或皇上本身就是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人否則頂多能得到冷家人的友誼而不是忠誠。
一個對王室沒有忠誠的人當然不在乎自己抽打的是個王子還是一條狗只要他認為他的朋友想要報仇的想法沒什麼了不起的大錯他才不會手軟。
奇圭這輩子沒被人用鞭子抽過所有痛苦不過來自他的目標與地位的不調和**痛苦這是第一次。冷不防挨了一鞭禁不住痛叫一聲。
然後立刻抱住頭臉。
他不想帶傷上殿讓人覺察此事。
玉璽來欺負人也就做到這個地步為止沒什麼大不了的挨幾鞭子而矣就算每天挨頓打又能怎麼樣?
可是如果傳出去小念處置玉璽必會令鳥皇不滿若不處置玉璽朝中勢利小人一定會從中品到奇圭的失勢更加踩到他頭上來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動則得咎。
不過抱著頭彎著腰全身顫抖的姿勢實在難看。
南曄痛叫一聲:「你欺人太甚!」衝過來自地上撥起劍向玉璽刺去。
這變故實在太快冷不易回劍去救已經十分危急奇圭驚叫:「南曄不可!」南曄電閃雷鳴的功夫想到他這一劍可能會害死奇圭與奇圭的母親!
冷不易在南曄背後想要打掉南曄兵器絕無可能要刺他後心倒是容易可是冷不易有一點顧忌雖然是南曄要刺殺玉璽在先可是這地方即不是大街上也不是太子府這兒是二王子府他們有啥理由出現在這地方呢?
冷不易的一劍刺在南曄肩頭南曄只覺手一麻長劍失去控制脫手而落。這一劍從玉璽頭側劃過落在玉璽身後。
玉璽已嚇得白了一張臉慘叫著直往後退又踩在南曄落在地上的劍上腳一滑結結實實摔了個跟頭。
冷不易哈哈大笑起來倒是奇圭衝過去扶起玉璽連聲問:「大哥你傷到了嗎?」這一次奇圭沒有叫皇兄或太子殿下。
玉璽將奇圭一掌推開訕訕地倒也沒再作只跳起來罵冷不易:「你笑個屁還不快把刺客拿下!」
冷不易過去一腳將南曄從院子中央踢到對面牆上去恰好對面的牆是內院的薄牆轟地一下倒掉牆裡面遠遠站著一紫衣女驚得目瞪口呆。
南曄還掙扎著想起來一用力只覺內臟一窒然後一大口鮮血「哇」地噴出來冷不易笑道:「兄弟你這兩年是用不了你的內力了以後多用智力吧。」
奇圭雖然擔心南曄的傷勢此時卻不敢過去也不敢為南曄求情只怕火上澆油他料想以南曄此時的身份南曄與皇家的淵源冷不易還不敢就下殺手只是詭異的冷家人太多次不按牌理出牌奇圭有點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卻聽冷不易笑著推玉璽:「你真想要他的命哪天我替你收拾他今天算了咱們也玩得差不多了再不回府看你娘不揭你的皮。」
玉璽斜眼看奇圭他弟弟雖向不親厚倒底也是弟弟一身鞭痕正漸漸滲出血來可見冷不易下的是狠手玉璽有點他爺爺的風格脾氣暴得很可是一見血立刻覺得暈。他此來是一肚子惡氣要把奇圭打個半死現在只打破層皮他看在眼裡也只覺得自己後背都跟著痛起來。別說讓他下令接著打讓他再多看一會兒他只怕會昏過去。
可是現在他不想走。
他問:「那人是誰?」
奇圭心裡驚奇順著他目光看去只見內院裡一紫裳正掩面而下奇圭揚聲:「蘇曼兒兒見到太子還不叩拜!」
那紫裳在風中佇立高貴如一株幽谷百合。聽到奇圭召喚並不上前只是遠遠一福。
玉璽道:「好個美女是啥人?」說著人就往前走。
奇圭尷尬一聲:「這是臣弟的婢妾頑劣不堪。」
玉璽聽了這才站下還不死心:「喂既然你不喜歡說她頑劣那就送我好了我以後都不為難你。」
冷不易一把揪過玉璽:「人家的破鞋你也要!你野人啊?」
玉璽一邊被冷不易拖著走一邊用手指著蘇曼兒兒:「我要她!你要不給我我會一直找你麻煩!」
奇圭苦笑:「本來送給皇兄是無妨的可是可是……」可是她同他已經上過床上哪能把自己用過的女人再送人呢?
冷不易乾脆把玉璽往肩上一扛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