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皇站起來向皇帝陛下跪拜。
小念袖手而立那些過去了的日子那些舊時光。
世上倒底有沒有永恆不變的感情?
小念知道一個人恨另外一個人可以矢志不渝地恨一輩子愛呢?倒底有沒有人愛了另一個人一輩子?
小念從來不是一個情聖他只是個普通男人只有普通男人的良心與花心。
他不是忘記了他記得一切但他無法周全所有人他只得選擇。
在選擇時那些舊東西那些舊時光不得不退到一邊哭泣只在小念獨自一人時才能隱隱約約隔窗入耳大白天有愛子美妾在誰會讓舊時光打擾新生活。
況且政治鬥爭裡個人感情不如個屁。
這或許是兩人最後一次共看日出了。
鳥皇抬起頭來有一瞬間的軟弱與衝動她忽然問了一句傻話:「陛下我同我的兄弟可不可以就這樣悄悄地離開?」
小念一愣他眼中如同火花閃過的舊情讓鳥皇心痛可是最終他說的卻是:「別說傻話鳥皇你永遠是我的皇后。」
鳥皇起身站在小念身後。
太陽紅著臉跳出來將皇帝與他的皇后映成金燦燦的粉紅色卻又在他們身後留下長長的影子。
小念同鳥皇偕手下樓南暄同南曄已等在樓下小念道:「鳥皇你年歲也大了體力精神不比以前從今天起讓南曄做你的侍衛保護你的安全吧。」
鳥皇道:「臣妾遵旨謝恩。」然後對南曄微笑:「南大俠有勞。」
南曄跪:「不敢臣當竭盡全力保護皇后陛下安全。」
鳥皇微笑:「也不要太盡力或者我有不想讓南侍衛知道的事還請南侍衛通融迴避一下也無妨吧?」
南曄被這一問有點張口結舌只得道:「豈敢臣豈敢……」南曄不是遲鈍只是對官場上這種應對往來來不太適應。他一時有點無措開始用眼睛的餘光去找小念。
小念扭過頭只做沒聽見沒看見。
鳥皇一笑:「南侍衛我們走吧。」
笑微笑如果你心痛如刀割試試微笑。
微笑不能讓你覺得好過但是會讓你的臉色變得好看一點。臉色青白面沉似水那多難看微笑就美麗得多。即使結局同樣是死姿態好看多了。
鳥皇含笑轉身小念著人看管她監視她。
傷心一閃而過鳥皇想到的是她的兄弟有大危險。
鳥皇笑問南曄:「令尊好嗎?」
南曄臉一紅:「家父四海為家我有很久沒見過他了。」
鳥皇笑道:「南朝還是老脾氣。」
南曄有點難堪鳥皇立刻明白南朝的老脾氣裡大約有些南曄很不贊成的東西。
回到昭陽院聽雨送上茶來鳥皇拿起喝了一口問:「玉璽呢?叫他來見見南侍衛。」
聽雨叫人去找。
鳥皇坐著呆。
南曄站在她身後如一顆松般筆直。
片刻聽雨驚惶而入:「娘娘太子正收拾東西皇上的旨意要他立刻動身去冷家學藝。」
鳥皇抬頭:「皇上什麼時候傳的旨?」
聽雨道:「飛花過去時剛剛聽見傳旨立等著太子動身說是怕皇后不忍放太子走不讓過來辭行。」
鳥皇沉默不語聽雨急著:「娘娘這就去只怕還見得到太子。」
鳥皇問:「誰送太子去?」
聽雨道:「南暄。」
鳥皇點點頭:「南暄辦事穩妥可以放心玉璽也該正經學點功夫了。」
鳥皇沉默一會兒又道:「皇上所慮極是我若去了不過徒增傷感讓玉璽就這麼走吧。」
鳥皇輕輕撫摸額頭:「聽雨去把我臥室床頭那盒子藥拿來。
傷感不能落淚甚至不能面露戚容那麼除了生病還有什麼選擇呢?連病也不敢病倒。
站在風雨中要學一顆大樹沉默無聲既然不能躲避就如山一樣屹立不動吧。
南曄忽然間對鳥皇產生一種敬意一個女人從容到這種地步怎麼能不讓人起敬?至於傳說中她的陰險狠毒只能讓他在敬意上加個畏懼。
鳥皇回頭微笑:「看我不過同一般母親一樣不管應不應該聽說孩子要離了眼前就受不得。」
南曄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當然知道玉璽為何離去他認為鳥皇也能猜到玉璽為何被支走鳥皇這悲哀的自我安慰讓他覺得比痛哭更加可憐所以他說不出話來只是欠欠身表示敬意。
聽雨拿來藥箱鳥皇從身上取出鑰匙打開箱子在幾個小瓶子中揀了一個打開取出一粒紅色如紅豆般大小的一粒藥和水吞下又隨手從另一個小袋裡取出一小把香甜的薰香來撒在薰香的爐子裡。
一時間屋內香氣撲鼻。
鳥皇把藥箱放到身邊茶几上輕輕歎息:「山雨欲來風滿樓。」
南曄覺得困困得睜不開眼睛這種情形從未生過生活規律身體又強健怎麼會在大白天困成這個樣子?
南曄忍不住伸手把住桌子驚道:「這香……!」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強瞪著眼睛咬住嘴唇抵擋一陣陣令得全身酸軟的睏意。
另一邊聽雨已經「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鳥皇起身退後一步淡淡笑道:「只是一點迷香不會傷你性命。」
那把香是奇效的迷香不然怎麼對付得了南家子弟。鳥皇自己自然是吃了解藥剛剛那粒紅丸並不治頭痛的。以鳥皇的堅強是連頭痛這種小毛病都不允許生的。
南曄的腿再也承受不住他身體的重量他屈膝跪倒然後倒在地上。
鳥皇將身上的全副披掛輕輕扯碎。
就是這樣一些脆弱的東西束縛鳥皇多年。
穿上一件繡著金色鳳凰的黑色男子勁裝舊衣裳有一種舊體貼在裡面。
這件衣服是鳥皇繡給歐陽的未待做完歐陽已走。
這是鳥皇最後一次親手製衣以後再沒做過這一件鳥皇一直留著需要時總是穿這一件。
為什麼總是被男子辜負?可能男人對一顆樹不感興趣也可能同一片天空下能近身相處的絕不能是兩顆樹或許應該是樹與籐蔓植物吧?
陽光雨露有限養不起兩顆樹。
鳥皇先到姚一鳴的統領府姚統領在正堂大廳同莫言喝茶鳥皇進去笑道:「真巧。」
兩個男人同時起身相迎:「鳥皇。」
鳥皇給自己倒茶喝一口。
姚一鳴答道:「不算巧了我們在這兒等你許久了。」
鳥皇慢慢斟酌著終於開口:「小念怕是要下殺手。」
姚一鳴道:「我們派去和安志派回來的人都落入皇上手中。」
鳥皇笑了。
多年來喜怒不得形諸於色習慣了漸漸不會正確表達自己的感情。
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笑微笑淡笑苦笑慘笑。
十年夫妻恩斷義絕。
曾經他也為她徹夜輾轉過也落過許多許多淚。可是十年的歲月能將山一樣的巨石沖為齏粉他同她的愛情———就像那水中的花朵強要留住一抹紅奈何輾轉在風塵不再有往日顏色。
還有:
你看那流光中的我無力留住些什麼只在匆匆歲月中還有些舊夢。
那紛紛飛花已墜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
鳥皇的苦笑還在嘴角水中花的曲子還在耳邊。卻不能哭泣不得不硬著心腸將微笑進行到底並分析權衡利害。
:「憑一句按兵不動已是死罪。」
:「鳥皇箭在弦上不得不。」
:「玉璽被他送去冷家學藝。」
姚一鳴頓時愣住半晌道:「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
:「我們追上去!」
鳥皇搖搖頭:「我們三個加一起也不是南暄的對手小念早有安排不會給我們留餘地。」
姚一鳴不知如何才好許久才道:「他總是他父親。」
鳥皇再次微笑:「他是他父親他也是我丈夫他是我們至親的人如何?」
是又能怎麼樣?
如果需要他能把他兒子剁碎了餵狗。狼一樣的狠毒才當得起這樣大的家。
姚一鳴半晌道:「我們怎麼做?不管什麼事只要你吩咐我們就照做。」
鳥皇道:「如果沒有這件事你本打算怎麼做?」
姚一鳴道:「起兵反了!」
鳥皇沉默半晌道:「小念會派冷家殺手對付你們。」
姚一鳴道:「我們會防備他殺得了一個殺不了每一個!如果一定要鬥下去的話我幾十萬大軍壓到冷家山下怕冷家不敢不給我們一點面子!」
鳥皇點頭:「小姚你一向考慮周全不過我的意思是你們逃走吧。江湖這麼大我們不一定非要同小念爭這塊地盤我們不一定非要有自己的勢力範圍記得嗎?當初如果我們能自己由地活著就已經很快樂了。」
姚一鳴道:「我們怎麼可能扔下你逃走?」
鳥皇微笑:「小念不會把我怎麼樣軍政大權重回他手他會再清醒過來的他會明白。」
姚一鳴半晌道:「如果你推測錯了呢?」
鳥皇道:「如果我錯了也不過死我一個如果真的起兵那將是多大的一場殺戮?」如果我錯了我寧願死雖然別人不明白我卻沒辦法做別的選擇。那個背棄了我的人因為對我恩重如山所以不能激起我的憤怒只讓我疲憊。
姚一鳴道:「我們對會有多大殺戮毫不在乎我們只在乎你與我們自己的性命。」
鳥皇道:「即使對我們自己這樣做也是傷亡最少的。」
姚一鳴沉默一會兒:「我不可能說服他們。」
鳥皇道:「相信我這是最好的辦法。」
姚一鳴道「不鳥皇我們一退再退只會被斬盡殺絕你想想看若我們退隱江湖小念會不會派人一路追殺我們這些人一旦沒有軍權在手那點微末功夫能否在江湖上立足?」
鳥皇沉默片刻:「那麼小姚一切交給你了。」
姚一鳴問:「交給我?你呢?」
鳥皇道:「我是一個母親我必須留下。」
姚一鳴道:「怎麼可能?小念若拿你來要脅安志寧可雙手捧上自己的人頭。」
鳥皇已自己腰上將一塊玉符取下:「小姚兵符在誰手中誰有調兵的權利!我要你負責這件事!」
姚一鳴一愣立刻道:「你認為我就會看著你死?」
鳥皇道:「你不明白嗎?只有你們打了敗仗我才會死。小姚你一直是明白人這些年來你所作所為我都知道我沒阻止過你不過我也有時也會覺得是你過慮了現在看來是我天真了。」
姚一鳴半晌接過兵符:「鳥皇跟我們走吧。」
鳥皇道:「我若走了餘生我的良心都不會放過我!」這樣背棄那個人應該付出生命吧?
姚一鳴不再開口伸手拿起身旁的一個包裹示意莫言跟他走。
莫言站起來:「不我跟鳥皇留下。」
姚一鳴大吃一驚:「莫言!!」
莫言道:「領兵打仗的事我不太懂我留在京中多少有個照應。」
小姚火了:「照應個屁!皇上要對付鳥皇還能容你在九門提督的位子上逍遙?」
莫言毫不動容:「我什麼也沒做皇上總不會無故殺我。我活著至少可以派人告訴你們皇后是否還活著。」
小姚罵道:「你去死吧!」
鳥皇沒有出聲這裡面罵得最狠的人其實是最隨和的人小姚從不固執永遠審時度勢什麼事都可以商量。莫言很少開口即使你罵他祖宗他也不見得回嘴不過他說要留下沒人能勸他離開相知多年了所以鳥皇沒有開口。
小姚跺跺腳:「好好漢們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