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傷不致命;但是卻夜夜把你從惡夢中驚醒心裡非常空周圍是死一樣的冷寂……已經遺忘多年的臉原來並不曾真的離去藏在了夢裡血液裡甚至呼吸裡動靜間扯起隱隱的疼象多年前留的舊傷天氣一變就隱隱做痛一世都好不了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不是痛可是讓你寧可選擇痛。那是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胸口鬱悶即使大口呼吸仍揮不去窒息的感覺讓你想狂叫想狂奔想撕裂胸膛卻又讓你全身無力。
韋行坐在書房裡。從黑牢出來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一直狂奔跑出大門跑出京城跑到沒有人煙的地方怎麼都好只要遠離這個地方。
只是這種痛苦折磨他太多次他早已沒有力量做出那樣激烈的反應。
很久以前施施剛死時他確實會在午夜驚醒跳起來狂奔到無人的地方吼叫哭泣也會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叢林中整天整夜。現在他只會盡快走回自己的書房關上門。
只不過這一次痛苦來得格外的猛烈他坐下來還是覺得冷覺得內心虛空覺得內臟抽成一團覺得忍無可忍的難受他雙臂緊抱胸前像是一個擁抱一個自己給自己的擁抱這樣好像會好一些。然後他微笑又來了又來了。這種折磨又來了他祈求過多次的忘記從來沒有真的實現過。
施施這兩個字總是會在他生命中不斷出現每次出現都擊中他就像平靜天空中落下的一個霹靂打在他身上留下可怕的傷口與劇烈的疼痛然後一切恢復平靜只有他一個人默默忍痛。
他對這痛苦是那樣的熟悉以至那痛苦來臨他會微笑著招呼:「呵你又來了。」何不猛烈些再猛烈些直接把我殺死?
掙扎、哭泣、獨處、混在人群中、四處奔波、用忙碌淹沒自己、用酒精麻醉自己怎麼做都沒有用什麼都無法把內心的痛楚趕走。他早明瞭當痛苦來臨什麼也不必做只需忍耐。再大的傷口總會癒合再深的痛苦總會過去。
韋行緊握雙臂呆坐在椅子裡會過去的幾天或者十幾天會過去的。不要動不要掙扎任憑這種疼痛在他身體裡在他靈魂裡肆虐總有結束的一天總有麻木的一天。他可以忍過去。
不必再去製造新的痛苦殺一百個人或者醉得差點死掉都只會帶來新的麻煩與痛苦當痛苦來臨唯一正確的方式只是忍耐。
一雙手總有撕開胸膛把心臟扯出來扔掉的**以至他握緊拳頭不我不會那麼做不命運沒有打敗我。
韋行呆坐許久開始翻閱書信看過的沒看過都不重要他已無法思考他只是希望眼前能出現一點別的信息即使那種難忍的壓抑仍在尖銳的刺痛感卻會減輕。他需要的不是思考他想要的只是遺忘。
暫時的遺忘也可以。一封封的信件在說些什麼。
韋行看著信腦子裡讀出一個字又一個字可是他看不懂。他沒辦法把這些字組成一個句也沒辦法理解這些句子的意思信紙在他手中出沙沙的抖動聲。
原來這一次的疼痛還是有一點不同這一次疼痛強烈到他無法維持一個漠然的表情。
他慢慢埋下頭趴在桌子上眼前浮現一雙哀慟的眼睛施施撲在他身上那雙哀慟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的痛啊可不是悲哀那麼簡單那雙美麗的眼睛居然能表達那樣強烈的痛韋行輕聲:「放下吧忘了吧。」
韋行現在都已明白施施是不可能把冷惡交出來的她不可能告訴他們冷惡就在那兒就在床下把他抓出來殺掉吧。不可能他明白因為他同施施是一樣的人他不可能殺掉施施殺掉施施的孩子甚至不可能忘記施施有些人愛了就是愛了做不到收自如。是蠢也好是軟弱也好是思維障礙也好他做不到施施也做不到那個美麗女子撲到他身上眼裡的痛或者也是一種愛吧這種愛同對冷惡的不同是另外一種感情是理智的是自知的是天長日久積累下來的裡面有感激有瞭解有每天每天兩手相牽的信賴所以她無望地試圖在冷惡面前保護他而又自知不可能做到時是那樣的痛痛到吐血。
那一刻她已注定死亡無論韋行是活下來還是死掉她已經沒法再活下去。如果——韋行想如果我在漫長的四年裡回頭對她說一聲:「放下吧忘了過去的事吧。」
是否她就不會死?她那麼愛她的孩子如果我說一聲原諒她會活下來吧?難怪那個孩子說我用沉默殺死了她。
韋行雙手瑟瑟抖我殺死了她。這四年裡她一日日體驗的是同我一樣的痛苦吧?就像一團火慢慢地焚燒靈魂就像內臟在慢慢地腐爛這種日日夜夜永不停止的痛苦!我還有別的事可做她卻只能每天每天同自己的痛苦相伴沒有經過的人不會明白那種不是疼痛卻比疼痛更痛苦的感覺。施施那四年裡的日子可能比她最後的死亡更加痛苦更加殘忍。
韋行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讓顫抖停止:「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做冷冷地沉默著當做沒有這個人存在看不到她的痛苦她的內疚她的祈求她獨自一人在冷家的孤獨。
韋行想四年她忍了四年不能算絕情她給過我時間只要我回去說一句原諒可是我沒有。不原諒不忘記於是對施施來說活下去就成了一種苟且那個女子善良但不軟弱她有她的尊嚴有她的固執有她的勇敢。
她沒有做錯什麼我亦不能想像她會把自己曾經愛過的人指出來殺掉。她不過是覺得欠我的若我不能原諒她不介意以死相報。
這種痛啊漫長的歲月裡韋行也問過多次那女子為什麼自殺?在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之後她為什麼自殺?
答案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明瞭她自殺並不是因為內心痛苦如果只是痛苦為了孩子她可以忍受。她的死亡早已注定她那雙纖細的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冷惡要扭斷她的手指才能把她拉開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換他的命。她眼裡的痛——韋行微微喘息她不愛他?她對他的感情不能用愛與不愛來判斷他們有很深的瞭解與信任彼此接納的程度很深靈魂血肉相連雖然不是那種蠱惑迷醉的愛珍視對方過自己生命的不只是韋行。
韋行輕聲:「是我殺了她。」不是別人施施死是因為她欠了韋行的她決定用自己的生命償還韋行的態度鼓勵她做出這種決定。
韋行不由自主地撫摸刀鞘這筆債很好還這種痛苦很容易解決手裡的刀出輕輕的「卡嗒」聲刀出鞘外面傳來敲門聲:「大人急報!」
韋行一驚眼睛落在手中的刀上不禁一怔咦這是什麼意思?我要幹什麼?門外侍衛已提高聲音再報:「大人急報!」韋行把刀歸鞘沉聲:「進來。」
侍從呈上羽毛裝飾的一小截竹筒韋行從裡面抽出紙條不禁倒吸一口氣:「溫家有人出山。」
冷家很關切溫家慕容家的動向尤其是溫家的。可是他們並不敢派人遣入溫家冷家人不敢給溫家任何借口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遠遠地守在溫家的家門口從必經的路上監視著溫家人的動向他們甚至不知道誰是溫家的什麼人他們只知道人是從溫家出來的。
也許人家只是派奴僕出來買點雜物可是單單在這個時間有人出山韋行心裡不安。往下看時上面標明是兩個少年一個十七八歲一個十四五歲。這樣的年紀斷然不會是奴僕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至少有一個應該是溫家的孩子。韋行半晌才道:「轉給掌門!」
冷汗都冒出來糟糕!殺掉冷非並沒有阻止溫家與恭親王府的聯絡可是他們一直密切監視親王府的動態恭親王並沒有再派人去與溫家談生意難道上次冷非去時已經成交?不可能冷非明明說溫家沒有答應!
韋行大聲:「康慨康慨呢?」快把康慨叫來這件事得好好向冷家解釋所以康慨的溝通能力又要派上用場了。這回讓康慨寫信就行了他不用再費心思同他師父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