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青一種左顧右盼,想在雪地上搜尋到韋帥望的腳印來,誰想韋帥望這小混蛋溜滑異常,半個腳印也沒留下過。韓青別無選擇,直尋到冷秋府邸請安。
冷秋已換了晚間穿的便裝,可是還沒有睡,聽見韓青來倒也高興,笑著迎出來:「咦,韓掌門事務煩忙,晨昏定省可免則免。」
韓青哭笑不得,聽冷秋說得這麼誠懇,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說真的呢,只有親弟子知道冷秋冷前掌門哪是個對徒弟還客氣講禮貌的人啊,他是久已習慣弟子一句話不順耳就一腳踢他個半死,雖然對韓青格外好一點,可這樣的體貼話今生別想從冷秋嘴裡聽到。如果冷秋說了,不必受寵若驚,定是嘲諷無疑。
韓青除了哭笑不得,沒別的法子,只得跪下請安。冷秋笑道:「我就要睡了,勞你掛心,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韓青再一次左顧右看,想找個話題,不過他心裡知道耍花槍誰能耍得了冷秋啊,當下只得實話實說:「師父,帥望不見了,您看見他了嗎?」
冷秋當下大笑:「你不會當真認為他會來找我聊天吧?」韓青尷尬陪笑,可是並不肯道歉離去。冷秋微笑看著韓青,等著韓青還有什麼話說。難堪的沉默。
韓青終於站起來,他的眼睛已經忍不住把冷秋的屋子四下打量個遍,希望能找到蛛絲螞跡,地上剛擦過,韓青淡淡地:「師父這裡剛擦過地,我來,倒弄髒了。」
冷秋笑道:「剛擦過的地方,是因為僕人剛剛加了炭火,腳上的雪弄濕了地,看,那邊的火盆,不是剛加了炭嗎?」
冷秋那笑吟吟的嘴角已經落下來了半邊,露出一點肅殺來,可是一雙眼睛仍然戲謔地看著韓青,韓青覺得自己師父今天忍耐力非凡,事情有異,可是他又不敢直問:「你把韋帥望藏哪兒去了?」
只得眼光灼灼地看住冷秋。冷秋問:「你安也請了,問題也問了,還有事嗎?」韓青沉默一會兒:「師父,帥望還只是個孩子。」冷秋道:「我知道。」
韓青道:「請師父高抬貴手。」
冷秋終於緩緩地說:「如果我不做解釋讓你馬上滾,你一定認為我在隱瞞什麼,可是如果我解釋,你又覺得我行為有異,一定是心中有鬼。總之,一個人如果懷疑另一個人,總能找出證據證明對方可疑。你懷疑我,眼光閃爍言語刺探,已經侮辱了我。你現在掌門人,我對你很客氣,你還想怎麼樣?」
韓青慢慢露出一個苦笑,他必須選擇,也就是說,他必須付出代價。冷秋一開始或許覺得自己小徒弟與一個小孩子的友誼很有趣,可是有趣到令弟子搜他的屋子,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韓青半晌道:「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是對我來說,人命重如泰山,不相識的人尚且如此,何況我對帥望有父子之情。如果帥望不在這裡,我到別處去找,如果帥望在師父手上,請師父交給我,師父想出氣,我重重教訓他。可是如果師父殺了他,我現在所有,都是師父給的,我不敢對師父不敬,只是請師父收回去,就算師父要韓青命,韓青也可以留下給師父,可是韓青不能再為師父做事!」
冷秋沉默地看著韓青,半晌才緩緩問:「如果搜不到呢?」韓青道:「弟子領罪!」冷秋沉默一會兒,笑了:「好,來人,敲鐘!」
韓青一凜,如果冷秋要把冷家人都召集來,他就必須在眾人面前給冷秋一個交待。可是如果他退縮阻止,帥望可能會死!
五分鐘之內,所有在山上有資格聽鍾應召的冷家人都已到齊。
冷秋起身,站到聽雪軒前,聲音不大,但清晰:「列位,今天召集大家,有件小事,麻煩列位。相信大家都聽過韋帥望,這孩子今天又跑到我園子裡搗蛋,請列位幫忙,把他給我找出來,找到的,我有重賞,沒找到的,也不白打擾。韓掌門,你來分配人手吧。」
韓青到此時才覺得,韋帥望可能真的沒到冷秋這兒來,可是他也不敢冒這個險,怕冷秋唱的空城計,沒有辦法,只得安排人手,細細搜索秋園。一隊又一隊的人6續來報:沒有。
韓青的心越來越涼。其實即使在秋園找到韋帥望,韓青那「弟子領罪」四個字一樣是要得到落實的,可是找不到,除了領罪之外,更加了一層不好的預感,時間過去這麼久了,如果韋帥望只是出去玩現在已經回到家的話,桑成應該會過來報信,韋帥望到現在還沒回來,會是什麼事呢?因為韓青同冷秋多年師徒,感情上親近,他總覺得冷秋不至於對帥望真的下毒手,可是冷家別的人!那就不同了。
那真是一種冰涼的感覺,最後一隊報過沒有人,韓青愣了一會兒,帥望跑到哪兒去了?這孩子真是!冷秋輕輕「嘖」一聲:「沒有,掌門人想一想,有什麼漏下的地方?」
韓青走到冷秋面前,低頭跪下。
小帥望此時正在密室裡四處查看,有沒有通風口啊,密道啊,或者上古利器什麼的,帥望笑想,說不定象某人與某人,能在這裡有啥奇遇呢,會遇到什麼呢?大怪獸,還是唐漢舊迷藏?
帥望在密室一角,終於找到通氣孔,不太大,兩個拳頭那麼大,不過裡面黑黑的,情形不太對,帥望搬來凳子爬上去,伸手摸,摸不到,找個棍子捅,現堵得非常結實,帥望愣了一會兒,用盡全力想捅開通氣孔,木棍「卡」的一聲折為兩斷,截口處劃到韋帥望的手臂,頓時皮肉翻捲,留下一個兩寸長的口子。帥望呆了一會兒,連傷口也顧不得了,堵得這麼結實,難怪冷良不擔心,從木棍捅上去的手感來看,這個通風孔是用稀泥糊上的,零下三四十度一凍,二刻鐘已經固若金湯堅若石壁。
整間密室深埋地下,巨形石門密不透氣,堵死通風孔——帥望「撲」一聲吹滅巨燭,不由自主開始覺得氣悶。原來,不必等到渴死,帥望估計半個時辰之內,自己一定氣絕身亡了。
所以冷良不用擔心被別人撞破,冷顏不會那麼巧,三更半夜***都滅掉了睡下多時忽然間又爬起來跑到密室繼續工作。
帥望忍不住大笑三聲,想不到冷良做事如此的周到細緻,以前還以為他光會造毒呢。真是小看了他。
韋帥望坐在黑暗中,問自己:「我這就要死了?真可惜,還沒長大,生命中有一些好東西,我好似還沒經歷過。」
不過,像他的母親施施,他的父親韋行,活到二十歲三十歲,生命中經歷過的美好真的比痛苦多嗎?那些美好,又是否值得忍受那些痛苦呢?像今天這樣的背棄與謀殺,在未來的生命中,還會一現再現吧?帥望彎起小小的嘴角,露出一個苦笑,為什麼往往自殺的是小孩子?因為他們還不習慣忍受痛苦,笑的時候聲音最大,傷心的時間眼淚最多,灰心時也比成年人更絕決。
帥望平靜地在密室的空地上躺下,解開外衣,讓體溫下降,一般人體溫下降時身體會不住抖,以維持體溫,結果消耗更多氧氣,可是已修習內功多年的韋帥望可以控制身體反應,他沒有維持體溫,而是讓體溫降下來,血流度變慢,呼吸減弱,四肢放鬆,進入半昏迷半睡眠狀態。
韋帥望輕聲對自己說:「睡吧,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該做的都已做足,生死自有天命。」至於報仇,不,帥望不想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