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體內的毒素被壓下去,韓青與冷良總算鬆一口氣。正要與冷良討論那蜘蛛的去向,聽得門外桑成厚道的聲音:「帥望你掛在房頂上幹嘛?」
韋帥望被韓青一把捉下來,被捉前還來得及將一塊綠瓦扔到桑成身上去,打得桑成叫苦不疊。韓青忍不住對著韋帥望的**踢了兩腳:「說!是不是你偷了毒蜘蛛!」
韋帥望慘叫:「痛啊痛啊,幹嘛問我!」
韓青怒道:「你這些日子到處捉蟲子老鼠是做什麼用的?」剛一提到毒蜘蛛,韓青就想起了韋帥望近些日子的除四害活動,這下子韋帥望成天弄那些噁心東西的原因可找到了。
再要踢,韋帥望已猴子一樣纏在他身上,韓青只得擰著他的耳朵問:「說!」韋帥望慘叫:「我的耳朵!啊喲,我偷來玩的!」冷良問:「它不咬你嗎?」
帥望道:「光你會往身上擦藥啊?」冷良暈,他後悔不該把醫書給韋帥望看,如果是師徒關係,他至少可以掌握韋帥望知識面有多寬廣。
韓青打算給韋帥望一個耳光,可是因為韋帥望雙手抱著他的腰兩腿纏著他的腿,躲的那個角度實在難打,這一巴掌只在韋帥望的腦袋上擦個邊,韋帥望大叫:「我只是想偷出來嚇嚇你們的,後來,我跟師爺聊天,它不知怎麼就跑出來了。」
韓青恨道:「韋帥望,你今天這禍可闖大了。」韋帥望道:「我又不是成心的,師爺大人大量,難道還會記恨我?」韓青氣得啞口無言:「哼,你就等著你師爺的大人大量吧!」
韋帥望瞪大眼睛:「韓叔叔,我怎麼聽著你的話裡有點對師爺不太尊敬啊!」韓青氣得張了幾次嘴竟說不出話來,冷良道:「欺師滅祖,這種孩子不留也罷。」
韋帥望陰森森地看過去,目光裡的寒意竟讓冷良一怔,可是等韓青的目光掃過時,韋帥望那陰森的眼神重又變成了一個憤憤的鬼臉。冷良的身體,刷地涼了下來。
韓青道:「帥望不得無禮!」韋帥望再一次向冷良吐舌頭。然後聽韓青歎息:「帥望,放手吧,別纏著我,讓我歇會兒。」
帥望聽話地鬆開手,許是聽到韓青聲音裡的疲憊,他望著韓青的目光有一點歉疚。
韓青輕輕撫摸帥望的頭,這個孩子啊,當然並不是一個忠厚的孩子,可是他不說話時,眼睛裡流露出來的神情總是讓韓青感動,唯其頑劣,那一點純真善意,才更顯美好。像火種,韓青歎息著:「帥望,做個好孩子!」帥望,你眼睛裡像火種一樣的善良千萬不要熄滅。
帥望的目光閃爍,像硬盤寫入時閃爍的綠燈,那目光的意思是,這句話他記下了,他印象深刻,可是他能不能做到呢?小小的帥望有一點猶疑——畢竟,韓青的善良與他的善良有著不同的定義。不同的操作系統,同一個命令操作起來,即使他有良好的意願,怕也難免會有誤差吧?
因為韋帥望的目光如同霓虹燈閃爍,韓青怕帥望另有內情,當著眾人面也不敢多問。直到冷良回去了,才把韋帥望叫到房裡:「帥望,這倒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專門偷了蜘蛛去對付你師爺的吧?」如果那樣,韓青全身寒,韋帥望小命難保。
帥望一雙無辜的眼睛:「師爺對我挺好的,我幹嘛對付他啊!」韓青怒問:「那麼,你冒險偷那東西幹什麼?」
帥望怯生生地:「好、好玩。」看了一眼桑成:「我是想拜師宴上嚇嚇桑成,可是,可是,後來,我覺得那樣不太好,所以,所以——我只是把酒裡摻了點水,後來,師爺來捉我,不知怎麼搞的,它就咬了師爺一口。」
韓青忍無可忍,給了韋帥望一記耳光:「混蛋!玩玩玩韓青一時間找不出足夠的與韋帥望的惡行相當的話來訓叱韋帥望,只會一直你你你下去。
帥望挨了一巴掌,有一點愣,看他的神情,好像一場雷陣雨就要來臨,可是不知為什麼帥望沒有出聲,或許眼圈紅了紅,他低下頭,韓青沒有看到。
桑成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再一想起毛絨絨的蜘蛛,全身的汗毛「刷」地一下全豎起來了,乖乖,要不是同韋帥望玩得好,恐怕韋帥望就不會覺得把蜘蛛放到他身上有什麼不太好了吧?
韓青怒吼一聲:「滾出去!等師爺醒了,我再收拾你!」
韋帥望一直滾到小樹林裡,桑成跟在他後面,以無限敬仰的目光看著他。韋帥望爬到樹頂自己搭的小窩棚裡沉思,桑成在樹下仰望。
半晌韋帥望探出頭來:「你知道你這樣很煩啊!」桑成沉默。韋帥望無可奈何地:「下面冷不冷啊?好了,跟屁蟲,上來吧。」
到樹上,桑成才看到,韋帥望在這顆老樹上用樹枝搭了個架子,外面蓋著樹枝與雪,裡面居然有毛皮與棉被,大冬天,躲在裡面也不冷。桑成登高望遠,差點忘了是為什麼來的,帥望見他興致勃勃,好笑好氣:「好玩嗎?」
桑成這才想起來,他不要安慰這個闖禍的師弟的嗎?他有點訕訕,半晌才喃喃道:「你你,你那樣做不太好吧?」帥望白他一眼:「你知道個屁。」桑成啞口無言。
韋帥望在背風的小窩裡依舊縮著身子,眼睛裡忽然有一點複雜了的悲哀,那點悲哀不似往日的純粹與直接,而是九曲十八彎地解也解不開的沒有頭緒的悲哀。
桑成困惑地:「帥望,你在想什麼?」韋帥望諷刺道:「我在想,我要是個看不見聽不到光是心想事成,運氣好得不得了的白癡該有多好啊?」
桑成雖然不明白看不見聽不到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疑惑著在韋帥望的眼裡,運氣好心想事成的白癡會不會指的是自己呢?所以,他有點訕訕的,不該如何是好。結果韋帥望看了他一眼,再一次羨慕他,原來天底下真有人運氣這麼好,別人罵他也聽不出來,而且對他的人生一點損失也沒有,咦,這不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是什麼?
桑成訕了一會兒,終於又開口:「你別難過,師父會明白的。」韋帥望回頭,瞪大眼睛:「為什麼?」
桑成愣了一會兒:「他他,他當然會明白的!你不是故意的,他當然明白的!」韋帥望瞪著桑成:「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桑成點頭:「當然了!」
韋帥望忽然撲到桑成身上,失聲痛哭。桑成大驚:「帥望帥望,你怎麼了?」
帥望哭道:「我是替你媽媽傷心,像你這麼善良這麼純潔的孩子,在冷家是不可能長到十八歲的,嗚嗚嗚,好可憐啊!」
桑成再好脾氣,也忍不住了,只得一腳把韋帥望踢開,韋帥望後退,退到樹枝上,腳一滑,直溜溜地落下去,桑成大驚大叫,韋帥望微微弓身落地,大笑,一路狂奔而去,不見蹤影。
桑成氣得站在樹上,遙望著韋帥望留下的一串腳印狠:「等你落到我手裡!」可是韋帥望落到他手裡又能怎麼樣呢?桑成有一點茫然,然後,在一片白茫大地上,忽然覺得有一點悲哀。
韋帥望的哭聲或者是假的,可是哭聲裡的悲哀,怎麼那麼入骨地真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