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沙漏沙沙地響。
風「辟哩啪啦」地吹著半開的窗子。
兩個人呼吸的聲音平緩而悠長。
韋行緩緩握緊拳頭,於是靜得嚇人的屋子裡響起清晰的骨節的「卡卡」聲。
韋行笑了:「你想怎麼辦,儘管說好了。」
韓青氣道:「我想給你一記耳光。」
韋行抬手「啪」的一聲打在自己臉上,他問:「如何?」
韓青冷冷地:「你說呢?!」
韋行苦笑:「我去擺平這件事。」
韓青緩緩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頓地:再何、人!」
韋行如蟲陷蛛網,無可奈何地:「那麼,要我怎麼做?接著打自己耳光?」他的半邊臉已經紅腫起來。凶神惡煞一樣的人,驕傲得不肯談論自己的傷心事的人,被師父詰問一句,就打算自殺的人,在韓青面前這樣認錯,韓青還能把他怎麼樣?
韓青道:「向我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生。」
韋行歎息一聲:「小師弟,要我不殺人,比讓你殺我還難。」
韓青登時鐵青了臉,韋行抬起手:「好好好,除非必要,我不會再殺人。」
韓青沉默一會兒:「冷惡最近在附近出沒過。」
韋行問:「要我去查嗎?」
韓青抬起眼睛盯住他,韋行莫名其妙:「做什麼?」
韓青只得苦笑了:「韋行,你用點心,冷惡在這裡,他來做什麼事,一定是不可說不可說的,那麼,他當然無法證明自己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是不是?」
韋行倒吸一口氣,然後笑道:「好主意!韓青,你也有這種心思,呵!」
韓青道:「對付冷惡這種人,不必客氣。」
韋行諷刺:「是啊。」
韓青也聽出他語氣不善,可是韓青不出聲,如果不是為了救韋行的命,韓青是不會做這種事的,可是被韋行諷刺了,他卻也不爭辯。他也明白韋行為什麼對這種事這樣反感,韋行絕對是一個為達目地不擇手段的人,他出口諷刺並不是針對韓青,而是針對當年命令施施去冷惡身邊臥底的人,雖然那時他還不認識施施,可是他明白,他永遠無法把過去從施施心中抹掉。
韋行道:「如果大人沒別的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韓青氣道:「滾吧。」
韋行微一彎腰,轉身離開。
這一去約三二日。
二天後的李二,被知縣大人招到跟前,李二點頭哈腰地,心說,大人,你看在我平日這般慇勤的份上,也不好意思真拿來我的屁屁開刀吧?哪知知縣大人親切地摟著李二的肩:「李二啊,我一向待你如何?」
李二一愣,但答案是熟極而流的:「大人待小人,那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人啊!」
知縣親切地拍拍他的肩:「我可真捨不得你啊。」
李二再愣:「大大人要走?」
知縣歎口氣道:「調任北邊做知府,可我捨不得這個地方,也捨不得你啊。」
李二一聽知縣大人不是被免職了,乃是被升職了,當下大放悲聲:「大人,小的如何捨得大人走,小人全靠大人提拔,大人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那知縣一聽此言,一拍手:「好,李二,有你這句話,不管我走到哪裡,我帶著你就是了!」
李二的悲聲「嘎」然而止:「什麼?大大大大人?」
我靠,帶著他?他生於斯長於斯,喝這裡的水欺負這裡的人,帶著他?背井離鄉?有啥大好處?你瘋了嗎?大人?他一個沒有功名的,做到捕頭已經到了頭,再做也升不到哪去,他為啥要離開家鄉跟著一個狗官走?的ao
知縣道:「你回去收拾一下,後兒出。」
李二驚叫:「大人!」
然後馬上說:「小的家裡有八十歲的老母!」
知縣沉下臉來:「咦,我記得去年你辦過喪事了。還有你還沒結婚,別同我提什麼孩子之類的。」
李二「撲通」一聲跪倒:「大人,小的兄弟朋友都在此地。」
知縣笑道:「你的手足都可以帶走。」
李二驚道:「他們怎麼肯走?」
知縣在他面前俯下身子來:「如果實在不肯走,也沒辦法,不過,李二,我真是為你好,所有知道風雨樓的事的人,最好都離開,如果不離開,最好失去記憶,如果不能失去記憶,可能會失去腦袋。李二,你明白了嗎?」
李二熱淚盈眶:「我明白了。」明白了。
知縣大人道:「臨走,記得個通緝令,要通緝的人,已經畫好,他就是風雨樓的兇手,如果我們走得慢……」知縣大人打個寒顫,半晌歎息:「各安天命吧。」
李二打開那畫像,咦,那個人像畫得實在很出色,李二一看這張像就覺得,這個人長得同冷家鎮子裡的人真的很有共同點啊。
他的表情也很有特色,是那種和藹得讓你想抖的笑容。
李二擦擦眼淚,好歹他是活著離開家鄉,到哪處也是一樣搜括勒索,沒什麼大不了的,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這種小事落淚?
城牆上高高貼滿了冷惡的人頭象。
冷惡在牆下看著,再一次微笑:「咦,韓青那偽君子,這一次為什麼生冷不忌地做起陷害這種事來了?再這樣下去,我可要崇拜你了。」
畫像是掛起來了,可是一點要抓拿要犯的意思也沒有,死了一百多人的大案,居然城門大開,一個士兵也沒多加,照說治下出了這樣的大案,查不出來,父母官應該是吃不了兜著走,可是本縣的知縣大人帶著自己的全班人馬,浩浩蕩蕩,陞官而去。
冷惡大笑:「這一定是韓青干的,好手段。」
如果是韋行或者冷秋,這父母官與捕頭大人,當然是人頭落地的可能性比較大。
而且事情也不會這樣妥當。
冷惡躺在冷良的床上,冷良在旁邊抖:「你你你,你怎麼來了?」
冷惡抽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刺,血唰地流了下來,冷良再一次抖,拜託,如果這位大哥一定要瘋的話,最好來之前就瘋掉,或者走了之後再瘋,不要在他面前在他屋裡瘋!
冷惡隨手自桌上取過一個杯子,將血液滴在裡面,然後,他向冷良笑道:「施施生了個孩子,你幫我驗驗,那是不是我兒子。」
冷良擦汗:「瘋了,這人真的瘋了。」
冷惡跳起來,笑:「過兩天我來聽信,搞錯了,小心你會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