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風高,星明雲淡,月影西下,餘暉憧憧。
薛家莊忠於職守的老更夫慢悠悠地敲響三聲梆子,梆子聲在沉寂的夜裡聽起來非常響亮,也感到安全。
就在這時,從莊口處傳來狂亂的狗吠聲,狗吠聲一聲高於一聲,急促得如春後急雨,不肯間歇,緊接著,莊子中間也響起雜亂的狗吠聲,此起彼伏,鬧成一片。
老更夫慌得忘記手裡的梆子,抻著脖子向莊子口張望,可是,除了狂亂的狗吠,根本沒有什麼能讓老更夫懷疑的,他嘟囔著罵惹是生非的狗類,重新舉起梆子錘,手臂還沒落下,三個與暗夜一個顏色的黑衣人快奔到眼前,其中的一個一掌打在老更夫的脖子上。
老更夫沒吭一聲,就稀里糊塗地倒在地上,梆子才出一聲沉悶的淒厲,順勢躺在主人的身邊。
三個黑衣人形成一條直線,離衝到薛宅門前,在幽紅的燈籠光中,顯得陰森恐怖,他們登登登上了台階,又「唰唰唰」躍上高牆,翻身下到院子裡,湊在一起嘀咕片刻,各自貓著腰,直接衝上西廂樓閣的二樓,直奔熙若和婉珠姑娘的房間外。
一個黑衣人把手放進嘴裡沾了一下,在紙窗戶上捅了個一隻眼睛那麼大的眼兒,貼上去觀察好一會兒,才一揮手,先破門而入,另外兩個黑衣人跟著衝進屋子,三個人直奔大床而去。
「噗」錦緞被子被一把劍猛地掀開,被子下面空空如也,三個黑衣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
門「吱扭」一聲慢慢關上,心驚膽寒的聲音震動了三個還在納悶的黑衣人,他們齊刷刷地回頭,只見一條修長的身影立在門的中間,在癡迷的月影映射下,彷彿精美的雕塑一般,胸前抱著劍,一動不動,看不見的目光令人戰慄。
「***,上當了!」其中的一個黑衣人叫罵著,二話沒說,就揮劍撲過來,另外兩位也舉劍刺過來。
「唰」堵在門口的身影胸前的劍突地跳起來,擎在手上,與三個黑衣人開始了短兵相接。
一對三的作戰模式,絲毫沒有讓那個身影怯懦,只見他在三柄劍的交錯攻擊中,靈敏地閃爍著身體,三個黑衣人雖然人多勢眾,卻劍劍落空,氣喘吁吁。
突然,那個身影縱身一躍,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聽得「嗎呀!」一聲,其中的一個黑衣人背後挨了一劍,好在對方出手不重,劍尖撕裂黑衣,熱乎乎的血湧了出來。
砰砰啪啪的刀劍聲驚動了整個宅子,一個個房間的燈光亮起來,吵鬧聲跟著響起來,樓外的燈大亮,手持棍棒的護院僕人們紛紛向西廂樓下湧來。
「還是這個臭小子!快撤!」一個黑衣人喊了聲,另一個攙著受傷的黑衣人,躲開凌厲的攻擊,匆匆搶出門,趁著慌亂,又「唰唰」躍上高牆,逃走了。
熙若因為太困,一睡著就陷入沉沉的夢鄉,對生的事兒一點也不知曉,外面的吵吵鬧鬧把她從夢中驚醒,她急忙下床,點燃了燈,推了推熟睡的婉珠姑娘,輕聲道:「婉珠,快起來!外面出事了!」
熙若先慌慌張張跑出來,婉珠姑娘也顧不上傷口的疼痛,一骨碌爬起來,隨著熙若也慌裡慌張跑出來,她們直奔剛才打鬥的房間,看見劍羽正在點燈,一塊石頭才落下來。
房間裡留下一片打鬥後的凌亂,床上的被子耷拉在地上,旁邊是殷殷血跡。
「你傷著沒有?」熙若關切的目光在劍羽上上下下瀏覽著,急切地問道。
「我沒事!果真叫我料到了!好險!」劍羽看著的眼睛,心有餘悸道。
原來,昨晚和熙若分手回房後,劍羽和衣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那個在黑暗處丟失的駝背總在眼前晃悠,他越想越不放心,折騰了好長時間,才坐起來,偷偷敲了門,和熙若她們換了房間。
小四急急忙忙跑上來,問道:「三位沒事吧?老爺讓我先過來看看,他正在處理事情,隨後就到!」
「沒事!給貴府添麻煩了!」劍羽不好意思地回答。
劍羽的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鏗鏘的腳步聲。
小四道:「我家老爺來了!」
劍羽急忙搶出去,一位六旬左右的老者已經上了二樓,這位老者身著暗紫色披衣,額頭寬闊,須白褐,走起路來威武有力,不用說,一定是薛老爺,薛老爺的後面跟著老管家薛寶。
劍羽奔過去,一彎腰,拱手道:「晚輩給薛老爺請安!」
薛爺止住腳步,看了看眼前這位相貌堂堂的少年,心裡微微一動,雖說外面的燈光不太明朗,但他看出這少年十分俊朗,討人喜歡!便爽朗一笑道:「小兄弟不要多禮!外面風寒,請到內屋相敘。」
「是!」劍羽閃在一旁,跟薛爺和薛寶進了屋。
熙若和婉珠姑娘早已恭候在門旁,給薛爺道個萬福,齊聲道:「給薛老爺添麻煩了!」
「哪裡!哪裡!快請坐!快請坐!」薛爺依然笑容滿面,用百般慈愛的目光看著兩位略帶羞澀的姑娘,好像剛才沒生過什麼。
賓主四人落座,燭光明亮,薛爺認真地打量劍羽,這少年!這長披肩的少年,怎麼那麼熟悉?似曾相見,但薛爺想不起在什麼地方。
老管家站在薛爺後面,蒼老的目光緊緊盯著劍羽,越盯越激動,最後激動得讓劍羽不自在起來。
「老管家,這裡沒你的事,你出去看一下,還有沒有受傷的人員?」薛爺打住了自己的思緒,轉身對薛寶道。
薛寶像一隻沒有知覺的老木偶,只顧盯著劍羽激動,竟沒有聽見老爺的說話。
「老管家!」薛爺見薛寶呆立不動,沒有火,只是加重語氣喊了聲。
這下薛寶聽見了,連忙湊到薛爺面前,薛爺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薛寶出去了。
這一切,劍羽看在眼裡,果然為人和氣的薛爺,
小四為四人上了茶,笑容可掬地垂手站在一旁。
劍羽站起來,重新施禮道:「承蒙薛老爺盛情款待,又添如此大的波折,驚擾了貴府上下,晚輩誠惶誠恐,還望薛老爺多多包涵!」
薛爺抿了口茶,放下茶杯,一擺手道:「快請坐!小兄弟過謙了!三位能在日失月明之時光臨寒舍,也是老夫和寒舍的榮幸,豈有輕視之理?至於剛才紛亂之事,怎麼能記在三位的頭上呢?倒是老夫深表歉意,讓三位受驚!」
劍羽雖為人誠摯,但不能把剛才紛亂之事的緣由說出來,可又不忍心欺騙這令人敬佩的薛爺,連忙問道:「不知貴府有何閃失?」
薛爺爽朗一笑:「如果老夫猜測得不錯,只是幾個蹩腳盜賊隨意騷擾而已,沒什麼閃失,老更夫受點輕傷,已請了郎中,正在府中診治。」
說完,薛爺對小四道:「小四,你替我去看一看,如果老更夫沒什麼大事,就給送回家去,順便告訴薛管家,要多帶些銀兩,路上小心!」
「是!老爺。」小四躬身退下。
如此簡單之舉,令三人又感動一回,果然名不虛傳,好一個禮侍下人的薛爺!
「兩位姑娘,請喝茶!」薛爺見熙若和婉珠姑娘不肯動眼前的茶杯,笑呵呵地招呼道。
其實,劍羽已經感覺出薛爺故意躲閃黑衣人偷襲的話題,不覺對薛爺多了幾分敬意。
「老夫疏忽,還不知道三位尊姓大名?」薛爺歉意道。
三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紹。
聽完後,薛爺看了看臂上還纏著繃帶的婉珠姑娘問道:「三位因何流落於此?」
劍羽把昨天晚上交代熙若的話又重複一遍。
「那這位姑娘的傷?」
「是拚鬥時惡徒留下的!」
「在家事事好,出門步步艱!不知傷勢如何?老夫正好請了郎中,想必未走,讓他過來,替姑娘看一看!」
劍羽連忙道:「不要薛老爺費心,只是皮肉傷,沒什麼驚恐!」
熙若二人也推辭著。
「那不行!是傷就是病,是病哪有不治的道理?」薛爺站起來出門喊小四。
小四氣喘吁吁地跑來,薛爺道:「快去把郎中請來!為這位姑娘料理傷口!」
不一會兒,一位須飄然的老郎中進來,和薛爺打個招呼,就去查看婉珠姑娘的傷口。
薛爺問道:「姑娘的傷沒什麼大礙吧!」
老郎中道:「沒什麼大礙!只是姑娘還處於燒階段,安心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老郎中走了,薛爺道:「天色不晚,老夫不再打擾,三位歇息吧!」
劍羽三人必恭必敬地目送薛爺下了樓。
回到書房,薛爺獨自人坐在那兒沉思,這三個不像壞人的不之客讓他費解,從舉止言談來看,薛爺敢斷定,一定不是壞人!可三更的紛亂,很明顯和他們有關,偏偏他們來了,才有這等驚險。
薛爺雖然是文官,也隨當大將軍的父親學過一點功夫,只是護身之用,和江湖沒什麼瓜葛恩怨。為了薛府安全,他聘請了護院武師王師傅,但是,那是對付一些貪財小蟊賊採取的措施,也從來沒用上派場。據護院僕人說,那三個黑衣人武功絕非一般,並且是直奔客人的房間。
剛才和劍羽的對話,薛爺故意避開黑衣人的話題,他不想讓客人太難堪,自從看見劍羽的第一眼起,薛爺就有一種好感,這種好感莫名其妙,沒有任何掩飾,就像天然雕刻,沒任何瑕疵,所以,薛爺不忍心傷害這個一再道歉的少年。
薛爺忽然想起亭兒,亭兒也該這麼大了!也該像劍羽這樣英俊瀟灑!
天邊出現了魚肚白,薛爺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重新回到思緒上來,不管怎麼說,還是加點小心,一味的好感會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