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粗人前後的腳夫一聽大漢問起他的姓名俱是一臉驚色在前的忙不迭緊走幾步在後頭的人也不再邁步盡量讓自己與這領號的來小兄弟離得遠些。
「好教大官人知曉……」來小兄弟一怔神「砰」一下猛地將擔子撂開蹲下地雙手抱住頭左右搖晃嘶聲說出一連串人們聽不懂的俚語:「俺嘎咩呲(我的名字)……俺嘎咩呲……來世敏(臨時想)……啊……咩呲來世敏……呀……俺嘎投好刺(我的頭好痛)……」(福建省連城縣的客家方言)
突然來小兄弟站了起來。
虯鬚大漢現他的眼睛紅了只見他了片刻呆後一下抽出挑子上的木扁擔瘋似的向四下亂掃亂打嘴裡喊出人們聽不懂的嘶叫聲:「好惡毒的蒙古韃子偷襲暗算還捉人為盾……還我……命來……殺!連人盾一體射殺……殺了他們這些沒人性的妖孽……」
虯鬚大漢沒想到這人會突然瘋出其不意之下被濺了一身灰土還差些兒被破上一扁擔急急向後跳出數步喝道:「你做什麼竟敢向太爺動手……」
胡行躲得遠遠的叫道:「柴大官人這人有受激後癲的病快將他打暈醒來時他就會好的。」
大漢柴大官人是個會武功的聽了胡行的話後將朴刀插於田埂上一個閃身就到了那人身後右手一揚「噗」一下擊中了來小兄弟的後腦。
被手刀砍中的來小兄弟狂吼一聲欲待用扁擔回掃時那根扁擔只轉過了半圈人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這時胡行已經放下擔子來到近前賠著笑臉向柴大官人道:「大官人此人名喚來世敏能挑會走又有長力實是我這腳夫團行好用得很的人。他是小人於十多日前在穎州泰和縣收來的流浪閒漢只要不與他說起姓名來歷什麼的話這人便是個上好的乖巧力夫他那瘋病也不會作。」
柴大官人笑著打趣道:「你這狐狸依我想來你這廝那裡是看中他能挑會走有長力了分明是撿到個不付工錢能為你挑擔只要讓他吃三餐死飯就夠的長工罷?!好了我也不管你們的閒事只要他醒來時好好的將擔子挑走唱出好聽的曲兒讓大家心下好過些能緊走幾步快點到陰涼處歇息便是。」
「當得當得。」胡行暗暗鬆了口氣一迭連聲的保證說:「定然不教大官人多所費心稍時他醒來時便令這小子唱些好聽的曲兒博大家一笑。」
柴大官人拔起朴刀大踏步往前走回頭叫道:「快把那姓來的小子弄醒了早點趕去大樹下歇息一回。還有那水袋是小牛皮做的好貨到時須得還我你等別要起了貪念給滅了去。」
不多時腳夫的隊伍遠遠跟在車隊後開始繼續前行。頭上剛被澆上水激醒的來世敏覺得塵土沒那麼大了將掩住口鼻的布帛拉下這才覺得好受了些。「啊啊」的喊了幾聲試試喉嚨便放開嗓子唱將起來。
人們但聽得來小兄弟此次唱的又是另一番換了腔調有懂行的知道這曲子是實足的南國風味歌曰:
砍柴莫砍嶺上松
小小松樹有大用
有日松樹撐天起
敢擋東南西北風。
胡行放慢腳步向靠近的來世敏伸出拇指誇讚:「好小子看不出你還真個會唱諸般小曲唱得倒也動聽還能再唱麼?」
來世敏好像已經忘了剛才自己身上生的事只是摸了摸後腦上腫起的疼痛處皺了下眉下意識的回應道:「這叫山歌不是小曲。這種歌我當然會唱了那部『劉三姐』的電影我可是看了兩遍……咦電影?」
胡行見來世敏臉色大變情知他又將被引疾病慌忙用力在他的扁擔上拍了一下輕聲喝道:「別想那麼多你還會唱多少這樣的曲兒?」
來世敏扁擔被拍得一頭重了不少踉蹌了幾步方將擔子穩住這下立時將要回想什麼的事情給忘了接下胡行的話回答說:「呵呵那個上面的全部山歌我都唱得滾瓜爛熟怎麼樣你們想聽全部麼?全部唱完要好多時間的。」
前後的腳夫們一道起哄:「要聽要聽快些唱將起來。」
胡行柔聲道:「唱吧唱出來心裡會好受些多唱點就能把心裡的不快全都給忘掉。人麼活得快快樂樂的多好就像老話說的笑一笑十年少唱吧。哎別忘了時才大官人交代的會得罪有錢主兒的曲兒不可再唱。」
這一夥挑夫中來世敏是單身孤老一個沒家室之累可以賺到多少吃多少身體自是比別個強健長力更為眾人之冠。同樣每人都挑著六十斤的擔子也就他這年輕壯漢還有餘力可以輕鬆吼唱。
漫天的黃塵中腳夫們的隊伍一路行走來世敏也唱了一路的南方山歌:
山頂有花山腳香
橋底有水橋面涼
心中有了不平事
山歌如火出胸膛。
……
為了柴大官人所說的不要得罪有錢大爺來世敏唱出山歌時倒是用了些心思專選他認為合適的歌曲來唱。
歌聲伴送一隊商旅行人來到柴爺所說的大樹下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散落的樹木雖是不少但在路邊可以讓人歇涼的只這裡有十來株兩三人合抱的大樹遮蔽十多畝地面。
此地確乎和柴大官人所說的一般有大樹可供人歇涼而且在樹林東側還有一條小河。在這些個大樹的北面建有一個佔地十四、五畝的客棧。客棧不僅出賣酒水、飯菜、肉食甚至還有十五六個做皮肉生意的粗陋粉頭雜在伙家間往來於人客之中騷弄姿地向販夫走卒們挨挨擦擦以期在粗夯漢子中勾得個把生意好賺取數十文用以度日的銅錢。
說這個客棧佔地十多畝倒不是完全在這塊地上蓋起了房屋棚寮而是它有一道用缽頭粗圓木立起的柵欄把六七棵大樹圍入可以停放車馬的大院子。
大傢伙的擔子放下歇息時落在最後的來世敏悠著挑子進入客棧大院嘴裡還唱出了一山歌:
採茶採到茶花開
漫山接嶺一片白
蜜蜂忘記回窠去
神仙聽歌下凡來。
……
「神仙聽歌下凡來!好端地好曲配好嗓實實聽得人心懷大暢。」一個身著武士服的中年壯漢在院門不遠處鼓著掌大聲喝彩對來世敏一翹拇指笑道:「這位兄弟倒是個會苦中作樂的妙人兒某家姓張名定今日交了你這個朋友。稍時一起坐下吃碗酒說說話如何?」
來世敏挑著擔子唱了個喏恭謹地回應道:「能得官人賞識實是小子的榮幸稍時定來向官人恭領教益。」
將擔子放到樹下去不遠處的小河清洗了一番後來世敏覺得自己答應了柴大官人的事已經做到了那六文的賞錢須得去領來才好。取了牛皮水袋撥了木塞把袋裡的水「咕嚕咕嚕」一口氣吃了個乾淨提著空水袋便朝遠處食肆外的涼棚走。
來世敏剛才唱得沒有盡興一面走一邊甩動水袋哼著山歌眼睛向四下裡打量。
「來世敏是找我們麼在這邊呢到這邊來我們說說話。」一個小孩的聲音在左前方叫喊。
來世敏往聲處看去見到的正是這六七天來一直跟著自己糾纏不休的兩個人: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楚玉娟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名叫興昌。
來世敏皺起眉頭朝他們揮了下手叫道:「怎麼又是你們都說了我不認識你們的為什麼還一直緊緊地跟在後頭糾纏不休煩死人了。現在來某人要去領賞錢買酒吃呢沒空閒。要是一定想和我說話到了地頭再與你們慢慢分說清楚好不好。」
見他像是趕蒼蠅似的不耐煩那姑娘伸手按住男孩的肩膀搖頭示意笑著說:「來大哥自去領賞我們治病的事稍後再理論不遲。」
這也怪不得來世敏嫌棄他們煩從項城(今河南沈丘)被那男孩見著面且叫出自己是他的病人後這兩人就像鼻涕般的粘在了身上怎麼都擦不掉甩不脫。
那個姑娘還好除了講明來世敏曾經被男孩醫病時弄錯了穴道下針後治壞身體留下病根連連道歉外硬把一個大包裹塞給他說是來世敏掉在他們那裡的東西。
小男孩就討厭了自稱是什麼王神針的徒弟死乞活賴的要為自己治病。別說這男孩僅只有十幾歲的年紀會不會治病還在兩可之間就是看他拿出來的那一包足有四五寸長、白光閃閃的銀針便嚇人得緊更遑論手足顫抖地咬牙切齒想朝自己腦袋上刺。想想就覺得可怕數寸長的針扎入頭腦裡是好玩的麼肯定是沒病治成有病、大病有病的人麼那……鐵定會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給治得死翹翹事後還沒法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