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隊役丁擁著一頂軟轎徐徐過來,門丁驚喜的指著那軟轎道:「大人,鄧先生來了。!!。!更。新」
鄧程達是廣西龍州人,少有才名,只是時運不濟,屢屢應試只中了個秀才,便再也沒有考中一次,心灰意冷之下,只能回到龍州教館,後來劉坤一任兩廣總督,早就風聞過此人的才學,便聘請他做了幕僚,鄧程達為人幹練機智,許多繁瑣的事在他手裡往往能得心應手,因而深得劉坤一的信任。
這一趟置辦軍餉錢糧下來,已忙活了一夜,府庫裡的存糧是夠得,也足夠救援鎮南關的朝鮮兵消耗,唯有犒賞的銀子較難解決,府庫裡的銀子自然是有,但那是朝廷的銀子,按律應當繳國庫再由兵部調撥下來,這個程序表面複雜也麻煩了一些,卻也是朝廷控制各省的主要手段,若是私拿出了犒賞軍士,不管理由多麼高尚,又如何的為了朝廷、老佛爺著想都是死路一條。因此,鄧程達自始自終都沒有打過庫銀的主意,於是連夜去向城內富戶先借一筆銀子,等兵部撥下了款項再還回去。
那些個富戶聽說北寧、諒山有失,早已惶恐不安,這時聽說要籌集援軍的軍餉,倒是較為踴躍,大家都不是笨蛋,鎮南關失守,許多人在廣西的產業也就完蛋了,人可以逃出去,可是宅子、鋪面能逃嗎?一夜之間,鄧程達總算湊足了五十萬兩銀子,這個時候天光大亮,遂掩飾不住疲態打算先回衙門裡小歇一會兒。
「鄧先生,那吳辰在衙門口。」一名小校低聲在轎簾處提醒。
坐在轎中的鄧程達原本在擔心著劉坤一的病情,此時回過神來,略略定神,道:「就在這裡落轎。」
鄧程達下了轎子,笑著朝吳辰走過去,拱手道:「是吳大人,學生有禮了,吳大人是來詢問軍餉糧草的事嗎?」
吳辰側頭看了看鄧程達,只見他生得倒是倜儻,身就穿著件藏青的長衫,挽著長袖,徐徐過來,等近些看,竟有些卓爾不群的面孔,笑容很是熙和。吳辰笑道:「是鄧先生嗎?」
鄧程達點點頭:「請大人進後衙說話。」
到了後衙,有人斟了茶,鄧程達輕咀一口,感覺精神了一些:「大人,五十萬兩白銀,一萬擔糧草都已備齊了,學生已讓人備好車馬往太平府先行運過去,屆時大人可自行查驗,大人若還有什麼難處,可一併都說出來,如今劉大人病重,哎……學生與劉大人有知遇之恩,現在也只能替大人承擔了。」
若是在以往,鄧程達說出替總督承擔的事恐怕要被人笑話,許多人會說他沒有眼色,不知深淺。可是如今這個亂局,鄧程達以一屆布衣的身份替劉坤一擔當,那可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一旦出了差錯,他鄧程達第一個人頭落地,是以,鄧程達能說出這番話來,也確實是完全是為了報恩的心思。
吳辰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誇誇其談卻沒有擔當的人,這鄧程達給他的印象倒是頗好,吳辰故作一副擔憂的模樣問:「劉大人的病明眼人都知道是心疾,鄧先生是劉大人的心腹,平日裡還是需好好的勸勸他,勝敗原本是兵家常事。」
鄧程達點了點頭,道:「有勞吳大人關心了,現在當務之急的是吳大人能在鎮南關阻擊法軍,只要局勢緩和,大人的病恐怕也就好了。吳大人,學生也曾學過些兵事,依學生看,鎮南關恐怕是不能保住了,大人不妨在憑祥、龍州一帶部署防線,學生的家鄉就在龍州,那裡的地形學生是熟悉的,並不比鎮南關要差。」他訕然一笑:「學生紙談兵也只是提出個章程,大人只做參考即可,倒是學生班門弄斧了。」
吳辰眼睛一亮,這鄧程達自謙是班門弄斧,可是他的戰略卻與馮子材如出一轍,而歷史馮子材已經證明了佈防憑祥是正確的途徑之一,一個幕僚能有這麼深的見識倒也算是個人才了,只是這鄧程達名不見經傳,恐怕並非是沒有才具,只是差一個機會而已。
吳辰笑了笑:「若是有朝一日,鄧先生沒有落腳之處,吳某的朝鮮隨時向鄧先生敞開,吳某是直來直去的人,望鄧先生莫要見怪。」吳辰說出這些話就頗有些厚臉皮了,人家東主病了,他現在這句話擺明了的意思是什麼時候劉坤一那個老傢伙死了,你鄧程達沒有了出路,就跟著我混。這叫趁你病挖你的牆角,吳辰卻說得一點兒愧意都沒有,那劉坤一沒什麼交情,反而有些嫌隙,現在朝鮮什麼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人才,吳辰自然不會客氣。
鄧程達微微一笑,並未應承也沒有反對,淡然道:「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吳辰知道一日劉坤一不死,這鄧程達是不會跳槽的,更不會勉強他,反而多了一份欣賞的意思,笑著道:「這種事耽誤不得,既然糧草軍餉已經準備充足,那麼今日晌午用過了午飯便走,鄧先生,咱們後會有期了。」
鄧程達站了起來:「後會有期。」
吳辰臨走時還不忘道:「但願有朝一日鄧先生能得起吳某人今日的一席話,好啦,不用送啦。」
鄧程達望著吳辰的背影呆了呆,對於這個吳辰,他的心情還是複雜的,先前因劉坤一的影響,他對這個人並沒有過多的興趣,可是後來,吳辰主動請纓,卻讓鄧程達刮目相看,他最厭惡的就是誇誇其談在大難臨頭時卻做縮頭烏龜的人,是以他不管做什麼事都很細心的去做,在臨危時也願意挺身而出,很顯然,在他眼裡,吳辰似乎也是這樣的人,前線的形勢已經岌岌可危,作為朝鮮總督,吳辰大可不必去趟這趟渾水,可是他偏偏還是去了。
鄧程達歎了口氣,回過神來,這才惦記起劉坤一的病情,心裡又是惆悵不已。
晌午,義州新軍團與馮子材的萃軍團練在城外集合,馮子材雖然一夜未睡,卻仍是精神奕奕,騎著馬,身後跟著幾個將佐,向吳辰打招呼:「吳大人,你可來晚了。」
吳辰笑了笑:「還不算晚,貴軍的團勇都點卯了嗎?」
馮子材點了點頭,他身後的一個將佐道:「請吳大人下令。」
馮子材只默不做聲,而那將佐的話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萃軍團練自此之後歸吳辰節制,馮子材甘願讓出統帥權來。
馮子材笑著指向那將佐道:「他叫馮兆金,十四歲隨便隨我學射箭,後來在我的手底下當差役,現在是我萃軍右軍督帶,他別的本事沒有,打起仗來卻是不要命的,吳大人儘管使喚。」
馮兆金四十歲光景,長得很是魁梧,坐在馬向吳辰抱拳道:「標下全憑大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