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張開眼睛時。
暖兒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明明依然是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的東西,不知道為何,卻彷彿越過了一生一世似的。
桃花開得是那麼燦爛,鳥兒的叫聲聽起來是那麼的悠揚宛轉。
「真是,現在才現,太醫院的那些太醫,都是庸醫。明明這毒都解了,為什麼人還不醒呢?你再不醒來,我可要將那幫子人全趕回家去吃他們自己了。每日裡光領銀子,真要他們做事時,一點兒用都沒有。」
暖兒的耳邊傳來某人不滿的抱怨,聽起來是如此的親切。
她這才覺,自己的頭正舒適地枕在某人的肩頭,而某人的一隻胳膊,正攬在自己的腰上似乎生怕自己跑掉似的。
屋子裡除了這人和自己,並沒有別人的存在。
時辰彷彿也還早。
不過,若是往日,這時候,這個人卻是應該早就上朝去了才對。
只是現在,卻在這裡呆得好好的。
而且,什麼時候,這人竟然學會自言自語了。
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好像被箭射中了,隨後除了疼痛,就再也沒有別的什麼感覺了,再以後,似乎就失去了知覺。
原來,那箭上還有妻呢!
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過,能再看到這個世間,真好!
「人家太醫做得好好的,怎麼能隨便將別人叫做庸醫呢?」
懷裡傳來抗儀地聲音時,允璉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些日子,暖兒老是這麼躺著不動,他已經習慣了這樣自言自語的狀態了。
「連個人都醫了這麼久還冶不好,不是庸醫是什麼?」
話一說完,允璉這才意識到,剛才,好像是暖兒開口在跟他說話。
他錳地支起了自己的身子,俯身看向暖兒。
果然,看到暖兒正睜開了雙眼,笑看著他,手還不滿地拍了他的胸膛一下。
「喂,幹嘛突然起來,一點兒也不舒服。」
只是,她的動作卻是有些無力,便用的勁道軟錦錦的,一點都不痛。
她終於又活生生地了。
還會笑著跟自己開玩笑。
允璉突然覺得眼中有些濕意。
他突然緊緊地抱住了暖兒,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半天都沒有一句話出來。只是,緊緊地抱住了她,彷彿擁住了什麼失而復得的寶物似的。
「呀,別這樣,好重。小心,壓著孩子了。」
暖兒小小聲地抗議道,雙手推著他的肩膀,只是,剛剛醒來的她,卻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渾身都酸酸的,軟軟的,不中用得緊。
只是,她這點小小聲,完全被允璉給忽視了。
他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仍然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她。
暖兒仍然企圖掙扎,卻突然覺自己的脖子那裡似乎有些潮濕,允璉他,不會是哭了吧。真是的,平日裡這樣的一個大男人,竟然只因為自己醒了,就這樣。暖兒的心一下子就柔軟了起,這人。
她反手抱住了允璉,輕輕地撫摸著允璉的背。
「沒事了,我都好了,全都好了。」
無病、無災兩個聽到裡面傳來的動靜,悄悄地進來,便看到了這一幕。兩人又悄悄地退了出去,眼睛也全都紅了,嘴角的笑容卻比任何時候都燦爛。
太好了,姑娘終於醒過來了。
「無災,你留在這裡服侍爺和姑娘,我去跟無憂說一聲。」
無憂,這些天一直沉浸在自責之中,連在姑娘面前服侍都不敢,只給她們打些下手,一看見姑娘,就忍不住地哭,完全成了個淚人兒。
以前,從來沒有現,這個瘋丫頭,原來竟有這麼多眼淚。
雖然,為了姑娘的事,大家都很傷心。
可是,這件事,怎麼也怪不到她的頭上啊。
只能說,事情實在是太湊巧了。
可能是姑娘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只希望這一劫這去,等待著姑娘的,都是好事那就好了。
無災點了點頭。
「這裡有我,無病姐姐快去吧,無憂那個丫頭再這麼下去,只怕姑娘醒了,她卻倒下了。」
允璉過了許久才放開暖兒。
只是,激動過後,想起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在這個小小的女子面前這麼失態,暴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在這麼清醒的時候,又沒有喝酒什麼的。所有的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他勉強維持著鎮定自若的樣子,扯回了自己的胳膊,又讓暖兒躺好。
隨即下了床。
叫了小祿子進來服侍梳洗之後,丟下一句。
「時辰還好,好好休息,藥要聽太醫的話,好好吃。」
就借口朝中還有事,落荒而逃了。
他需要再整理整理心態之後,再面對暖兒。剛才,怎麼就一下子沒有忍住呢?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看著允璉匆匆離去的樣子,暖兒輕笑不已。
這個人啊,大概很不習慣給別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吧。
等允璉一走,無災一下子就撲到了床邊,仔細地打量著暖兒。
「姑娘,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哪裡不舒服的?有的話,一定要馬上說,我立馬叫人去請太醫過來。」
看到無災紅紅的眼睛,暖兒滿是歉意。自己也不知道暈迷了多久,但看起來,似乎不是一小會的樣子,害她們擔心了吧,真應該早點兒醒過來才是。
「嗯,是有點不舒服。」
暖兒笑道。
「哪裡,哪裡?」
無災立即一疊聲地問道。
「心痛。」
「咦?」
「看到我漂亮的無災丫頭的臉都看得見骨頭了,所以心痛了。怎麼辦看〕書就叫太醫來看看吧,有沒有治這種病的藥?」
「姑娘。」
無災又好氣又好笑,想故作生氣的樣子,最後,卻還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姑娘,真的是姑娘,一醒過來,就會逗她們開心了。
「姑娘還說我的臉,如果看到自己的臉,就會覺得,我這臉,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什麼?」暖兒故意作出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快點把鏡子拿給我瞧瞧,毀容了可不成啊?」
「鏡子在這裡呢!」
一面鏡子遞了過來。
順著手瞧過去,暖兒看到無病含笑帶淚的臉,和無憂哭得花成一團的臉。
真是,自個兒醒來了,不是一件好事嗎?
怎麼哭得這麼難看?
她張開了懷抱,朝無憂示意:「來,可憐的丫頭,姑娘睡了幾天,被兩個姐姐欺負了吧?來,告訴姑娘,我給你出氣。」
這個丫頭,怎麼將自己搞成這個樣子了。
看著暖兒的笑臉,無憂一下子撲到了她的懷裡,「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姑娘,你太壞了,怎麼可以這麼多天都不醒過來呢?如果,你一直醒不過,無憂該怎麼辦?無憂該怎麼辦?」
無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暖兒拍著她的背,安慰道。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醒來的。早知道我們無憂這麼傷心的話,我一定不偷懶,早點醒過來的。這不是睡得太舒服了嗎?」
這一翻說得無憂又哭又笑,心裡卻終於落下了一塊石頭。
還好,還好,她終於沒有害死姑娘。
如果姑娘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只能抹脖子跟著姑娘去了。要不然,她如何能在害了姑娘之後,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呢?
雖然無病、無災姐姐都說不關她的事,說這一切都是巧合而已,可是,不管是巧合也罷,老天爺的捉弄也罷,她,卻沒有辦法原諒害死了姑娘的自己。
這些天,經常為了這樣的想像,她睡著了又嚇得醒了過來。
還好,姑娘仍然是好好的,溫熱溫熱,會對著她笑,會安慰她。
還好,姑娘依然在。
「真是,姑娘這才剛好,就壓在姑娘身上,像什麼話?」
無病在一邊說道,卻只是用帕子抹著眼淚,卻沒有上前阻止。
無災,卻笑了一笑,突然也撲了上去,抱住了暖兒和無憂。經過了這些天的煎熬,她覺得自己似乎也需要一點確實地感覺,感覺到姑娘依然活著,到了現在,她還有些不敢置信,姑娘又回到了她們的身邊。
「喂,喂,我說你們兩個丫頭,也太過份了吧!這是對待一個剛醒過來的病人的態度嗎?快起來,好重。無病,快幫幫我,將這兩個丫頭拉起來啊。」
暖兒在底下喊起救命來了。
「嗯,姑娘,我來了。」
無病應道,走了上來,暖兒原本以為她是過來幫忙的,卻覺得自己的另外一隻胳膊一沉,原來,無病竟然爬上了床,撲在了她的另外一邊。
「啊」暖兒只能出這樣的哀叫,剛剛醒來的她,就被幾個丫頭好好蹂躪了一番,以補償她們飽受暖兒驚嚇的心靈。
真是的,聽說那箭明明是射向爺的,姑娘湊什麼熱鬧?
像爺這樣身強體壯的,受些折磨也沒有什麼,她們姑娘這麼嬌貴的身子,如何當得起?
想到這裡,幾個丫頭對暖兒就越地不容氣。
直到暖兒抗議肚子餓了,這才被釋放出來。
而且,還喪權辱國地答應了無數個條件,下次再生這種事,再不可以身犯險,一要務,就是保全好自己,不可逞強;二,不准做任何可能會對自己的身體造成傷害的舉動。
暖兒一一地應了。
現在,只要給她一碗粥吃,給她一口水喝,她什麼都可以答應。
丫頭們啊,你們這樣,可不是對待久病剛醒的病人的態度啊?
暖兒在心中哀怨不已。
不過,她也僅只是在心裡想想罷了,誰叫她現在將這幾個丫頭養得一點兒也不怕她,在她們的面前,她是甭想擺出什麼主子的威嚴來了。
最終,暖兒還是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樣,讓她好好地虛榮了一把。
「無病,你覺不覺得?其實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有點壽兒姐姐的那種感覺吧。」突然覺得,似乎美了好幾分呢!
暖兒這話,其實倒也不假,因為病,臉上的肉都少了許多,倒真更符合時下人們對美人的定義了,不過,無病她們幾個可不覺得。
「哪裡好看了,瘦得跟鬼似的。來,再吃一點東西吧。」
無災搶白地,舀了一勺子粥喂暖兒吃,無情地破滅了她的幻想。她的姑娘,還是像以前那樣健健康康,圓圓潤潤地好,看起來,多麼甜美。這個樣子,雖然也漂亮,可是,一點兒也不適合她。無災可是下定決心,一定要盡快將暖兒再養回原來的樣子。
暖兒苦著一張臉求饒。
「無災,我肚子還沒有餓。」
「我知道,吃吧。」
無災仍然將勺子遞到暖兒的面前。
待她嚥下了一口,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隨後,又挖了一勺。
其實,暖兒能吃多少,她心裡有數。
現在吃的,的確是比住日多些,但也還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不這樣,怎麼能將姑娘快點養回原來的樣子呢?
尤其是姑娘沒幾個月就要生產了,怎麼都得在那之前將姑娘的身子養好才是。
這是幾個丫頭私下裡商量好了的事情。
看來,暖兒接下來的日子,大概沒有那麼好過了。
「暖兒,現在感覺身體怎麼樣呢?」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暖兒和無病幾個都嚇了一大跳。
暖兒循著聲音看去,這才覺不知什麼時候,王紫瓊和元烈瑛已經到了屋子裡了。她趕緊讓無災扶她起來。
元烈瑛連忙示意不用,她坐在了暖兒床邊,接過了無災手裡的東西餵了起來。
只是,顯然皇貴妃娘娘服侍別人的經驗並不多,動作十分生疏。
王紫瓊也向無病問著,暖兒的情況怎麼樣?
有沒有再讓太醫過來診脈,太醫怎麼說?
無病一一據實回答了。
而暖兒的這次受傷中毒之後,後宮中前來探病的人也多了起來。有點眼色的人都看得很清楚,這田娣人未來的地位,只怕是穩得很了,有國公府做靠山,有允璉的寵愛,有子傍身,還加上這種救命之恩,怎麼瞧著,都是一位實力派人物,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等允璉繼位之後,這位就算當不了皇后,只怕也是實際上的後宮一人了。
這樣的情形,讓暖兒頗有些不適,這來的人,不接待也不好。
可是,她剛剛醒過來,說實在的,精神還頗有些不濟,而且,本來挺著這麼大個肚子,也是個負擔。
還好,不久之後,王紫瓊和元烈瑛就下了命令。
無故不得騷擾田娣人休養。
文秀殿這才又安靜了下來。
而平福接到了消息之後,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她的嘴角,露出了無比喜悅的笑容。
拿著信就朝書房裡跑去,這個消息,她一個想告訴的人,就是陳夢。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