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天色有些變了,陰了不少。
並且,還刮起了風。
此時已經九月了,雖不算太冷,但也很有些涼了。
雖然暖兒幾人都有些貪戀這份涼爽。便兩個有了身子未來孩子他娘還是立馬被平康她娘趕回了屋子裡面。
於是,一行人雖然有些不捨,也不得不跟著兩個孩子他娘的腳步,移回了屋子裡面繼續敘話。
暖兒有些神奇地伸手摸了摸平安的肚子,她自己的肚子直到現在還扁平扁平的,一點兒感覺也沒有。而平安的肚子,卻已經這麼大了。
「才三個月而已,就有這麼大了嗎?」
暖兒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自己到了三個月的時候也會這麼大嗎?那十個月的時候呢?
想像自己的肚子也會慢慢變成圓球,頗覺不可思議,為什麼都不會爆開啊?人的皮,原來是這麼有彈性的東西啊?
寶寶就在自己的肚子裡面成長,再過九個月,便能夠看到他了。然後,他還會慢慢長大,會坐,會爬,會蹣跚地學步,會叫自己娘親……只要想到這些,暖兒便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和滿足,心裡空空地角落,全部被填得滿滿的。
平安由著暖兒摸著自己的肚子,她動也懶得動一下。本來就有些懶的她,這一回有了孩子,更有借口不動了。一天到晚不是躺在屋子裡面自個擺棋局,偶而跟平康下個兩盤,就是在外頭曬太陽。不過,平康的棋藝也太菜了些,可惜福兒姐姐難得過來一趟,尚書小姐也不是這麼好當的,各式各樣的應酬也不少。
「娘也說三個月的話,應該沒這麼大的。是安兒姐姐太懶了,動也不肯動一下,這麼繼續大下去,生孩子不好生的啦。常兒妹妹你可別學她。」平康在一旁告狀道,隨後又扶平安起來。「快起來走走,娘吩咐了的。每天一定要走動一會。肚子再這麼大下去,小心到時候難產。」平康催促道。
平安皺了皺眉,不過還是乖乖地站了起來,開始在屋子裡面慢慢地走動了起來。唉,躺著多舒服啊,特別是身子越來越重,真是不喜歡動。
前些日子自己在外頭住著的時候還好,那件事了結了,本打算在平康這裡借住幾天,再自己找個院子搬出去的,可一曉得她有身子了,平康她娘說什麼也不讓。
平福、平錦曉得了之後,也都是沒有商量的餘地就叫她住這裡了。女人生孩子可不比其它的事,不是聰明就能解決問題的,尤其她們幾個全是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碰上了什麼意想不到的問題那可怎麼辦?還是有平康她娘在放心下點。
於是,平安便不得不在這裡住下了,並且,不得不在平康她娘的命令下改掉一些壞習慣。比如說,愛睡懶覺,不喜歡吃早餐之類的,還有不喜歡動之類的……
平安一向自作主張習慣了,一時還真不習慣有人管的日子。
不過,這種事,自己還真是不太懂,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也少不得聽了。不過,心裡卻是下定了決心,一等這孩子生下來,非得趕快搬出去不可。平康她娘的好意她雖然明白,可是,她從小就沒有爹娘,又早早出來了,早就習慣自己打理自己的一切了。實在是不習慣聽別人的,儘管是為了自己好也是。
「那孩子他爹怎麼辦?他知道嗎?你打算怎麼辦?」
若是別人,暖兒這會子避著這個問題都來不及,要問也會先問福兒姐姐她們,不會直接問當事人。只是瞧平安這神色,實在不像是吃了什麼虧的樣子,也沒有半點抑鬱傷心的樣子,暖兒怎麼想,都覺得以平安的性子,元大公子應該也佔不了什麼便宜去的,說不定是反而被安兒姐姐算計也說不定。
「他還不知道,這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我自己養就是了。」
平安輕描淡寫地說道,彷彿另一個人與這件事完全無關,這孩子是她一個人就製造出來似的。
平康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攤了攤手。
「常兒妹妹,你勸勸安兒姐姐吧。這孩子沒有爹怎麼行?」
平康前些日子真被平安嚇得不輕。不過,她一向聽平安的,平安執意如此,她又勸不了她,只能指望暖兒她們了。
平福卻是不贊成地看著平安。
「我也是這個話,沒有爹娘的孩子過得多不容易,你不是比別人更清楚嗎?為何執意如此呢?我看那元大公子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不如跟他說了,看他有何打算再做計較不成?」
就是一向任性的平錦這回也反對起了平安的決定來。
「元大公子也還是不錯的對象,家世又好,你究竟在想什麼啊?」
自從曉得平安有了孩子以來,她們就一直在勸平安,可平安就是不聽。這回見暖兒也問起,立即都一股兒說了起來,準備藉著這回大夥兒都在一起的力量,好好勸平安改變主意。
這麼多人反對,平安卻只是笑著,就是不鬆口。
從她現有孕開始,該想的,她早就想過了。該考慮的,她也考慮過了。這——就是她的最後決定了,不會再更改了。
「安兒姐姐,你究意怎麼想的呢?」
平安在平康的攙扶下,慢慢地在屋子裡走動著,聽見暖兒的問話,心下一動。
她決定自己養孩子之後,福兒姐姐也好、康兒妹妹、錦兒妹妹也好,甚至還有平康的爹娘都忙著反對,在她們的心目中,自己這樣做絕對是錯的。沒有一個人問自己為什麼想這麼做。所以自己便也懶得說了。也只有常兒妹妹會這樣了。不管常兒妹妹自己心裡面是怎麼想的,她總會尊重別人的想法,不輕易否認別人。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些姐妹中,大家最願意說出自己心裡話的,卻總是她了吧。就像自己,雖然與康兒妹妹最好,但在康兒妹妹的眼中,自己也可以算得上是最}}快手打~*et~整理怪人了吧。只有常兒妹妹,會用這麼包容的眼光來看別人,不管別人的想法、做法有多麼不可思議。
平安想了想,終於開口了。
她一向總是為別人解決問題,自己的事從來都是自己已做主,也不習慣將自己的想法說給別人聽。
「我想要的只有一樣——自由。好不容易拿回了自己的賣身契,我再也不想任人宰割了。特別是身為女子,一生的幸福就這樣決定於某個男人的身上,我不知道別人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能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望於某個男人。被買賣、被贈送,只要那個男人的心思一動,我們這些出身低賤,沒有背景的女子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但我不能,我自己的命運,我想自己掌握,生也好,死也好,快樂也好,悲傷也好,至少,沒有哪個人能輕易地說賣就賣,說送就送,就跟一匹馬,一頭豬差不多。這個孩子是個意外,我也不想要這樣,可是,即使是為了他,我也沒有辦法讓我自己去相信一個男人。何況,一個人不好嗎?我有一個人好好地過的自信,卻沒有和一個男人一起生活的自信。再加上,那個男人,或許還有一個正妻,外加無數個小妾,想到要一輩子跟一群無聊的女人鬥來鬥去,我就覺得沒有意思。」
平安這一番話說出來,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平安的這種心情,沒有一個人能比她們更加明白,在面對未來時,她們曾經一同惶恐,一同期盼,她們的命運,主宰在別人的手裡,那種不安,誰也不會忘記。
只是,她們都是隨著命運的波浪流到哪裡,再想辦法面對罷了。
只有平安,她自己為自己掙得了自由,只不過,中間卻出現了點意外罷了,然後,即使是為了這個意外,她卻不願再將自己的自由再輕易交付別人了。
平安對男人的不信任,已經深入了骨髓。
平福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自己如果不是遇到了陳夢,如果不是爹娘找到了自己和娘,自己又會如何呢?
因為無法選擇的命運,不得不過那樣的生活也就罷了。
但平安好不容易抓住了機會,獲得了自由,僅僅因為要給孩子一個爹,便又要過那樣的日子嗎?
平福也有些迷茫了,可是,一個沒有爹只有娘的孩子,能好好地長大嗎?
平錦卻是暗覺可惜,這母以子為貴,要元大公子要人有人,要財有財,要勢有勢,平安一向聰明,怎麼這個時候還犯起糊塗來了呢?這男人嘛,只要捏住了脾性,憑她們的手段,其實也好對付的很,那死胖子,不是要東就往東,要西就往西,什麼好的東西,不往她這裡送的?
「其實不嫁人也好,跟我一樣在外面不就得了?」
這真給人家當妾,也是挺煩人的。再說男人不都這樣,家花沒有野花香,真給他弄進府裡了,也未必還將你當一回事了。
「其實,這也是一個辦法。」平康眼前一亮,「安兒姐姐,你看怎麼樣?」
「真是,你們幹嘛就是非要把我跟一個男人綁在一起?康兒妹妹,你自己不也說不嫁人了,自己老要把我往外推。」
平安也搞不清楚這幾個姐妹怎麼就差別對待了起來。
「我又沒有孩子。」康兒抗議道,饒是這樣,爹娘到了現在不還在打主意想將她嫁出去。
問題的關鍵又回到了孩子身上。
正是因為品嚐過生活的艱難,姐妹們饒是有爹有娘的,都過得如此,這從一出生就只有娘沒有爹的孩子,如何叫大家忍心呢?
只是,若是換了別人,為了孩子,八成也妥協了。
可平安,偏偏就是如此頑固。
暖兒私底下也是覺得孩子還是應該有爹有娘的長大比較好,可是,安兒姐姐是如此地堅定,沒有半分動搖,顯然是無論誰勸都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不管是對也好錯也罷,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是多麼難得的事啊。暖兒想,也許,平安現在需要的,不是她們的建議,而是她們的支持才是。
「安兒姐姐,孩子生了下來,我可是要當孩子的乾娘的。」
沒有爹的孩子,也許需要更多更多的關愛。
既然安兒姐姐決定了自己撫養孩子,那,這便是她能為她所做的。也許很艱難,但有她們這些姐妹在,安兒姐姐總不會是一個人的。
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再多的人反對,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心意。可是聽到暖兒的話,平安也是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再堅強,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女子而已,懷孕的不適,周圍的人的不贊同,其實都給予了她不少的壓力,不過是憑著一腔執著的信念,再才堅持了下來。
平安笑了:「那是一定。」神色間輕鬆了許多。
平福、平錦、平康一聽暖兒這話,再看看平安的神色,也曉得大勢已去,也罷,該勸的也都勸過了,她既然執意如此,那她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了。
「還有我。」
「還有我。」
「還有我。」
三個人出了相同的聲音,隨後,暖我幾個互相看著,為了這好久不見的默契,一起笑開了。
平康他娘原本前來送湯,不小心卻聽到了這般話。
這些孩子們,還是不曉得生活的艱難啊。
女人這一輩子,若沒有男人,得受多少異樣的眼光,她們真的知道嗎?可是,這些孩子,已經吃夠了苦頭了,叫她又如何忍心再違拗她們的意思呢?
她能做的,也只有幫她們調理好身子罷了吧。
看著手上有些微涼了的湯,平康他娘又轉頭回了廚房。
罷了,她也看開了,這富貴人家的妾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搞不好,或許就像自己那苦命的大女兒一樣,一屍兩命。
既然孩子們執意如此,就這樣吧。
好歹就算名聲不好聽些,有自己和孩子他爹照看著,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也好。
平康他娘心裡開始盤算起來,要不要對外宣佈平安是自己的外甥女兒,夫婿死了,爹娘也不在了,這才來投奔自己這個姨母。
這樣也能少惹些閒話,平安的頭也該改了,得梳成婦人髻才是。一個肚子都這麼大的女人,到現在還梳閨女頭,前些日子就已經聽到些風言風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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