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頭哭累了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暖兒輕輕地為她們拭去。
真是可憐的孩子,這麼一想,自己似乎還挺幸運的,起碼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身邊也總是碰到好人,卻還有這麼多人,連個家都沒有了。
「姑娘,我抱她們回去吧。」
無愁伸手準備抱人。
「不了,讓她們兩個就在這裡睡一會子吧。這些日子也苦了她們兩個,好不容易睡著了,又弄醒了倒不好。哭出來也好,免得都積壓在心裡反倒不好。」
暖兒下了床,跟無愁兩個將兩個丫頭又往裡推了推,給她們蓋上了被子。
「姑娘,要叫清蓮和碧荷兩個來服侍你嗎?」
無愁問道。
暖兒搖了搖頭:「哪裡那麼嬌貴了,這些事我自己又不是打理不來。你幫我梳梳頭也就是了。」
給無病幾個服侍慣了,現在她們幾個不在,暖兒也不怎麼想讓別人服侍,反正在這裡也不像在府裡,用不著那麼講究,自己還弄得來。
聽到暖兒這麼說,無愁卻笑開了顏,自己手笨,燒個菜洗個衣都不怎麼會,也不會給姑娘上好看的妝,梳好看的頭,爺買了新丫頭來服侍姑娘,她其實有些不開心的。一直,姑娘的身邊就只有她們幾個,突然來了陌生的人,感覺似乎會搶去姑娘似的,心裡悶悶的。現在卻安心多了,看來不管來再多的人也好,她們在姑娘的心目中就是不同的。瞧,姑娘寧願忍受自己的笨手笨腳,也不讓別人服侍呢。
暖兒由著無愁笨手笨腳地給自己梳著頭,雖然動作不那麼熟悉,但無愁的神情卻是如此認真,她小心翼翼地,生怕弄痛了暖兒。雖然手藝是差了那麼一點,不過,瞧著無愁認真地做著自己並不太熟練的事兒,暖兒覺得這樣感覺很好。這段日子,無愁的努力暖兒都看在眼裡,明明只是一個人,卻又疊被鋪床、梳頭洗臉、洗衣做飯,樣樣全包了,若不是自己嚷著無聊,非要洗衣裳,恐怕無愁一根手指頭都不會讓自己動,甚至還學著給自己補衣裳。即使只有一個人,無愁也努力地照顧著自己,盡了她所有的努力,也許做得不是那麼好,卻總是充滿幹勁地忙乎著。所以暖兒也一直沒有想去買新的下人,就這樣,似乎這個院子就是自己和無愁兩個人的家似的。
不過,爺現在回來了,事兒也多起來,多幾個下人也好,要不然,就無愁一個人也太辛苦了些,因此,允璉挑了兩個丫頭回來服侍,暖兒倒也沒有反對。
無愁費了半天功夫,終於梳好了,退後一步,自己欣賞了一下,還是頗為滿意的,這是以前無憂姐姐教給自己的,總算派上用場了。
「姑娘,怎麼樣?這樣梳可好?」
暖兒照了照鏡子,點點頭:「挺好的。」若是在府裡的話,這種髻可能太過簡單不夠莊重,不過,反正在外面,梳個什麼頭都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而且也輕便省事。
用過了早膳,暖兒拿了本書:「走,無愁,咱們去海邊散步去。」
兩人交代了一下新來的清蓮和碧荷看守院子,也照顧一下大丫和小丫,她們中午有可能不回來用午膳了,下午回來的也有些晚,她們幾個自己弄著吃就是了。
交待過後,兩人便出門去了。
海邊的人並不多,一般的平民並不會到這邊來,再說忙著賺錢過日子的,又有幾個有這個閒心呢?
不過還是有三三兩兩的有情人在海邊漫步。
暖兒早就已經從剛開始的驚奇到現在的視若無睹了。
這東海城裡,訂了親的男女,是可以單獨出來見面的,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有的還會帶個小廝丫頭什麼的,有的則乾脆就兩個人,早晨欣賞日出,傍晚來看落日的,或是拾拾海邊的貝殼什麼的,甜甜蜜蜜的大多是成雙成對的人兒。
也有一些還沒有訂親的公子小姐或是結伴,或是單獨帶著丫頭小廝們前來,若是有相中的姑娘,便會派了小廝前去搭話,若是姑娘肯,也會聊上幾句,中意了,便會稟明父母,讓媒婆上門提親,許多大好姻緣也就是這麼成的了。
暖兒還挺喜歡拿本書在海邊的石頭上坐著看書的,看著海鳥飛翔,聽著遠處漁夫們的號子,欣賞著朝陽升起,吹著海風,看著無邊的大海,總是能讓她的心開闊了起來。從來沒有一種東西能像海這樣的打動人心,不管是寧靜的還是咆哮的,不管是平靜的海波,還是洶湧的海浪,都讓她感覺到天地的偉大,自身的渺小。看海,似乎能洗滌一個人的心靈,一天天,一日日,瞧著這大海,暖兒覺得自己似乎有某種改變,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變。
暖兒或欣賞海景或看書的時候,無愁則盤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練功,兩人均是自得其樂,除了偶爾去市場逛逛,她們大多的時間都是消磨在這裡了。暖兒挺喜歡這個東海城的,在這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只是,這樣好的地方,卻也有著這麼多的苦難。
想到今兒聽大丫、小丫說的一番話,暖兒不由歎息不已。
這樣好的地方,這樣純樸的人們,為什麼卻連生命的安全都不能保障呢?那些肆意劫掠,踏著同胞的血淚獲得的財富,真的叫人能夠安心享用嗎?暖兒想不明白。
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海上劫掠商船還不夠,竟然還不時上岸洗劫,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海盜洗劫過的地方,血染大地,哀聲遍野,男人被殺害、女人、小孩被擄走,倖存者十不過二三。
大丫、小丫便是因此失去了家人,她們倆個卻是因為被藏在地窖裡,這才躲過了一劫,可是整個村裡,剩下的人已是不多了,而他們所有的親人,卻是一個也沒有留下。
她們按著爹娘的囑咐,一路來到了東海城,說只有看*書就來最*快這裡,有四皇子殿下在才是安全的地方,讓她們不論為奴為婢甚至為妓也好,只盼不管怎麼樣,都要活著。
暖兒從來沒有想過,原來還有這樣朝不保夕的,連生存都是如此困難的地方。可那兩個孩子卻感恩地說:「自從四皇子殿下來了,情況已經好得多了,只要有海盜來襲,便敲響村的大鐘,連響九下,便會有軍隊趕來救援。像他們村,地方已經很偏僻了,鐘響了之後,大人們拚命抵擋,果然有軍隊趕來了,這才驚跑了海盜。在以前,就是躲在地窖裡,那些海盜把外面的人都解決了以後,也是會一家一家地搜出來的,還好軍隊來得及時,村子裡有不少人都活了下來。」
原來只是活著,也是這般值得感恩的事。
暖兒的心酸得緊,這般美麗的地方,卻給這些為非作歹的人弄得烏煙瘴氣的,真希望爺能成功消滅那些海盜就好了。這還是一次有人讓暖兒如此地痛恨,實在是瞧著那說著那些事來,眼睛裡滿是恐懼的孩子,便叫人無法原諒那些人。
海浪一波一波湧上,卻是慢慢地撫平了暖兒的心緒。她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任憑海風吹拂著她的。
時間在悄悄地流逝,不知不覺,竟已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了。反正早上出來的晚,中午兩人只在附近的茶水攤子隨意喝了點茶,吃了點東西也就過去了。
她坐在那裡,欣賞著夕陽,再過一會兒,得趁著天黑之前,也該回去了。
只是,她卻是全然沒有覺,在不遠的沙灘上,卻是有人在看她。
那是一個十分俊秀斯文的少年,從旁邊不斷有少女不時地瞧著他嘻嘻而笑便看得出來,他應該是頗有些人氣的。
而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幾個似乎跟他十分要好的同年紀的少年男子。
「青峰,去吧,都瞧了這麼些天,還瞧不夠啊。我看那姑娘似乎不是咱東海城的,都沒有人認識,也沒有同伴。說不定是跟隨父母前來探親的也說不定。你再不去,小心過幾日就看不到了。」
聽到了這話,那名為青峰的少年,這才似乎下定了最後的決心。
在他的示意下,一會兒,一個小廝便朝暖兒走來。
「姑娘,我們家公子讓前來請問姑娘芳名,府上何處?」
暖兒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仍然在入神地欣賞著落日的餘輝,天邊一片霞光,紅得像火似的。
直到那小廝又大聲地問了一遍,暖兒這才回過神來。
她左右瞧了瞧,實在沒有別人,這才疑惑地問道。
「你是在問我嗎?」
總算有人注視的小廝趕緊點了點頭,並指著不遠處的青峰道:「那邊就是我家公子。姑娘放心,我家公子不是壞人,這東海城城守便是我家公子的父親。」
說此話時,小廝一臉的驕傲,這東海城裡,對公子有意的姑娘可不是三兩個,光公子在海邊走一遭,有不少姑娘還主動派丫頭來與公子搭話了,不過,自家公子可不是隨便的人,眼光高得很。
不過,這位姑娘的確是不錯,公子也挺有眼光的。光說長相,這東海城裡就少有人及了,更不用說這一身皮膚,海邊的姑娘大多膚色偏黑,哪像這位姑娘,皮膚白裡透紅的,難怪人家說一白遮三丑了,光這膚質,一站出去,就不曉得比下多少人了。
暖兒先是沒有反應過來,再就是好笑不已。自己又不是平安、平壽姐姐她們,怎麼還會碰到這種事?她又是新奇又是好玩,笑得不行。不過,還是朝小廝搖了搖頭。
那小廝只得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去了,怎麼會有人捨得拒絕我家公子?而且,拒絕就拒絕,幹嘛還笑啊?還笑得這樣好看,害我的小心肝也跟著跳了兩下。
一見暖兒搖頭,那青峰臉都白了。
不過,他還是頗有風度的,就要回家去。
可跟在他身邊的幾個公子就不依了,他們一向在這東海城無往不利,只有他們看不上別人姑娘的份,哪有別人拒絕他們的?
他們推推搡搡地過來,要問一個清楚。
那青峰可能也到底也不能死心,便由著眾人將他推了過來。
他注視著暖兒美麗的容顏,有些心痛地問道:「在下對姑娘一見傾心,不知姑娘到底對在下哪點不滿意,還望告知,在下也好死心便是。」
「就是,說個清楚。」旁邊的幾個公子也在一邊起哄著。
暖兒有些歉意,正準備說個清楚,突然覺得怎麼突然好冷。而那青峰也突然打了個冷顫,怎麼回事?
而此時另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夫人。」
暖兒一回頭,便瞧見允璉正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瞧著這邊,那面孔,已經直線從千年冰山升級到萬年冰山了。
暖兒有些歉意地朝青峰點了點頭,這下好了,什麼也不用說了。
她趕緊帶著無愁朝允璉那邊走去。
夫人?青峰臉上白,原來她已經是別人的夫人了。難怪她要拒絕了。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青峰的一顆少年心,破成了一片片,這還是他一次這麼喜歡一個見過沒有幾次的姑娘,當她在海邊自在的坐著,不像別的姑娘,在那裡嘻嘻哈哈,吸引著男子的注意,只那樣要麼沉靜地看著海,要麼面帶微笑地吹著海風,要麼安靜地看著書,那般恬靜的模樣,卻讓他的眼睛離也離不開她。可是,她竟然已經是別人的夫人了。少年的心無比地失落。
只是,她的丈夫似乎脾氣很著的樣子,青峰瞧著暖兒跟在允璉的後頭,正要離開,而那個可怕的男子,卻一言不,連個笑容都沒有時。
這個純情的少年還是鼓足了勇氣,攔在了允璉他們的面前。
他迎視著允璉的目光,面上一副十分勇敢的樣子,只是,暖兒能看到他的腿卻在輕輕地打著顫。爺這一冷下臉的架勢,真是夠嚇人的。
暖兒同情地看著那個剛才有些冒失的少年,只是,他明明那麼害怕,為什麼還要攔在前面呢?
允璉疑惑地看著面前這個膽敢企圖勾引暖兒的少年,他沒有當場作他已經是放過他一馬了,竟然還敢攔在前面?
「是我自己不曉得這位姑娘已經是您的夫人才冒失地表白的,您千萬不要打她。」瞧這個男子這面色,恐怕回去絕對會打這位可憐的姑娘的。青峰實在不忍心因為自己害到了這位姑娘。
允璉的臉更黑了,他怎麼會打暖兒?他哪裡會捨得打暖兒?
這個小子,敢招惹他的女人不說,現在還一副想英雄救美的樣子,瞧了真不順眼。
「讓開。」
允璉沉聲喝道。
青峰一聽,下意識地就避開了一邊。這聲音實在是太有威嚴了,比他爹喝斥他時威嚴百倍,根本就不可違抗。
待回過神不見允璉的影子了,幾個少年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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