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地行駛著,暖兒瞧了瞧車窗外,也快到錦園了,這些日子隨著姑瑪在北京城裡東瞧西逛,倒一直抽不出時間來,好不容易今日皇上為姑瑪及她父親舉辦餞別宴,暖兒這才有了時間,趕緊叫無愁去平福府上傳了信,約好今日一起在平錦這裡會個面,說說平安的事兒.
那日,無愁倒是跟著那名為蕭蕭實則平安的女子去了,只是,卻覺她身邊有兩個陌生的丫頭,俱都身懷武功,不過,倒是及不上無愁。無愁當時一下子也沒了主意,不曉得該如何行動方好,只得先回來告訴了暖兒,看她如何指示。
暖兒聽後也極為奇怪,不曉得安兒姐姐目前究竟是身處什麼狀況,為什麼會有兩個身懷武功的陌生丫頭跟著她?這件事兒實在處處透著詭異,暖兒便也不敢貿然行動,只命無憂每日打聽著這無棋居的消息,又讓無愁把此事通知了平福,瞧瞧要如何行事才妥當?安兒姐姐素來聰慧過人,她如此改名換姓,大張旗鼓的行事,自有其道理,若是胡亂行動,給她添了什麼麻煩或是危險,卻是不妥。這回前來,卻是要聽聽平福、平錦兩位姐姐是如何看法。
暖兒正在沉思著,突然,從前面傳來了一陣嘈雜喧嘩聲,似乎有挺多人的。
「說,是不是就是這裡?」一個大喇喇的聲音傳來。
暖兒好奇地朝窗外瞧去,卻見一個穿著十分華麗,顯然應該是出身富貴人家,可,這副裝扮配著她那張臉,卻實在是不大協調。看那裝扮,,明明應該是位富家奶奶,可那張臉,雖然施了脂粉,可是依然掩不住那黝黑的皮膚,而且皮膚極為粗糙,倒像是個村婦似的,而且身材極為高壯,卻穿著這般精緻飄逸的衣裳,讓人看著也是極其地彆扭。
而此時,她正把她的袖子捲了起來,倒像是要跟誰幹上一架的樣子,在她的旁邊站著個愁眉苦臉的中年山羊鬍男子,面上的神情極是為難。而就在她的身後,赫然跟著一群浩浩蕩蕩的娘子軍,氣勢洶洶。她們正擋在路的中央,倒叫暖兒的馬車一時過不去了。馬車便停了下來。馬伕問暖兒要不要繞道過去,暖兒搖了搖頭,先看看情勢再說吧,另一條道卻是有些遠,若是這群人很快就離開卻是不必了。
只見那中年山羊鬍男子不斷地哀求道。
「太太,您就饒了小的吧!要是爺曉得小的帶了您來這裡,不打死小的才怪。」
「哼,你就怕爺打死你。告訴你,若是你不說,信不信老娘現在就打死你?」那太太怒氣沖沖地伸手推了他一把。「現在就帶路,要不然,你信不信,老娘有的是整治你的手段。」
而旁邊的一個婆子也說道:「張管家,你就帶路吧!說起來太太一向待你也不薄,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念太太的恩情?」
那中年男子在這壓力與恩情的交相夾攻之下,到底忍不住投降了。
「罷了,太太,我這就帶你去,只求老爺怪罪下來的時候,還望太太幫著說上兩句好話就是了。」
那太太一揮手:「走,天大的事,自有老娘我替你擔著。」
於是,一群人就在那男子的引領下,朝前奔去,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只留下一路煙塵,不過,也總算將路給讓出來了。
「姑娘,這,這位太太好凶悍啊!我還是一次見到穿成這樣的太太似乎要跟人打架似的。若是以鄉下倒也尋常。」無愁看著稀奇,像這種事兒可不是每天能碰著的,尤其是打扮成這樣,卻凶悍得緊的太太,實在不多見。這京城裡,果然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人。
暖兒也心想,這不曉得是誰倒霉了,看這位太太的樣子,八成是善了不了了。不過,到底是別人家的事兒,暖兒也沒有多想,這自個兒的事還沒有解決呢。
「快走吧!」
車伕應了一聲,將馬鞭子一甩,馬車便又向前進了。
到了錦園,暖兒吩咐車伕隨意去附近的茶樓哪裡打一下時間,到了點再過來接人就是了,並賞了一弔錢,喜得那車伕笑逐顏開的,每回跟著這田良人出來總是少不了好處,人又和氣,怪不得一聽說田良人要出門,幾個車伕個個都搶著來,還好這回指派了他,不枉他請了管事喝了幾回小酒。
暖兒和無愁兩個下了馬車,到了門口,正準備喚人,卻見園門打開,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不由奇怪得緊,心下念頭還沒有轉過來,突然又聽到了一陣喧囂吵鬧聲還有丫頭們的尖叫聲。
這,出什麼事了?
暖兒嚇了一跳,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趕緊和無愁兩個往正廳裡跑。
只見正廳裡此時已經完全亂成一片了。
這婆子丫頭們全部扭打到了一處,你揪著我的頭,我抓破了你的臉,哀鳴聲,咒罵聲,混成一片,暖兒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混亂的局面,就是上次郊遊時好歹也沒有真打起來啊,這回卻是真動上手了。
暖兒顧不得別人,先找錦兒姐姐要緊,眼睛四處掃射,只是,這局面實在是太混亂了,一下子竟找不到人。突然,一個丫頭被人推了一把,沒有站住腳,她揮舞著雙手,試圖穩住自己的身子,但最終還是支持不住,一下子朝暖兒壓了過來。暖兒趕緊朝後躲,卻沒有留神自己後面卻就是門檻,被這門檻一絆,她也朝後倒了過去,嚇得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疼痛。
還好無愁眼疾手快,將暖兒一抱,到底是沒有摔個實打實,那個丫頭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一下子正摔在門檻上,腰被硌著了,疼得她唉唉直叫喚,一時卻是站都站不起來了。而那婆子見解決了一個對手,便又去尋別人的晦氣去了。
「姑娘,你沒事吧?」無愁趕緊關心地問道,並上下打量著暖兒有沒有事兒。
暖兒用手揉了揉腳,還真有些疼,不過,現在不是顧這個的看書∼就來最快時候。
「無愁,你先去找錦兒姐姐。看她有沒有事。別的到時候再說吧。」
無愁不放心地交代暖兒:「姑娘,你千萬就在外面呆著,千萬別再進去了。」
待暖兒點頭,她這才輕巧地躍了進去,明明是混亂的場面,對她來說,卻如入無人之境,若是有瞧的手啊腳地快要靠近她了,她輕輕地避就閃開了。暖兒見狀倒也放了心。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對這生什麼事兒了,暖兒卻完全摸不著頭腦,也不曉得那太太和平錦結了什麼仇。這時候,她也看出來,這一群人,貌似就是剛才在路上瞧見的那群人,只是,暖兒怎麼想也沒有想到,她們會是衝著錦兒姐姐來的就是了。難道那太太就是白爺的夫人花氏?暖兒心下擔憂不已,若真是如此,這位太太如此剽悍,錦兒姐姐沒有進府去倒是萬幸不已。
這時,那摔在門檻上的丫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的頭還暈乎乎的,不過,一瞧,卻看見暖兒站在門外,趕緊像見了救命稻草似地直奔了過來。
「十姑娘,去救救我們姑娘。」
暖兒一看,原來是含珠,趕緊道:「別擔心,我已經叫無愁去了,不過,錦兒姐姐在哪,我怎麼半天瞧不見人啊。」
無愁練過武的事含珠也是曉得一點的,以前在園子裡時力氣就特別大,見暖兒如此說,她才鬆了口氣,總算來了幫手了。
「就在屏風的後頭,那位太太一來就跟姑娘扭打在一起了,我們要幫忙,結果他們來的人實在太多,根本就是幾個人打一個,一點忙也幫不上,也不曉得姑娘怎麼樣了。」
暖兒也是著急,不過,這廳裡實在是太亂了,她可沒有無愁那種本事,要是從中穿過,說不定就捲進戰團中了。只大聲對著還在找人的無愁道。
「無愁,錦兒姐姐在屏風後面。」
無愁應了一聲,就閃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和平錦兩個出來了。而無愁的手上,還擰著那位花氏,不過,似乎暈過去了。
「還不給我住手!」
平錦大聲喝道。
此時,錦園的人已經基本上都被制服了,不過,那花氏帶來的人也未見得好到哪裡去,臉上也留下了不少的抓痕。
她們回頭一瞧,見自家太太被人擰在手上,不知是死是活,一個個都不知所措地住了手。
一個婆子哭號一聲,撲了上來:「太太,太太,你們打死我們太太,等老爺回來了饒不過你們的。」
平錦不耐煩地道:「不過是暈過去了,哭什麼喪?你們將人帶回去就是了。無愁,將人給她們。」
聞言,無愁便隨意將人往地上一扔。那花氏倒是渾身除了衣服、頭凌亂了一些之外,倒是什麼事兒也沒有。
暖兒見此時事態控制住了,便也悄悄地進來站在了平錦的身旁,有些心疼地看著平錦也被抓了一道血痕的臉,錦兒姐姐一向最是愛惜容貌了,希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這會子,那花氏卻是醒轉過來了,見狀,曉得再討不了什麼便宜了,竟突然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弄得暖兒和平錦一愣,這位剛剛都是氣勢洶洶的樣子,而且,明明是她佔了上風,打了人,也不過是被無愁劈暈了,也沒有受什麼委屈,為什麼彷彿是她們欺負人似的?
而那些婆子都圍了過來,一疊聲地安慰著太太,並用敵視的眼光瞧著平錦,彷彿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似的。瞧得平錦有些莫名其妙,這有錢男人再外面養個外室,也不至於讓她們像個仇人似的看吧!這在外頭養外室的男人多了去,也不見哪個正妻自降身份找上門來的啊?這,這些人究竟都在想什麼啊?
這時,一個身材圓滾滾,白面無鬚的男子,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見著這廳裡的情況忙瞧向平錦:「你沒事吧?」眼裡滿是擔心,然後,又趕緊吩咐道:「萬成,快去給錦夫人請個大夫來瞧瞧,記住,要最好的。含珠,趕緊給姑娘上藥包紮一下,她最是愛惜容貌,若是留下疤痕,又該傷心了。」
暖兒聽這語氣,顯然這男子便是白爺了,心下略感安慰,這白爺到底待錦兒姐姐還是不錯的,什麼也不問,先關心錦兒姐姐的傷勢。
而那坐在地上的花氏,卻是一聽這話,哭得更大聲了。
暖兒聽著,心裡又有些說不出的酸楚,反正,感覺並不太好受。
而那白爺安置完了平錦,這才走向那坐在地上的花氏,蹲了下來:「好了,這人也打了,氣也出了,還在這裡哭個什麼勁兒?我叫人送你回家吧!」
「回家?回什麼家?你不是要休了我嗎?我還有家嗎?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不過是個鄉野村姑,沒見識,沒文化,讓你被別的人笑有了個這麼粗俗的夫人;而且又沒有生兒子。可是,好歹,我也跟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能為了個狐狸精說休就休呢?你若是真喜歡她,就納了她,我就是心裡再不高興,還能真拿她怎麼著?為什麼,為什麼非要休我了呢?白大福,你這個沒良心的,忘了你差點沒命時,是誰拚死救了你嗎?還有……」
那花氏邊哭邊說,弄得暖兒也有些心酸酸的,這,錦兒姐姐要白爺休了這花氏娶她嗎?這似乎也太過分了些。
「你胡說什麼啊。」那白爺一臉哭笑不得:「你聽那個王八羔子說的,我要休你早就休了,還等到現在啊。你瞧我是那種人嗎?別胡說了,來,起來吧。」說完,伸手扶了那太太起來,還給她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又用袖子給她擦了擦臉。卻越擦越花。
還好,這時含玉卻是打了盆水端了過來。她心裡顯然還有些氣,頭衣服也是亂的,只扶起一個椅子將水盆往上一放,就又退回了平錦身邊。
那太太帶過來的婆子趕緊給她太太擦臉,又厚著臉要了梳子給她理了理頭,到底又像個樣子了。
平錦此時卻也收拾妥當了。
白爺帶著歉意道:「平錦,八成是太太聽錯了話,委屈你了,我替她給你賠禮了。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你安心住著就是。」
那花氏卻道:「誰叫你給我賠禮了。這件事是我不對。」說完,就起來給平錦鞠了個躬,卻又道:「不過,若是你真敢叫老爺休了我,我就是豁出這一條命,也不叫你這個狐狸精好過。」
說完,又轉向白爺:「老爺,那我回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都半個月沒回府了,要不然,我也不會聽了那話就當真了,以前可沒有這樣過,都是這狐狸精挑唆的。」說完,還是又瞪了平錦一眼。
白爺苦笑道:「我哪是在這裡,不過是為了樁生意去了趟鄰縣這才回來,因為是趟臨時來的大買賣,怕耽誤了,於是等不及告訴你一聲就是了。哪曉得今兒個剛回來便聽說你跑這裡來了。」
這時那花氏似乎也覺得自己是冒失了一點,再加上心頭一直以來擔心的大事也解決了,原來老爺不是要休自己啊,而且,看老爺雖然似乎挺喜歡這狐狸精,但心裡還是有自己的,她便也放了心了。這男人啊,有幾個妾啊什麼的也是避免不了的事,自家老爺算是好的了。雖然心裡還是有些酸溜溜地,這狐狸精的臉長得真好看,剛才真該再用力些,不過,其實她剛才還是手下留情了,雖然沒心中生氣,可到底還是怕鬧得太厲害,真把這狐狸精怎麼了,老爺生氣。這人,平日裡瞧著是個綿性子,一向府裡也是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可實際上真生起氣來,只有自己服軟的份。
這會子見沒事了,她便準備撤退了。她揮了揮手。
「咱們走。」
說完,彷彿一個得勝歸朝的將軍,邁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步子朝外走去。臉上的那笑擋都擋不住,叫暖兒看了嘖嘖稱奇,這花氏,卻也稱得上難得一見的奇女子了。
「等一下。」卻是平錦叫道,見那花氏瞧向自己,平錦對白爺道:「您也隨太太回府吧!我沒事的。」
「這?」白爺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
平錦笑道:「今兒個卻是有姐妹來探我,您在這裡也不方便。」
暖兒聞言,便施了一禮。
白爺這才現平錦的身邊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人,剛才又是心疼平錦又瞧見喜娘可憐,他一時倒還真沒有看見。
見狀,便也對暖兒點了點頭,又交待了含珠幾個要小心服侍姑娘,自己明兒個再來看她。這才隨著花氏出去了。
卻見那花氏一邊走,一邊跟白爺說著什麼,聲音雖不是一般女子的嬌嫩,卻也比剛才的粗魯多了些女子的溫婉,看起來竟也十分協調。
暖兒有些擔心地看著平錦。
卻見她瞧也沒有瞧白爺,反而譏諷地笑道:「瞧見沒?這就是男人。白爺人雖然還不錯,但還不是照樣有了同甘共苦這許多年的糟糠之妻之後,又免不了再想一個貌美如花的紅顏知己。哼,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告訴你,別瞧你那爺現在對你不錯,等你將來人老珠黃了,不,說不定還沒到那時,見著別的好的了,就又動心了。凡事多長個心眼,免得到時候一個人傷心別說我沒提醒你。」
暖兒聽了平錦的話,心下暗歎,看來錦兒姐姐被那潘公子卻是傷得不輕,連白爺對她這樣好,卻也不信了。
而自己呢?暖兒有些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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