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原以為這雪不過是下個一日兩日也罷了,誰曉得這一下便沒了個消停,一邊五六天,這雪就沒有停過。
那雪是越積越厚,越積越深,竟已近遲許,卻是數十年來都不曾見過的大雪,大朵大朵的雪花飄然直落,將整個天地裹成一片銀色。屋簷上,也掛滿了一個個冰鉤。到處只色一片純白,不見任何污垢,卻是美麗異常。
只是,如此美景,對於這些住在客棧裡的人來說,卻是無心欣賞。不僅無心欣賞,而且還覺得,這樣的大雪,實在是太不便了。
滯留在客棧的人也是越來越多,甚至都出現了客棧爆滿的情形。無處可住的旅人,只能到處借住民宅,卻是讓小鎮的居民,了一小筆橫財。
出現這種情形,卻是緣於這烏龍鎮的地理些特殊。
這裡是北上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而從附近別的幾個鎮子到這烏龍鎮來都還算近,就是步行,也不過半日功夫,而且一路上人煙不斷。可從這烏龍鎮起再向北,這附近卻再沒有什麼小鎮了,只有一個大城,名喚青州。
只是從烏龍鎮到那青州城的路程卻是很有些遠了。就是天氣好,坐上那馬車,也要花上整整將近一日的工夫,偏這樣的雪天裡,馬車出行又多有不便,度極慢,往裡一日的路程,怕要花上三四日才行。最為讓人頭疼的是,這一路卻不如前面的路人煙頗多,借宿恐怕也是極為困難的事。這樣的冷天,若是到了夜裡,就算有馬車可以御寒,怕也要將人凍個半死了。因此,旅人們便只得在這烏龍鎮暫做休憩了。
這人多自然眼也雜,事兒也多,本來還算清靜的客棧,變得嘈雜起來。興旺的生意自然讓掌櫃笑得樂呵呵的,只是,不時生在客人之間的糾紛,卻是讓他頭痛。困在這兒不能離去,人們的心情都不怎麼好,一言不和,便吵了起來,甚至大打出手,真是亂七八糟的。
還好平常幾人來得還算早,又不惜銀子定下了客棧後面的一個小院子,因此倒還算清淨就是了。
只是兩位管事大娘卻是越來越心急了,這天氣,眼看著是一天比一天糟糕,似乎好不了了,可若是一直停在這裡,不能離去,那這幾個月的工夫也就白忙了。白忙那倒也沒有什麼,可耽誤了夫人的大事,卻該如何是好?兩人在走廊裡走來走去,看著這天道哀聲歎氣個不停,一張苦臉對著另一張苦臉。
平常幾人出來時帶的衣裳卻有些少了,原本打算到了京城再買也就是了。陳夫人也這麼說的。
東西帶多了,一是麻煩,二是京城流行的衣裳樣式也和揚州多有不同之處,這到了哪個地兒,便也得適應那個地兒的風氣才是,因此只叫平常帶了幾套隨身換洗的衣服,倒是銀票、銀子什麼的給平常幾人備了許多,說不管在哪兒,這錢卻是個好東西,有錢到哪兒也行得通。
想到陳夫人跟自己說這話時的財大氣粗的樣子,平常不禁莞爾一笑,心裡暖暖的,一向頗為文雅的陳夫人,原來也有這樣的一面,卻讓平常感到十分親切,同時也十分慶幸。
自己真是個有福的人啊,爹娘就不用說了。還有福兒姐姐這樣好姐妹,就連原本只是一場交易的陳夫人,現在也對自己這樣關照,倒真的像個娘的樣子了。
想到離去前,陳夫人切切叮囑,在家裡儉省也就罷了,到了京城如果真的進了那府裡,卻儘管擺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這樣就算是在京城,也沒有人敢看輕於她。要知道就算是同為妾室,這有家底的與沒家底的,這待遇也是絕然不同的。她陳夫人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的就是銀子,儘管給她砸就是了。
還有昱兒,得知陳夫人將自己許給別人做妾了,接連著好幾天一句話兒也不肯跟陳夫人說,送自己走的時候也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雖然安兒姐姐、錦兒姐姐還沒有著落,但陳夫人也應承自己了,如果她們有合意的人,只要價錢不是太離譜,都隨她們,這樣一來,平常也就放心許多了。
爹娘也托了陳夫人照顧了,再加上置的田,出租的鋪子,應該能過上好日子。
想到這些,平常離去時還有些鬱鬱的心也開解多了,最近倒是放開了心,一路在哪兒歇著,雖說姑娘家不便隨意拋頭露面,可各地的特色小吃什麼的總要讓無憂去跟那掌櫃說上一聲,買些回來,大夥兒嘗嘗鮮,無病幾個鍵姑娘心情好,便也都心情舒暢起來了,倒是一路其樂融融的,權當旅遊了。甚至還在說,這事兒若是能成也罷,若是成不了,那也好。正好當做旅遊長長見識,這種機會,可不是一般的女兒家能有的。雖然,她們也不過是只能透過馬車簾兒朝外瞧瞧罷了。
只是,來到烏龍鎮,這天也冷得也太過了些。眼看著不是一天兩天能離開的,也該添置些衣裳才是。於是,挑了一天雪下得小些的日子,平常就跟兩位管事大娘說了一聲,便帶了無病幾個上街去了。
這個小鎮還算繁華,但再繁華也不過是相對於別的別小鎮而言罷了。
鎮上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東西,就是掌櫃說的最好的衣裳,那面料、那做工也與揚州城裡差得也不是一點半點。平常倒沒有說什麼無災幾個卻已是瞧不上了。她們穿這些也沒有什麼,可讓姑娘穿這些,到時候到了地頭兒,不是給人瞧不起嗎?這人的臉,樹的皮,開始就給人瞧輕了可不行。
幾人便先買了兩套將就著穿,又挑了最好的材料,打算親自動手給平常做上幾件,好歹也比這鋪子裡賣得要強許多。又將就著挑了幾件御寒的大氅,其他的,也只能到了京城再說了。
挑好了東西,平常幾人也不在外多加逗留,立馬回了客棧。畢竟不是熟悉的地方,幾個年輕女子,在外還是小心點好,以免沾惹上什麼是非那卻是麻煩了。
進了店手機看門,拿著幾個大包小包的,幾個便準備直接回自個兒的院子。那客棧的胖掌櫃的卻連聲喚道:「姑娘,姑娘。」
這客棧裡人雖多,可女客卻不多,平常聞聲瞧去,見那胖胖的掌櫃正一臉若有所求的笑得極為慇勤地朝自己這邊快步跑了過來。
平常便暫時停住了腳步,有些疑惑地看著那掌櫃。
「姑娘。」跑到了平常的面前,胖掌櫃點頭哈腰地道:「原是不該打擾姑娘的。只是有件事兒卻是要求求姑娘。小店來了位客人,偏巧是位夫人,這店裡也住不下了,能不能請姑娘行個方便?」這掌櫃也曉得這話有些失禮,那院子是人家包了的。只是這來的客人卻不比別人,原是熟客,一年總有幾次在這客棧住的,卻不好「一句客滿」就將人回絕了。
「出門在外,也都不容易。既是如此,便請那位夫人隨我來吧。」見不過是件小事,平常便隨口應了下來。
一會兒,那掌櫃便引著位面目十分慈祥,但卻眉間有些皺褶,有些許鬱鬱不樂之意的約四十許夫人過來了。她衣著雖不算十分華麗,但也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做成的,顯然家境並不寒酸,卻也不似那十分富有之輩。
「這位便是朱夫人了。」掌櫃的先對平常介紹了一句,又轉頭對那朱夫人道:「夫人,這便是我方才對您提過的陳姑娘了。」
「多謝陳姑娘了。」那朱夫人笑著對平常道謝,只是眉間的鬱鬱之色卻沒有消褪。雖是笑著,那仍是讓人覺得她並不開心。
這朱夫人看著十分可親,而且氣質也是極好的,平常便先有了幾分好感。
「夫人不必客氣,請跟我過來吧。」平常說完,便當先一步領路了。
回到了院子,這大冷的天,又在飄著雪花,那唐管事、柳管事兩個明明凍得臉都青了,卻不進屋子裡去呆著,而是在那走廊了,盯著那雪花兒在呆。她們兩個這些天都是如此,平常勸也勸過了,卻都不起作用,便也不說了。
「唐大娘、柳大娘。客棧滿了,這位夫人沒地方住,我便自作主張請她過來住了。」平常與那兩位管事打了個招呼。
「這事兒姑娘做主便是了。」柳管事回道,對平常的自作主張她卻並不惱怒。
這一路來,雖說這住的吃的都是她們掏錢,可原本這也是應當的,將人家好好的姑娘帶了出來,哪能讓人家掏錢呢?
而且,她們原本以為那陳夫人雖說收了一個瘦馬當養女,但應該也不是多麼重視的。原本想出些銀子再買過來也就是了,但那陳夫人先是對她們的話理也不理,書ota的女兒可不是用來賣的,銀子什麼的她也不缺。後來沒可奈何,她們在元正純的示意之下,這才將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了,外加元正純親口保證,絕對不會委屈了平常姑娘,那陳夫人才勉強相信了她們的話,同意了此事。
而就在離開那日早上,那陳夫人不僅親自過來送行了,還當著她們的面不僅將那日給予陳夫人的定金全部交給平常了,還補貼了一堆的珠寶飾,隨便一件都是價值不凡,加起來別說是買一個瘦馬了,就是買五六個也足夠了,偏陳夫人還輕描淡寫地說,這些不過是給姑娘平日裡戴著玩的,若是這事兒真能成,到時候嫁妝她會另外親自送到京城。
天啊,這還不過是玩的?這嫁妝還得是多少啊?恐怕就是夫人的嫁妝,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而且,她們也這才曉得,原來這揚州最為頂級的瘦馬的身價也漲得厲害,聽聞那靜王爺的皎兒和那凝香姑娘那等絕色前些年也不過是兩萬銀子罷了。原本她們也不需要那等天仙絕色,以為為夫人給的萬兩便是綽綽有餘了。
誰曉得後來在城裡一個酒樓裡吃飯時才聽說,與這平常姑娘交好的一位姑娘,似乎名字叫平康的,身價銀子竟是萬兩黃金,那可是十萬兩銀子。而且,那陳夫人開的姝姿園裡的夏嬤嬤,到現在還沒有鬆口。而這平常姑娘的名氣,在這揚州城裡,竟是比那平康姑娘還要大,更有另有「玉觀音」的雅號,深得愛戴。在揚州城裡,若是誰敢說上平常姑娘的一句閒話,只怕立馬便會衝出三四十個人來扁上你一頓。若不是年紀還小,恐怕這上門提親的人踩爛了門檻。
我的媽呀,兩位大娘的心肝怦怦地跳,她們還以為給那陳夫人的萬兩銀子已經是天價,誰曉得在人家眼裡屁也不是。就只那一盒子飾,作價恐怕就有上萬兩了。
搞得她們可再不敢小瞧這姑娘,人家可金貴著呢,陪來了四個丫頭不說,這一路吃穿用度那平常姑娘雖是沒有說什麼。可看那四個丫頭的神色,擺明了是虧待了人家了。這樣的姑娘,就是入了府裡,恐怕也沒有人會小看。雖說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銀子是不缺的,可說實在的,倒也不像外頭所想的銀子跟流水似的,這回來了揚州菜曉得,什麼叫富甲天下。這些揚州城裡的鹽商,雖然那尊貴是及不上京裡,可這奢靡勁兒,就是京裡一等一的人家,怕也是拍馬都趕不上的。沒辦法,在京裡,就是有那個錢擺那個譜,好歹也得瞧瞧上面那位的眼色,當今可是聖明天子,歷來崇儉的,這下面哪裡敢犯這個忌諱?
因此,這一路上兩個管事對平常倒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分毫的失禮。這會兒不過是與人行個方便,她們哪裡會說什麼。
既是如此,平常便讓無病帶著那夫人去空著的一間屋子裡住了,並看看缺些什麼,若是有,也行個方便就是了。平常自個兒卻高罪了一聲,帶著無災幾個先行回屋裡去了。
一回屋,平常先摘下了戴在頭上的帷帽,喘了口氣,這東西戴著真氣悶,偏無病說外頭風大、雪也大,非給她戴上了,卻不知難受死了。這路上隨便買的東西,卻及不上家裡用的,輕便、透氣多了。
「姑娘,先喝口熱茶吧!」無災倒了一杯茶遞了過來。
平常接過了茶,又握了握她的手,果真冷得很。
「別管我了,你瞧我的手,熱著呢!不冷。倒是你自己,都冰成什麼樣兒了?無愁,你去找那掌櫃,問他那裡可有好炭?若是沒有,煩他打人出去給咱們多買些回來吧!」平常吩咐道。
無愁應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這點兒冷對她來說可是不在話下。
平常又讓無災趕緊給她自己倒杯茶,捂到床上去。這出門在外,不比家裡,屋子裡連個火盆也沒有,別凍壞了。
「姑娘,不如咱們一起去吧!說說話兒也好。」無災提議道。
這大白天的就上床,平常可沒這個習慣,不過瞧瞧無災凍得青紫的嘴唇,便也一笑,算了,今兒個就例外吧。以前福兒姐姐她們還在的時候,天氣冷了,有時候也會如此的。
「無憂,你也一起來吧。」平常又招呼無憂道。
「這事兒哪少得了我?你們兩個快上床。我去拿個小桌子,再用碟子裝些零嘴兒,大夥兒邊聊天邊吃東西豈不好?」說話間,便忙開了。
「這丫頭倒是想得快。今兒個才剛買的零嘴兒,就給她惦記上了。姑娘,咱們別管她,反正有人忙活,咱們兩個先上床吧。冷死人了。」無災搓著雙手,先跳上了床去,平常也脫了鞋子,捂了上去。只是被子裡卻不比家裡,都先暖好了,剛一進去,裡面也冷得嚇人,兩個擠在一起,嘴裡一個勁兒地叫冷,過了好一會兒,才暖和起來。
無憂那丫頭卻在一旁得意得大笑:「哈哈,你們兩個也有給我算計的一天,我就等著你們給我捂好被子才上來呢。」
看她那得意樣兒,無災恨得直咬牙,用手指指著她:「好,呆會兒你上來了,有得你好受的。」
待無憂把東西端了上來,上了床,無災免不上又鬧上一場,待無憂受不住,自個兒求饒了,幾個人邊吃東西邊說話,也順便等無病、無愁兩個回來。
「姑娘,我可以進來嗎?」這時卻響起來了敲門聲,卻原來是柳管事。
幾個人剛捂熱了被子,都不怎麼想動,無憂不滿地小聲抱怨道:「這剛暖和一點了,怎麼偏偏就這個時候來,真是討厭。」話雖如此,她和無災兩個仍是利索地爬下了床,嘴裡還大聲應著:「柳大娘且等一等,我這就來給您開門。」
無災一邊穿著鞋子,一邊又切切叮囑平常道:「姑娘,您就不要動了,就這麼在床上捂著吧。一會兒待她走了,咱們繼續捂被子說話,豈不好?在那兩個大娘面前,姑娘哈市擺點譜得好,免得給人瞧輕了。」
平常笑著點了點頭,偏這丫頭會想:「曉得了,都聽你的就是。無災你就不要在這兒了,去裡間捂著吧。一會兒無憂在這裡服侍就好了,還不曉得柳大娘會呆多久呢!你別凍著了。」
兩人應了一聲,無災便往裡間去了,無憂卻逕自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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