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六月了,這天氣實在是熱得緊。
炎炎烈日紅燦燦地高高掛在天空中,照得人的眼睛都有些明晃晃的。
而街頭的大黃狗,也將舌頭伸了出來,「撲」「撲」地直喘氣。
一切的一切,讓人的心裡頭也不由自主地就有些煩躁,說出的話聲似乎都比平日裡大上了幾分,似乎一有個什麼不對勁,便要幹上一架似的。這日子,真熱得叫人沒法子過了。
而午後芷院的院子裡,卻似乎完全不受炎炎夏日的影響,呈現出一派悠閒氣象。
雖然院子裡也是極熱的,但無病指揮著院裡的幾個婆子,從屋子裡搬了好幾個長椅子過來,並成一排,然後又鋪了個木板,熱上軟軟的絮,再在上面鋪上涼席,就做成了一個簡單的級大床,將它將擱在樹蔭底下。大大的樹蔭遮蔽了天上的烈日,給這一方小天地帶來了幾分涼爽之意。
關上了院門,平常和無病幾個穿得也單薄,無憂更是將兩個膀子都露了出來,手裡拿這個團扇,不停地扇著風,口裡一邊嚷著「好熱」「好熱」。倒是有些破壞氣氛。
平常幾個卻坐在床上,手裡拿著針,正在動作著,不知卻正在縫著些什麼。
聽到無憂嚷著熱,無災便道:「這心靜自然涼,你沒有聽說過這個理兒嗎?別總在這裡喳喳呼呼地,惹得姑娘也跟著你煩躁。」
而幾個婆子本來沒事兒也端了板凳,在院子裡乘著涼,一邊說著些閒話,一邊搖著手上的蒲扇。這會子一聽見無憂嚷熱,其中一個秦姓-婆子便站了起來,笑道:「姑娘,廚房裡有一些酸梅湯用冰和井水浸著呢,就是給預備著給姑娘消暑的,不如取上一些來喝喝可好?」
平常笑看了無憂一眼,見她眼巴巴地一副可憐兮兮,並雙手合十拜託地樣子,便吩咐道:「如此甚好,只是卻要麻煩秦大娘了。不如多取了些來,再拿幾個碗過來,大夥兒誰渴了想喝自個兒盛也就是了。無愁,你跟著大娘過去幫個手。」
「姑娘客氣了,這是婆子應該做的,哪有什麼麻不麻煩的。無愁姑娘,咱們就走一趟吧!」秦婆子笑著回了,又轉身招呼無愁。
愁應了一聲,便蹦蹦跳跳地跟著那秦婆子去了,這樣的熱天,似乎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什麼影響。
熱得無憂好一陣妒嫉:「沒想到這學武還有些冬暖夏涼的作用,卻便宜無愁丫頭了。」也不曉得這無愁丫頭跟著那老嬤嬤是怎麼練的,似乎進步飛快的樣子。平平凡人雖是不懂武,但卻也看得出些變化。
「妒嫉的話你也去學啊?又沒有誰攔著你?」無災一邊將手裡的線頭咬掉,一邊說道。
無憂趕緊搖頭:「算啦,我不是那塊材料。這學武也太累了些,而且,你們瞧瞧無愁的手,都粗成什麼樣子呢?上面都起繭了,這是女兒家的手嗎?真是,又不是打算跟誰打架,學什麼武啊?叫我說,女兒家還是學點針線什麼的好,再不然,像姑娘這樣琴棋書畫都會的話那就更是妙了。」
「話是這麼說,姑娘有空教我們唸書認字的時候你怎麼又不學啦?」無災斜睨了無憂一眼。
「這個,那字似乎跟我天生有仇,它認識我,我卻怎麼也記不住它啊?」說道這裡無憂也覺奇怪,想說自己個也算是個伶俐人兒吧,別人說的什麼話,吩咐的什麼事兒,說上一遍,她也就記住了,從小到大,沒有人說她是個笨的。可自從開始學認字以來,她便前所未有的沮喪,那些字兒,無病、無災兩個姐姐,一會兒就認識了,可她就是記個十遍都記不住,一來二去,她也就沒那個心了,認識些簡單的字也就夠了。還好還有無愁跟自己作伴,也算是個安慰了。
不一會兒,無愁提著個小桶兒,秦婆子拿著個托盤,端著幾個碗和幾把勺子走了過來。
無憂那丫頭早就迫不及待了,一見回來了,趕緊迎了上去,先盛上了一碗遞給了平常,這才又給自己盛了一碗,也顧不上勺子,仰起脖子,就一股腦兒地灌了下去。喝完了,嘴裡還嘖嘖稱讚:「好涼爽。」一邊又去盛二碗。
「牛飲,牛飲。」無災搖頭歎息,她卻沒有去盛,她稟賦弱,這些太涼的東西還是少吃一點的好。
平常笑看了一會兒無憂那丫頭喝酸梅湯的潑辣勁,看得入神,她自個兒卻一時沒有動口。
昱兒本來躺在床的正中間,蓋著毯子睡得正香,這時也不曉得是不是被無憂的動靜給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張開了雙眼,便看到無憂喝得正是爽快,不覺也有些饞。
「姐姐,我也想喝。」
聽到昱兒的聲音,平常這才現不知什麼時候昱兒卻已經醒了。
平常摸了摸碗,卻是冰得有些厲害,便道:「昱兒,再等一會兒好嗎?太涼了喝了容易生病的。」
昱兒卻是個懂事的孩子,也不非鬧著要喝,只是羨慕地看著無憂,暗嚥了幾下口水,雖然很想喝些涼的東西,但若是病了,便要一個人呆在屋子裡,也沒有辦法這樣天天跟著姐姐一塊兒玩了。因此,雖然羨慕,他還是克制著自己。
過了一會兒,平常又觸了觸碗,見沒那麼涼了,又喝了一口,嘗了嘗溫度,這才遞給昱兒:「好了,喝吧。」
昱兒這才接過,用勺子一口一口喝著,也不過喝了小半碗,就不喝了,遞回給了平常,這孩子食量一向卻是不大,跟小雞吃米似的,讓人心疼。
睡了個一小會兒,昱兒精神也是不錯,卻是一下子睡不著了,他一轉眼,卻看到放在平常身前的一個香囊,卻已是做得差不多了,他拿起來一看,繡得卻是鴛鴦戲水,顯然是十成功夫的,亦或許是繡多了有些進步,這個香囊卻是比前些天繡給他的荷包也好得多。他舉了起來,看向平常,有些奇怪地問。
「姐姐,手∼機〕閱]讀ap].2〕5〕8]oo~.n]et這個是給昱兒的嗎?」似乎不像啊?他並不喜歡鴛鴦的。
瞧見昱兒拿起這個,平常有些不自在,她從昱兒的手上拿了過來,繼續進行最後的收尾工作,還差最後一點點就完工了。
「這個卻不是給你的。雪慧姐姐不是訂親了嗎?這是給你的賀禮。」平常掩飾道,本來她一向都是在屋子裡偷偷弄的,只是明兒個卻是到了要去水月庵的日子了,偏荷包還沒弄好不說,還差一條絡子,她一心急,這才拿到外面來弄。
無病幾個丫頭卻是曉得內情的,都在那裡偷笑,姑娘想的借口還真不錯。只是,鴛鴦啊?
平日裡瞧姑娘也是個端莊的,沒有想到這下定了決心出手也快。這些日子,她們也沒少在姑娘耳邊嘮叨,實在是以姑娘的情形,本來好對象就難求,又處在深閨,哪有機會去認識合意的人?現在難得碰到一個還不錯的,是得早點下手定下來才是。她們原本就是窮丫頭出身,也沒那閨秀千金的那麼多講究,早點確認了正琪公子的心意,大夥兒也早點安心不是?
瞧見幾個丫頭的樣子,平常有些不好意思,臉兒也有些微紅,這些天給幾個丫頭又慫恿,又想起福兒姐姐走時留下的信,她便也有些心動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對於元正琪,她並不討厭,甚至是有幾分喜歡的,平常也不曉得這算不算男女之情,自己似乎並沒有想瑤環姐姐那樣強烈到非君不嫁的感情,可想起這個人,卻是開心喜悅的,似乎如果能和他過一輩子也挺叫人嚮往的。
平常想,這樣也就足夠了,太過瘋狂的情感,如那陳府的三老爺,如那瑤環姐姐,都讓她有些害怕。這樣的感覺卻挺好的,想起這個人來時,有幾分好笑、幾分溫暖、幾分喜悅,如果能這樣過一生,就好了。既是上了心,平常便也想探一探元正琪的心意,如果他有意的話,這個香囊,他便會收下吧!想到這裡,平常便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還有些茫然,這樣,便是一生了嗎?
幾個婆子只當她姑娘家說起訂親來有些不好意思,也沒有多想。
昱兒卻不滿地嘟起了嘴:「為什麼給雪慧姐姐啊?在外頭買些東西也就是了,害姐姐這麼辛苦。」最重要的是這些又不是為他做的,才不要姐姐給別人做東西呢!姐姐是他的,他一個人的!
「那,就這一次好不好?姐姐保證。」見昱兒生氣了,平常便舉起手來,故作誓狀。
到底是小孩子,好哄得很,昱兒很快就笑了,不過,還是要跟平常兩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這才滿意地放過了平常。
香囊很快就弄好了,平常將它交給無病去收了起來。
昱兒打了個哈欠,又有些困了。他身子弱,一向睡眠就比一般人要多些。
「姐姐,跟我一塊兒睡一會吧!」
聽到昱兒的話,平常也覺自己起了些睏意,便點了點頭,也躺了下來,跟昱兒聊了會子天,沒有多久,兩個人的聲音都越來越小,已是睡著了。
兩個人的嘴角俱是勾起,滿是笑意。
無病、無災兩個便拿了扇子來替平常、昱兒兩個扇著風,也不時趕趕擾人的蚊子。
而這一天,下午太陽落山的時候,卻有一輛馬車駛到了鋪子門前停下了。
下來兩位打扮得十分體面的中年婦女,看她們穿著華麗,氣度不凡,倒像是哪家的夫人。
人們原本以為,准又是哪裡來的外鄉人,不曉得情況,犯了好奇之心進去瞧瞧,過不了多少,自會出來。這樣的事情也是有的。
誰曉得這兩位進了鋪子,卻是再也沒有出來。而她們停在門前的馬車,不一會兒,卻是被人牽引了進去。
她們,究竟是誰?引起了周圍一些討生活的人的閒情猜測,做了些無聊的猜想,但到底並不關己事,炊煙升起的時候,人們便各自家去了。老婆、孩子,這才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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