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天,鶯飛草長,柳絮翻飛,正是踏春的好時節.
揚州城郊的山上,桃花開得正好,引得遊人無數。
每年三月三日,更有那富家公子,風流書生,呼朋引伴,醉酒當歌;而深藏於閨房的小姐們也會在這一天,得到父母的允許,約幾個姐妹良朋,一起相約來蹭青;還有那小門小戶,寒家男女,這時也會給自己放上一天小假,穿上新衣,前來賞花。
這一日,是所有揚州城青年男女繼元宵節之後一年的又一個大日子。一年之中,也只有這有限的幾個特殊的日子裡,他們才有機會尋覓心中的良人或佳人。
因此,三月初三這一天,到處可以看到騎馬的、乘車的、走路的年青男女,人人的臉上俱是一片笑顏,歡聲不絕於耳。
平常是跟著陳雪慧、陳雪嬌並上次在寶林齋見過的黃天瑜、錢金寶、徐尚香幾個一起來的。而充當護花使者的卻是揚州四大公子並元正純、元正琪兄弟兩個。這樣龐大的陣容,讓這一群人的到來,顯得特別引人注目,這幾個人,無一不是揚州城內少女的春閨夢中人,而如今竟然齊齊出現,從馬車上下來的平常等人,不曉得受了多少姑娘的白眼。可見不止紅顏是禍水,這男色也是害人不淺的。
元正琪今兒個的心情是特別的好,回來了也有好些天了,卻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這臭丫頭,今兒個總算從烏龜殼裡出來了,於是,他也拉著元正純美其名曰「解救他脫離少年老成,提早白的悲慘命運」跟來了。
畢瑤環成為元正琪的丫頭的事,平常等人倒是早已經從老太太那裡聽說了,畢竟私奔這件事兒傳得沸沸揚揚,讓陳府也成了不少人的笑柄,但再怎麼生氣是一回事兒,畢竟是親外孫女兒,哪有不擔心的,總要確認她到底有沒有平安到家吧!
待從陳如蘭的嘴裡曉得這事兒最後變成如此時,老太太是又氣又憐,氣這個外孫女兒沒長個腦袋,行事荒唐,又憐她癡情至此,倒是也頗有自己和老太爺的影子。
這回見了面,卻叫平常等人有些尷尬,叫畢瑤環一起上車來坐,她卻規規矩矩地像個丫頭,不肯上來,而是和無病她們幾個坐在另一輛馬車上。她執意如此,眾人也只得依她了。只是,瞧著以前不怕天不怕地的眾人的眼中寶的千金大小姐畢瑤環,變成如今這個與別的下人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的奴婢,還是叫人有些感歎,這男女之情的魔力真的如此之大?
他們一群人來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這山頂上的幾個有限的涼亭早已給人佔去,因此,只得挑了一個大樹的樹蔭作為根據地了。隨行的下人們鋪了毯子,放了軟墊,眾人便席地而坐,又再將那瓜果糕餅擺在中間,供眾人取用也就是了。
春風暖暖吹來,鼻間儘是花香,薰得人們都醉了起來。更有那隨風不斷落下的花瓣,飄落在少男少女的間、衣上,更是多了些詩意情懷。
「就這樣在這外頭也挺好的,比起那亭子裡也別有一番風味。」陳雪慧今天似乎也特別放鬆,公也沒有往日的那般矜持。她今日穿了一身鵝黃雲紋的新衣,多了份少女的嬌俏,往日那種清冷的孤高之氣減淡了不少,只從眉間隱隱有些溢出。她不經意的瞟了程子墨一眼,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他也來了。
平常點了點頭,嘴角含笑,確實是如此,她不住地往四周掃射,錦兒姐姐她們也說要來的,卻不知怎麼到現在還沒有看到半點人影兒。
錢金寶瞧平常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心下好奇,就伸出手來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瞧常兒妹妹這樣子,莫不是心上人今兒個也要來?所以才這麼迫不及待?」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平常的這個樣子實在是極其明顯,大家就是想裝作沒有看到也難啊。大家笑得開心,卻沒有人注意到,一旁的元正琪卻拉長了臉,什麼心上人,有什麼人會看上這醜丫頭?胡說八道。
而他的神色,卻被一邊的元正純收在了眼裡,他皺了皺眉,弟弟對這個叫平常的丫頭似乎太在意了些,這個平常也實在太尋常了些,配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差了,自己的弟弟值得更好的。
平常只微微地笑了笑,卻沒有做聲。這種時候,多說多錯,還是什麼也不要解釋的好,越解釋恐怕越添亂。而且,也不好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錦兒姐姐她們的事兒。
果然,錢金寶見她不做聲,便有些沒趣兒了,咕噥道:「沒意思,好歹也得反駁一下嘛。」話是這麼說,卻就此饒過了平常。她左右瞧了一瞧,眼睛一轉,嘴角一抿,卻又是有了好主意了。只見她伸出手,將擺在地上的一碟梅花糕整碟兒拿了起來。
「這一碟兒卻是我愛吃的,我就包了啊。」
說完就拿起一塊遞到了自己的嘴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邊吃還邊感歎道:「唉,真香,真好吃啊。」完全一副享受得不得了的樣子。
陳雪慧一瞧見她這樣子就曉得她演得是哪一出了,她附在平常的耳邊悄悄地笑道:「寶丫頭準是在戲弄香丫頭呢!快瞧,有好戲了。」
陳雪嬌今兒個出來外頭也放開了許多,她一臉好奇地扯了扯陳雪慧的衣服:「慧姐姐,你們在說什麼?」
於是陳雪慧又如法炮製地湊在她的耳邊說了一遍,三人相視而笑,都好奇地盯著錢金寶和徐尚香兩個人。
果然,徐尚香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錢金寶的身上,準確地說是錢金寶手上的那一碟梅花糕上。梅花糕耶!她也很想吃啊。她嚥了嚥口水,臉上儘是垂涎之色,就是跟她再不熟悉的人瞧了,恐怕都能一眼看出她在想什麼?只差沒有拿毛筆在臉上畫上幾個大字:「我想吃,我好想叫。」
「你豬啊。」隨著說話聲,一個爆栗敲在了徐尚香的頭上:「寶兒擺明了是要捉更]新最快弄你,也只有你這頭豬才會上這種當。」黃天瑜恨鐵不成鋼地又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都上了她幾回當了?到現在也不曉得反省一下?」
徐尚香一臉委屈地看向黃天瑜,她又何嘗不曉得,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看見好吃的她就忍不住啊。不行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討好的朝黃天瑜笑了一笑,卻緊接著又轉過頭看向錢金寶:「寶兒姐姐,給我吃一個吧!」說完,就朝錢金寶手上的碟子伸出了手,準備展開攻擊。
「這頭豬。」黃天瑜瞧見徐尚香這不爭氣的樣子就有氣,她長臂一伸,將徐尚香往後一拉,不要讓她湊到那邊去給錢金寶戲弄。而徐尚香拚命地掙扎,卻老是掙扎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梅花糕一塊塊地減少,都快急哭了,眼眶裡已有淚意。
眾人在一邊看得好玩,也沒有人去阻止,這為了吃的能拚命成這樣子的人也是少見。
平常看著有些於心不忍,瞧了瞧雪慧姐姐,卻見她並不出面阻止,便也按捺下了性子,雪慧姐姐一向穩重,她不出面自然自有她的道理。
果然,事情又起了變化,那黃天瑜瞧著徐尚香的樣子,到底是不忍心,歎了一口氣,伸手一撈,錢金寶手上的碟子就到了她的手裡。她將碟子往徐尚香面前一放,惡聲惡氣地道:「喏,吃吧!」
徐尚香剛還一副欲哭的嘴臉,這會兒一見了吃的,立馬笑瞇了眼,變臉變得極快,她軟軟地說了聲:「謝謝姐姐。」說完,就埋頭苦吃起來,臉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好好吃喔。嘴角則有一抹不為人知的得逞的笑意,她就知道,瑜姐姐一定會幫她的。要是她自己,肯定搶不贏寶兒姐姐,可瑜姐姐卻不一樣,寶兒姐姐可沒瑜姐姐厲害。
而黃天瑜則一反剛才的凶樣,臉上露出柔和的表情,有些寵溺,有些縱容地瞧著徐尚香。真是個貪吃鬼,叫人沒有辦法。
錢金寶則沒趣得撇了撇嘴,真沒意思,又失敗了,每次都被瑜姐姐從中插了一手,要不香兒這個小豬早就落到了自個兒的手裡任憑宰割了。
見好戲落幕,眾人立即吃得吃,喝得喝,說話的說話,聊天的聊天,各自找各自的樂子了。
這時,離她們不遠處,卻有一群女子,在那裡推推拉拉的,半天,其中兩個女子被她們推了出來,似乎聽到什麼「去啊」「去啊」一類的話。
只見那兩個女子走了過來,卻在徐尚香的面前停了下來,其中一名女子滿面羞紅地開口道:「徐家妹妹,你們也來啦。我們來得早,在那邊涼亭佔了個位置。何不移駕到那邊,大家一同熱鬧熱鬧呢?」說完,朝元正琪他們那邊掃了一眼,正和程子墨的眼神對上,於是,頭越垂越低,臉越來越紅,一副羞不自勝的樣子。
平常瞧著這女子的樣子,心裡暗笑,這對著一個女孩子羞成這樣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徐尚香本吃東西吃得正歡,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人原本是對著她說話,她依依不捨地將碟子放下,掏出手帕出來擦了擦嘴,嘴角彎起了一個弧度合適的笑容:「多謝這位姐姐美意,只是,我們今兒個想在外頭透透氣,就不進亭子裡了。」
別瞧徐尚香平時裡只是貪吃,一副迷迷糊糊,經常被錢金寶捉弄,被黃天瑜欺負就以為她是一個軟柿子,在面對不熟悉的人的時候,她也是相當有知府千金的派頭的,這一番說得雖是委嫁,卻極堅決,一點也不怕得罪人。
那女子聽到徐尚香的回答,明顯有些惱怒,但這群人沒有一個是好惹的,家世都是揚州城是頂尖的,她還真跟她們叫不起價,因此,只得露出個勉強的笑容:「即是如此,那妹妹們就好生玩吧,我們就告辭了。」說完留戀地又瞧了程子墨一眼,這才攜著同伴轉身離去了。那眼神幽怨得看得程子墨打了個冷顫,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了,那姑娘為什麼一副他欠了她債的表情看著他?感情人家姑娘的一番情意被他看成討債的眼神了,實在是沒神經到了極點,若是那姑娘曉得,恐怕傷心死了。
這時,平常的眼裡突然射出驚喜的光芒——錦兒姐姐她們終於來了。
平常的臉上不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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