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母子見面,自是歡喜異常,就是昱兒和平常,也是有著說不出的話,紅婆婆也回來了,這府裡總算是有了些人氣,像個要過年的樣子了。
昱兒的新屋子也讓他好是一陣驚喜,待得知是平常親自為他所佈置,更是開心得一個勁兒地圍著平常轉。他從小由於生病,基本上沒有什麼和同齡孩子一起玩的機會,再加上他膽子有些小,也有些認生,平常雖比他大一些,但性子溫和,又是個女子,兩倒真有些像親姐弟的感覺,不知有多親熱,看得陳夫人也是一陣地嫉妒。
平常也把對弟弟溫兒來不及盡的心移了幾分到昱兒的身上,兩人感情卻是日益深厚,經常平常在廳裡處理府上的事兒,昱兒就在一旁練習平常新教的字,一邊等她。待平常辦完了事,就檢查他寫字、背書,又教他認些生字,用過了午膳,又哄他睡覺,自己也回院子裡休息一會兒。
這樣的日子,過得雖是平靜,卻也十分充實,長期主事的日子也讓平常看起來越穩重了起來,行事越來越脫去了那種小家子氣,越來越大方起來,在府裡也越來越得下人們敬重,真正地成為了這府裡的姑娘主子,再無人敢輕瞧於她。
無病、無災兩個在府裡也有了些威信,大夥兒都曉得她們兩個極得姑娘看重,且兩心又細,處事又極有章法,按公行事,因此雖然只是兩個年紀不大的丫頭,但那些婆子在她們的面前也老老實實地不敢作怪。
愈是近年,這過年的氣氛越是濃厚了起來,府裡也是張燈結綵,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不是自己當家不曉得過個年原來竟是這麼麻煩的事,平常也是自己掌事了才曉得過年原來有這許多事需要安排,過些時間的人情往來,年貨採買就不要說了,到了這二十三開始,還有一系列的事兒全要安排。
祭灶神、換門神、貼春聯、掛年畫、剪窗花、掃塵,要辦的事情竟有許多。平常到底年紀還小,也愛個新春熱鬧,領著無病幾個並溫兒,跟著下人們湊熱鬧,這大門上貼春聯,換門神抱去湊熱鬧也就罷了,還挑了那好看的年畫,非不要讓下人們動手,自己領著溫兒兩個,給陳夫人、紅婆婆的房裡都貼了幾張富貴牡丹、花鳥的年畫,又興匆匆地拿了幾張什麼五穀豐、龍鳳呈祥、天官賜福的畫兒回自個兒房裡貼,看得陳夫人、紅婆婆都有些好笑,也對今年有些期待了起來,往年過年的時候,昱兒身體也不怎麼好,再說昱兒性子又安靜,陳夫人、紅婆婆都是能儉省了就儉省了,今年不過多了平常一個人而已,但卻似乎就熱鬧了許多了,總算有個年的樣子了。
到了除夕那一天,陳夫人領著平常、昱兒又是祭神,又是祭祖,忙個不停。而祭完祖後,平常又和昱兒兩人去給陳夫人磕年歲頭,吃團圓飯、晚上又一起守歲,倒也熱熱鬧鬧得過了一個年,平常和昱兒如願地收到了還在過年前就在那裡嘀嘀咕咕惦記了許久的壓歲錢,平常也給無病幾個及院子裡的婆子了紅包,喜得她們合不攏嘴,而府裡下人們的賞錢卻是府裡管束一起的。
到了初一那天,生一個小小的插曲,昱兒用膳的時候卻是不小心把碗摔到了地下,只急得紅婆婆一個勁兒地在那兒念「歲歲平安」,還把那碎碗用紅紙包起來放在了神案上,說要放上幾天才可以消解厄運,避免破運。
平常看得一臉新奇,看來不知道的事情還是有很多啊,這些東西卻不是書上寫的,當下纏著紅婆婆問個不停。紅婆婆就當講故事似的,把過年的忌諱講給平常與昱兒聽,什麼初一的時候不能灑掃和倒垃圾啊,這樣會把一年的好運氣都倒光;不要洗衣啊,因為這初一初二是水神的生日;還有不能打人、罵人和哭泣啊什麼,紅婆婆說得是一條又一條,平常和昱兒兩個聽得是一愣一愣的,原來過年的規矩有這麼多啊?
而到了初二一大早,陳夫人便帶著平常和昱兒並一車子的禮物去了陳府回門,她從小便在陳府長大,她親爹、親娘去得早,老太太就跟她自個兒的娘沒有什麼區別的。
這一去,卻還真讓她們趕上了一出事兒來。
陳夫人和平常、昱兒到的時候,老太太並幾個太太竟然都在,只是表情都不怎麼好看,卻不知生了何事。
陳夫人帶了平常、昱兒請了安,老太太便將平常、昱兒兩個打了出去,顯然是有些事卻是不便讓他們小孩子聽的。
平常原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這雖說她與雪慧姐姐幾個交好,畢竟對老太太她們情誼不深,因此倒是領著昱兒高高興興地去拜訪雪慧姐姐。
沒想到,從雪慧姐姐那裡卻聽說了一事,倒讓她再也坐不住了,將昱兒交給了跟著來的無憂,平常就急急忙忙地往琴院裡跑了,這時,也顧不得避不避諱的事了。陳雪慧曉得她跟平福的關係,見她如此上心,只覺得她念舊情,心下也不介意,反而更把她高看了幾分。
梅香瞧見平常到了,簡直像碰到了救星,一早被老太太她們叫去了一趟回來,姑娘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把自己關在房裡,任是誰也不理,偏爺今兒個又不在府裡,大約是出門跟朋友聚會去了,這過年的時候應酬特別的多,讓她急得不得了。
梅香敲了敲門,輕聲喚道:「姑娘,姑娘。」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才傳來一個充滿著倦意的聲音:「梅香,讓我一個人呆會兒吧!別打擾我!」
「福兒姐姐,是我。」平常出聲道,裡面就沒了聲息,過了理事會,又傳出一陣似乎在下床的動靜,然後,門就被打開了,雙通紅的平福出現在了門口。她微微地彎起嘴角,卻極不成功:「常兒妹妹,你來了。」
平福將平常拉了進來,又「啪」地一聲關上了門,梅香卻放心多了,不管有什麼事,有個人開解一下卻是好得多了。
屋子裡卻最〕好書城∼25]8oo}},整∼理是沒有燈,又關了窗,雖是白天,也黑得很。
平福也不點燈,拉了平常摸索地走到了床邊,就爬了上去。平常也脫了鞋子,兩個人並排躺好了。
「生什麼事兒,常兒妹妹你也聽說了吧!」平福的嗓音哭過之後有些乾啞,顯然哭得不輕。
「剛聽雪慧姐姐說了一下,卻不是很清楚。雪慧姐姐說姐姐的親生爹爹來接你了,說姐姐原本是當朝吏部尚書的親生女兒,上統籌安排可是真的?」平常也完全摸不著頭腦,這從來沒有聽福兒姐姐說過,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常兒妹妹,你說可不可笑?活了這麼多年,我喊了這麼多年的爹的人竟然不是我的親爹。而一個是我親爹的人,卻這麼多年不曾出現過,一出現卻又要將我和我娘全都帶走,那我的爹卻成了什麼呢?他辛辛苦苦地了我和我娘這麼多年,到底換來了什麼?」
平福只覺得自己的心疼得厲害,原來,自己的娘當初還有一個未婚夫,家門敗落之後,前去投靠,卻被婆婆掃地出門。而那個親爹便是娘當年的未婚夫苗光祖,他倒是對娘極有情意,將娘安頓下來,細心照顧,準備以後再求得爹娘的允許。但兩人到底年輕,情愫漸濃,竟致珠胎暗結。苗光回家稟告此事,想早日迎娶她過門,誰曉得他娘竟將他監禁了起來,並上門將平福的娘趕了出去,又火給苗光祖娶了一房妻室。
平福的娘誤以為苗光祖背棄了她,這才負氣離開,而平福現在的爹卻是她當年的家奴,為了不讓姑娘帶著孩子被人白眼相看,這才以夫妻的名義相稱,但,多年以來一直分房而居,並不曾越禮。
這麼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什麼從小娘就與爹生分得緊,也不許她也爹接觸,而爹對娘始終恭敬有加,從不違背她半分的意思,原來卻是如此。只是,平福卻始終有些接受不了,那個這麼多年這麼疼愛娘的男子,始終用那種眼神瞧著娘的男子,那並不是主僕的情誼啊!
與陳夢的兩情相悅,也讓平福更能瞧清楚這些情感,爹看著娘的眼神,分明就是男人看著心愛的女子的眼神。這人一來,娘便要跟他走,還把自己也帶走,那,爹怎麼辦呢?文橋又怎麼辦呢?平福的心裡一片紛亂,不知該如何是好。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這麼亂過,這麼不知所措過。
「常兒,我該怎麼辦?」平福握住了平常的手,似乎想從中吸取一些勇氣。
聽出平福聲音蝗那絲茫然,平常只覺得心也跟著疼痛了起來,她反手握著平福的手:「福兒姐姐,你只需要問問你的心,它會告訴你,什麼才是你想要的。然後,你自然便會曉得該如何做了。」
「我的心?」平福聽到平常的話,感受到從平常的身上傳來的溫暖和安定,從早上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一直紛亂的心慢慢平復下來,思路也漸漸清晰了起來,事不關已,關已而亂,明明曉得這個道理,卻一直靜不下心來。平福覺得自己一直僵硬的腦袋總算可以思考了,頭腦快地運轉了起來。
雖然看不見平福的表情,平常卻能感到平福的情緒變化,見她終於回復到了平日的樣子,平常的心就放了下來。以福兒姐姐的能耐,只要她恢復了冷靜,自然會有法子來解決眼前的困境,自己卻是不需要操心了,福兒姐姐比自己聰明百倍。
「常兒妹妹,謝謝你。」過了好久,傳來平福輕鬆的聲音,平常便曉得她肯定是有對策了。
「福兒姐姐準備怎麼做?」平常關心地問道。
「我想先跟我娘和那個人仔細談談,先看看他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想法再說。我現在也沒有見到他們的人,也只是聽老太太他們的轉告,卻也不曉得他對我有何打算。老太太讓我先收拾收拾行李,過兩天他們會來接我,讓我回去住上兩天,到時候我先探探他們的打算再說吧。」平福也沒有細說,現在很多東西她不曉得,也很難做出什麼決定,事情仍是一團糟,但她的心卻前所未有的清明進來。反正,她是不會離開文橋和爹的。
這件事講開了,平福的心情好了許多,又問了一些平常在那邊府上的事兒,兩個人就這麼窩在被子裡,說得沒完沒了,似乎要把這一段時間所有沒有能跟對方說的話要全部都說完似的。
這樣一聊,便一直到了中午,平常想起昱兒,便讓平福派了梅香回去問頭號,看昱兒是要跟自己一塊兒吃,還是和陳夫人他們一塊兒吃。
沒過多久,梅香就拖著個尾巴回來了,昱兒一看到平常就高興地不得了,今兒個上午姐姐不在,他好無聊啊。
平常將昱兒介紹給了平福,昱兒乖乖地給平福問好。兩個便在平福這裡玩了一天,到了晚膳的時候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這一走,下次能這樣見面又不知道是何時了。
不過,陳夫人這回的態度倒出乎了平常的意料之外,得知平常在平福那裡消磨了一天,她不但沒有說什麼,反而讓平常以後沒事的話多去轉轉,開解開解平福,也探探平福是什麼個意思,畢竟她們關係好,也容易得到真話。
平常先還沒有轉過來,轉頭一想,卻明白了,平福現在的身份確是不一樣了,如果認祖歸宗的話,就是當朝吏部尚書家的姑娘,如此的身世,倒是陳家有些不配了,更不用說是做妾,就是做填房正室,也是委屈了平福。
那吏部尚書要接平福回去,說不定就存了別的想法,這畢竟平福跟陳夢又沒有圓房,只要陳府的人不說,平福跟著回了京城,誰又會曉得這一段往事呢?
如此一想,平常又為平福高興又是擔心,福兒姐姐似乎對那大表哥有意呢!這事情到底會如何收場呢?只願福兒姐姐能和償所願就好。平常在心裡暗暗地為平福祈禱。
而此時的陳夢一回來還沒有回琴院就被喬氏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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