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天特別冷,天色也特別地暗,明明不過晌午過後,外面卻暗得像是到了傍晚時候了,北風更是呼拉拉地吹個不停,那一聲聲的嗚咽聲,聽著似乎有人在淒厲地哭泣,讓人聽了便有些心寒。
在這樣的天氣時,姝姿園裡的眾位姑娘也沒有那個心思在外遊玩,都早早地就回了屋子裡,點起了燈,因此,姝姿園裡倒是分外的安靜。
平壽、平安、平康、平碧幾個此時卻全都聚集在了平安的院子裡,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著信——這蜀犬吠日平安的丫頭桃花去了無病的家裡,把平福和平常的回信都帶了來,還有平常的爹娘寫給平壽的,一大堆,叫人看了就高興。
平錦嘴角含笑,果然是常兒妹妹,就是當了陳夫人的女兒,也算得上是一個千金小姐了,這語氣卻仍然如同以往一樣,沒有什麼差別。只是這許久不見,倒是越囉嗦了,自己又不是個小孩子了,自曉得自己,偏寫這麼厚的信,囑咐了一遍又一遍,讓她凡事皆忍讓些,別太爭強好勝了,現在園子裡只有她們幾個,這力量也弱了些,小心吃了虧去。真的,她平錦是誰?會吃這虧嗎?
平壽拿著信,心中也是一片溫暖,義父義母到底沒有忘記自己,義母更是在信裡切切叮囑,這天氣冷了,讓她切切注意身體才是。
平碧看著手裡的信也有些開心,福兒姐姐和常兒妹妹都沒有拉下她,這說明大家也多少都承認了自己了。常兒妹妹在信裡更是拜託她好好照顧壽兒姐姐,雖說平壽的年紀要大些,但不論是她的性子還是她的身體都叫人有些放不下心來。
平康看了看自己的信,又看了看平錦的信,卻嘟起了嘴:「常兒妹妹真是偏心,給平錦的就寫那麼厚一疊,給我的就少了這麼多。」她不滿地揚了揚手裡的信。
「那是,也不瞧瞧我跟常兒妹妹是什麼關係,我們可是兩個人同住一個屋子的關係。」平錦一臉驕傲地斜撇了平康一眼,當下把平康氣得「哇」「哇」直叫,馬上就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不與平錦甘休了。
平安卻拉住了她的衣領,將她又逮了回來:「別鬧了,還有正事要商量呢!」
正事?平康一臉疑惑,其餘人也面露不解之色,最近好像還算平靜,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有啥好商量的?只有平碧似乎略有所知的樣子。
看著這一夥人,平安只想歎氣,如果有福兒姐姐在,就不用自己這麼操心了。平安在心裡怨念不已,她雖說有這等頭腦在,但卻生性懶散,最是不喜操心了。
即使是說這樣的正題,平安的坐姿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把平康逮了回來後,就舒適地把頭往她的肩膀上一靠,嗯,觸感不錯。難道當初自己就跟平康好了,實在是當時幾個姑娘裡也就只有平康有肉感一些,靠起來舒服。平常卻是後來吃好了才肉乎乎的,先前剛來時卻是個皮包骨頭。
平康倒是早就習慣了平安這個樣子了,乖乖地盡一個抱枕的職責,自從常兒妹妹走後,她連偶爾的替代品都找不到了,平安無比地懷念平常,好歹以前還有個備用的,不像現在,平康性子好動,有時沒有抓住她就跑了,就沒有舒服的靠枕了,哪像常兒妹妹生性安靜,總是能找到她的人的。
「現在園子裡的情形大家也看得出來,大概是已經分成了六組勢力,我們這些人一夥;平琳、平琅、如眉、曉秋、煙濃一夥;笑秋、錦繡、錦書、平喜、平清一夥;翠縷、採菱、平如、盈神、可人一夥;幽蘭、碧絲各自為政。
幽蘭、碧絲卻是不必去考慮,她們兩個的性子不是那等喜歡找是非的人,而以她們兩個的條件,在這園子裡是穩穩當當,嬤嬤們也不會讓人去動她們的。但其他人咱們卻需要提防。
咱們雖然不想惹別人,但不代表別人就永遠不會動咱們,上次錦書一事就是個教訓,雖然這段時間她們沒有動靜,但咱們也不可放鬆了警惕。特別是最近,隨著梅花擂台、梅花宴的名氣越來越響,不僅是揚州,甚至遠在京城、塞外的富豪也不遠萬里前來見識。嬤嬤們雖然現在只讓我們接觸這些有才之士,但也不過是要借他們的才我們的名罷了,最終,咱們的對象還是那些有財有勢的人。而這一天,必然不會太遠。不說以後的事,就是現在,那雲公子就對咱們壽兒姐姐頗有好感。」
說到這裡,平安停了一下,看了一眼平壽,卻見她臉上飛過一抹嫣紅。「而那可人、錦書幾個卻似乎對雲公子情有獨衷,所以上回才會找壽兒姐姐的麻煩。而這樣的事卻不只這一件。眼下還不到咱們要正式出閣的時候,恐怕到了那時她們所採取的手段遠不止此。所以,從現在開始,咱們就要警覺起來。各個院子都要加強警戒,千萬不要再被誰下絆子,尤其是壽兒姐姐,切不可再對這些事得過且過了。」
聽了平安的話,平壽點了點頭:「我曉得了,我會注意的。」話雖如此,平安卻還是不能放心,只能自己她那裡走走,幫她把把關了,這人生性不同,有時候真是勉強不來,不論怎麼教壽兒姐姐,她始終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沒有主子的氣度,看著就像是個小家碧玉似的,壓不住場面,也難怪她那院子裡總是出些亂七八糟的事。
平康的大丫頭香娟就不知道對她了好幾回了,屋子裡的東西如果沒有鎖好總是動不動就不見了,偏平壽卻總是說「何必為瞭解這些小東西鬧得大家不得安寧」。如此一來,只會讓那些小人更加猖狂,還好有個香娟丫頭還算細心穩重,枉然,那裡不亂套才怪。平安璀璨接過了平福的擔子越久,便越是曉得福兒姐姐當初是費了多大的心思,福兒姐姐還在時,就沒有聽說過壽兒姐姐那裡出過什麼事,顯然是福兒姐姐在那邊花了不少的功夫,自己比起福兒姐姐還是有所不及啊。
「不過,那雲公子長得也最好]書城整}}理俊俏,詩文也是那些廓中頂尖的,也難怪那可人、錦書她們如此了,壽兒姐姐,你難道就一點也不動心嗎?」平康好奇地問道。
這話卻讓本來就臉紅的平壽更是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這個死丫頭,叫你胡說。」平壽跑了過來,伸出手就要揪平康的臉,平康趕緊把臉捂在了平安的懷裡。
「安兒妹妹,讓開,看我怎麼懲罰這個死丫頭。」平壽哪裡肯就此甘休,今兒個放過她,她就不叫平壽好了。
「好了,好了,別鬧了。」平安在中間開解:「這康兒妹妹說得雖是頑話,但大夥兒也是該斟酌斟酌了,自己挑個中意的,總比到時候由著別人挑好。咱們原本就是這樣的出身,又沒有父母為我們作主,不比那尋常閨閣女兒,也得自己為自己考慮考慮才好。壽兒姐姐若是對那雲公子有意,也該有些表示才是,莫不要人家冷了驚訝,到時候自己個兒後悔就晚了。」
聽到平安的話,大家一時倒都細細思量了起來,這番話卻是極為有理的,只是想著卻不免心酸,由來已久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酌之言,雖然也未必能事事如意,但爹娘歷得事多,看人總比她們這些小女孩子要準些,而如今,沒有爹娘作主,卻要她們這些小女孩子自個兒為自己的終身大事作主,心裡卻都有些惶恐,若是挑錯了人,恐怕這一輩子就完了。
而同樣是看信,另一邊的平琳就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了,看到裡面的字字句句,她只覺得好像刀子在戳她的心,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生的事?她怎麼一點也不曉得。好,果然是她的好妹妹。氣怒之極的她,甚至都沒有心思去想這封信是怎麼來到她的手裡的,只是拿著信就匆匆地到了平琅那裡。
平琅原本靠在床上,手裡拿著一個汗巾在癡癡地瞧著,見到平琳闖了進來,忙慌裡慌張地把它掖到了被子裡,嘴角露出一絲笑,卻怎麼看都有些心虛,有些勉強:「這麼晚了,姐姐怎麼過來呢?」
「怎麼,這麼晚了姐姐就不能過來了?在藏什麼,給姐姐瞧瞧可好?」說完,就朝平琅的被子裡去掏東西。
平琅這下急了:「姐姐,沒有什麼,什麼也沒有。」拚命地攔著,但哪攔得住滿腹怒氣的平琳,平琳在被子裡摸了幾下,一下子就扯出來了那條汗巾,見到汗巾角落的一個蕭字,平琳的臉煞時白了。
「琅兒,你好,好……」平琳指著平琅,心裡充滿了被背叛的怒氣及傷心,情人、妹妹,兩個竟然背著自己什麼時候搞到一起了,而自己卻像個傻子似的渾然不知。若不是今天收到的這封信,自己還要被瞞到什麼時候?
他們是不是背後像笑一個傻瓜似地在嘲笑著自己,想到自己昨兒個還一臉歡喜地把好不容易繡好的鴛鴦荷包拿給妹妹看,問她覺得怎麼樣?蕭公子可會喜歡?那時的自己為什麼就沒有覺妹妹的臉色怪怪的呢?自己就像個白癡似的。
平琳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從小,雖然說她們姐妹兩個長得一模一樣,但,從來更優秀的是自己,別人先看到的也是自己,從來都不是平琅,但她這個當姐姐的卻從來都是照顧平琅的,每當平琅惹了麻煩時,總是一個為她解決,而只要自己喜歡的東西琅兒也喜歡,她便都會讓給她。如今,難道連自個兒喜歡的男人,她也喜歡嗎?忘恩負義的東西。平琳的滿腹怨恨的平琅。
「姐姐,是我錯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瞧見平琳傷心欲絕,眼淚一滴一滴大顆大顆地往下流,平琅嚇壞了,從小到大,她何嘗見過這個一身優秀的姐姐如此傷心過,只是蕭公子實在太優秀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可就是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他。
只是在姐姐面前卻從來不敢流露出來,姐姐從來都比她更耀眼,蕭公子自然也是屬於姐姐的。她從來都沒有跟姐姐搶。可是,有一天,蕭公子卻把她當成了姐姐,握住了她的手,她急急忙忙的掙脫跑了,可從此之後,她覺蕭公子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了,和看姐姐的一模一樣。蕭公子背著姐姐給她寫信,可她從來都不敢回,她不想傷害姐姐。
可是,如今姐姐還是知道了,平琅在驚慌之餘,卻又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再苦苦掩飾自己對蕭公子的情意了。
聽見平琅的話,平琳只覺得天都要塌了下來,她原來還抱了一些希望,只是蕭公子剃頭擔子一頭熱,那她雖然傷心,感覺受挫,但畢竟背叛她的只有蕭公子一人,而不是兩個。而如今,聽到平琅的這番話,看到平琅的這番表情,平琳的心死了,原來,他們兩個真的是互相喜歡的,好,很好。
傷心至極讓她的眼淚停了下來,她伸出衣袖,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平琅,從此以後,你再不是我的妹妹。」說完,平琳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下衣角的一聲,扔給了平琅,就轉身又衝進了凜冽的寒風中,單薄的身影,在寒風中被吹得東倒西歪,似乎隨時會倒了下去。
平琅跳下床,穿了鞋子,哭著要去拉她,但哪裡拉得住,平琳一會兒就消失得沒有影子了。
「姐姐。」平琅無力地蹲到了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為什麼要讓她們姐妹喜歡上同一個人呢?
「姑娘,起來吧!」大丫頭榴玉憐惜地看著姑娘,將她扶了起來。前些天姑娘的掙扎她也看在眼裡,如今事情到這樣的地步,也只能徒呼奈何了。只是,沒有琳姑娘,怕是姑娘在這園子裡的處境有些不妙啊!看來,得跟蕭公子通個氣才是,若是能把姑娘早日買了去倒好了,雖說一般姑娘都是十四五歲才出去,可按姑娘這個情形,再呆下去恐怕有害無益啊。姑娘的性子雖說比起前些年要精明強悍了許多,但孤木難撐啊。
「榴玉。」平琅撲到了榴玉的情裡,低低地啜泣著。「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
榴玉就這樣一直抱著平琅,直到她哭累了睡著這才把她放在了床上,又為她擦乾了眼淚,蓋好了被子,這才熄了燈。
只留下一聲歎息之聲,在這屋裡久久地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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