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夜
留醉園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或是三兩成群,或是獨自一人,皆是風來斐然之士,個個風姿不俗。
然而就是在這麼多出眾的人物當中,一襲紅衣的元正琪仍然是其中最為出色之人。他一出
現在廳裡,但引起眾人驚艷的目光。雖然說周圍著陳府統一綠色婢女服飾的年輕女子個個均是容貌俏麗,各有特色。然而,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仍然多不勝數。不論男女,皆不由自主地或不經意,或偷瞄地將目光掠過他的身上。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或搭話,這位元二公子的脾氣就跟他的容貌一樣,都是少有人及,眾人可不想無瑞惹了這位爺,在大家面前落了面子。
至於站在他旁邊的程子墨,若說平時,身為這揚州城四大公子之一的他也稱得上的翩翩佳公子一名,自也是眾人注目的焦點,然而往元正琪的身邊一站,立馬成了個跟班的,完全地被忽視掉了。
「元兄,這邊來。」在大廳裡正中央最前方的一個桌子上的人起身招呼道。面帶溫柔笑意,卻是揚州四大公子中的蘇慕白。
在他的旁邊,赫然是揚州四大公子的另外兩人黃傾月、陳夢。
看見了元正琪,黃傾月的眼光卻是一亮,驚喜之色溢於言表,顯然,元正琪的到來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元正琪在對著檯子正中央的座位上坐下之後,接過黃傾月遞過來的熱茶,吃了一口。又拿起了侍書換過炭之後遞過來的暖爐。才皺了皺了眉道:「怎麼,這回就在大廳裡舉行?這大廳裡中雖說燃起了火盆,冷到是不冷,可他一向不喜歡與這麼多人擠一個地方。
「這次與上次不同,這的人並不算多,都在廳裡也熱鬧些。再說,來的人大都是想和這些姝姿園的姑娘親近親近,當然是越近越好啊。」蘇慕白倒#瞭解得很清楚。
「元兄,怎麼今兒個過來呢?事前一點兒消息也沒有?什麼時候回來揚州的?」黃傾月又是詫異又是欣喜,目光不住地在元正琪的面容上流連,前些日子聽說回京城了,他派下人去探過幾次都說沒有回來,什麼時候卻是回來了?那些下人也太不中用了些,連這個消息也沒有探回來。
元正琪微瞟了黃傾月一眼,嘴角微微一#,#著些調侃,帶著些漫不經心地道:「若是知道黃兄這麼想念爺,爺早就飛奔而回了。」
明明知道這傢伙不過隨便說說,並不上心,但黃傾月還是忍不住欣喜異常。對元正琪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話也毫不在意。
瞧見黃傾月那傻樣子,蘇慕白心裡只覺得微微的不悅,就算他們比不上元正琪身份尊貴,他好歹也是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犯得著對這元正琪這麼巴結嗎?而且這主兒還一臉可有可無的樣子,這個傻瓜。
陳夢則苦著一張臉,娘給他選的那些小姐,他一個也看不上,求到老祖宗那裡,結果這回老祖宗也佔在他這邊了。老祖宗給他下了最後通碟,他要暫時不娶也成,但必須先納一下妾室為他們陳家開枝散葉。
納妾啊?一堆女人也怪煩的,但如果現在不納一個的話,就得馬上跟娘選的對象訂親。想到要和一個言之無味,要與一個這樣不行,那樣與禮不合,奉行婦子無才便是德的女人終日相對,陳夢便有些不寒而慄。罷了,就按照老祖宗的意思先選一下起碼看得順眼的。朝雲其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如果能納朝雲##倒是好了,不過,如果他說出這個想法,想到爹娘的老祖宗的臉色,算了,他還不想那不孝。最近也得少去找朝雲了,最近老在暗示為她贖身,是得找個時間跟她說明了。她是不可能進他們陳家門的。想到要傷這麼一個美麗、有才情的女子的心,陳夢便有些不忍,但大丈夫該斷就斷,還是不要給人無謂的希望才好,她現在還年輕,總能找到別的歸宿,他這裡是不可能的。雖然喜歡她,但還沒有喜歡到為了她讓爹娘、老祖宗傷心的地步。
唉,老祖宗是下了最後通碟了,讓他在今兒個這十個姑娘中選一個,還是好好看看吧。畢竟是要相處一輩子的,起碼要看得順眼才行吧。
程子墨一臉眉飛色舞地把他們出現在這裡陪同陳夢看妾的事大肆宣揚了一番,元正琪看著陳夢那一臉苦瓜臉心中暗爽不已。平常就覺得這傢伙過得比自己還風光,現下總算踢到鐵板了。等一下,一定要幫他好好參詳一下才好。
看到幾個好友一副看笑話兼準備落井下石的樣子,陳夢也只得在心裡暗自搖頭,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元正琪無聊地看著眼前上演的一幕幕,或可愛或嬌艷或清冷的佳人搔姿弄,百般刁難;而一個個男子不管平時或卑劣或低俗這時卻顯得那麼地風度翩翩竭力賣弄著自己的才華,企圖博得姑娘們好感。這麼一個充斥著男女之間的小伎倆的宴會,他只覺得無聊得透頂,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明明曉得是這樣卻還是隨著程子墨來到了這裡。越瞧越不耐煩,趁著中間的過場,他站了起來,離開了大廳。
程子墨本欲跟了上去,但卻被他一個拒絕的眼神凍了回來,元正琪就是這樣,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如果是他不願的事,那麼你就最好曉得什麼叫識趣兩個字。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元正琪離開了,除了他之外,留意到元正琪離開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實在不是那種可以叫人輕易忽略的人。
程子墨有眼神有些黯然,和他一樣表現的卻是黃傾月,如果不是還有蘇慕白在,只怕他也要立即告辭了。
陳夢的臉卻越來越苦,今兒個出來的人一個個倒是不錯,可這些女孩子一個個年紀那麼小,偏還故作女人樣,他實在是沒有太大的興趣啊,好歹像上次老祖宗給他看的那個什麼幽蘭,至少也得有十**,雖然他對那種冰冷的女子沒什麼興趣,不過比起更〕新最快]25∼8oo.n]e~t最~快這些,還是那個好些吧!陳夢不由有些後悔上次拒絕得太早了些。為什麼老祖宗非要他在這中間選一個啊。已經出來了九個,他卻一個都沒有興趣,老祖宗已經話了,若是他再不選,就要給他隨便指定一個了。陳夢只覺得頭都大了。
他們幾個是心不在焉,不過,別的人可都俱是色授魂消,不知今夕是何夕了,身為男人,就是得有幾個這樣的妾室才叫人生啊。看那容貌多嬌媚,眼神似水,又各有才情,琴棋書畫均略通一二,沒事兒在家裡來個紅袖添香衣讀書,不也是香艷之極的佳話一件?
「今兒個最後一題,卻是由我們姝姿園的琴仙平福姑娘出的。她出的卻是一個對聯,上聯為;百塔街,黃鐵匠,生紅爐,燒黑炭,冒青煙,閃藍光,淬紫鐵,坐北朝南打東西。」
聽到這個對聯,下面一片嗡嗡之聲,這個對聯包含了七神顏色、四種方位,眾人一時竟被這個對子給難住了。對聯這個東西,出上聯容易,對下聯卻較難,尤其有些絕對,歷經幾朝幾代無人對人的也不是沒有。但今兒個這個對聯若是對不上來,他們這些揚州文人的臉就給丟盡了。一時眾人絞盡了腦汁,卻還沒有一個人想出答案來。
平福靜靜地坐在台上,她的面前是她心愛的瑤琴。
她瞧也沒有瞧底下的眾人一眼,對得上對不上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一個玩物;她們對於她而言,也不過是個傳揚名聲的工具。不管對不對得出,只要出得夠難,對她而言,就已經是成功了。只有眼前的琴才是最實在的,也只有它才能懂她。比她自己還要懂。
陳夢瞧著靜靜地坐在台上的好壞個女子,又是她。他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一次,她險些成了他的師傅;二次,他險些成了她的師傅,這是三次的見面,這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那個女子的眼神祇盯著她面前的瑤琴,一個念頭突然在陳夢的心中升起,若是納她為妾,不是可以每日與她論琴,完成那古琴版《春江花月夜》呢?這個念頭一起,他覺心中越來越興奮,那個以前自己沒有完成的願望或許真的可以實現也說不定?
想到這些,他不由站了起來:「我有下聯了。淡水灣,苦農民,戴涼笠,彎酸腰,頂辣日,流鹹汗,砍甜蔗,養妻教子育兒孫。」
話剛一落,「對得好。」滿堂喝彩起來。
平福也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陳夢,忍不住皺了皺眉,怎麼是他?她實在對這個男子沒有什麼好感,明知有些遷怒,以前所遇到的事和這個男子關係也不是很大,可是,她實在不怎麼喜歡這種太過隨便的男子。只是,像她這樣的女子,喜歡又怎麼樣?不喜歡又怎麼樣?
她收回了目光,靜靜地彈起了心中的琴,只有這個,才照了她唯一所擁有的。
如淒如訴的琴聲在大廳裡飄蕩,這一夜,竟以這一曲作為結束。
每月十五、三十夜,留醉園裡的梅花擂的名聲漸漸不止是揚州,更是向周圍城#傳揚開來,連來要求參加的信柬如雪花般飛來。
而姝姿園裡的姑娘的名聲更是如日中天,甚至就連原本只是一些三等姑娘的名字也開始為人所熟知起來,更不用說是平福等原本就名聲著著的人了。
「文橋,你真考慮好啦?」陳府老太太的臉笑得如同盛開的菊花,陳夢的娘大太太喬氏一向鮮少動容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喜色,這個兒子總算是鬆口了。納個妾也好,多##個人也利於開枝散葉,如若不是文橋不允,她還想多收幾個呢。
夢點點頭:「不過,正式圓房孫兒還想多等兩年,畢竟她現在年紀還小。」
「那也是。」老太太點點頭:「不過,既然定下來了,還是要先把人接進府裡來,咱陳府的人可不能再拋頭露面了。」
「一切均由老太太,太太作主便是。」陳夢順從地道。
「那我得先挑個良辰吉日才是,這雖是納妾,可咱們府裡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就趁這個機會大夥兒都樂樂。」老太太也極為高興,她本來生性便愛熱鬧,當下就興致勃勃起來。見老太太高興,喬氏的臉上也露出了少見的笑容。雖然說是兩年後,但好歹也有個盼頭了。這娶妻的事也得加緊進行才是,只是老爺偏不管這事,要不然也不至於讓文橋一個勁往後拖了這麼多年了。
這個消息由夏嬤嬤通知平福時,平福有些愕然,這實在是太突然了些。從夏嬤嬤那裡出來時她只覺得心亂如麻,原以為和這些姐妹在及笄前還能在這園子裡好好地過幾年,沒想到離別的日子來得這麼快。那個男子竟然會成為自己的良人,她實在是萬萬沒有想到的。這個事怎麼說也不算太糟糕的,平福在心裡安慰自己,那個男人,雖然自己是看不太順眼,總覺得輕佻了些,可在這揚州未婚女子的心目中那可是難得的良人,就是做妾,恐怕也有一大把清白人家的女兒想要嫁進來。自己實在是不算委屈的,可不知為何,平福的心中總有些失落,那些書裡寫的風花雪月的故事,到底是與自己毫不相干的。
平福一路走著一路想著,只覺得心思從來沒有這麼亂過。嫁人啊,竟然就這麼措手不及地來到了,她竟然是一個出去的人。
回到了院子,她吩咐了梅香一句:「我要一個人靜靜,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便將自己一個人關進了屋子裡。
梅香擔心地瞧站屋子,這可是一回,一向胸有成竹,鎮定自若的姑娘的臉上出現這麼惶恐不安的神情。
這到底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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