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眾人不明所以,一時全都安靜了下來,緩過神來,正待置問司儀之時——
突然,
叮咚,叮咚,叮咚……
幾聲似隨意亂撥的琴間緩緩流出。
在黑暗中,這原本並不太響亮的聲音卻一下子彈入了人們的耳中,心中,舒適隨意的調子,並不急促,也不激烈,似在安撫著人們的心靈,人們不由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凝神細聽。越聽心中卻越覺得疑惑,這曲子,似乎並不是春江花月夜啊?這群芳會的來賓都是揚州城裡數得上號的名流雅士,就算本身並不擅樂曲,但卻並不缺少見識,這聽得多了便也稱得上半個專家了。
然而慢慢地,這些散亂的調子漸漸連貫起來了,似涓涓的水聲在流淌,從小溪慢慢匯流成河,聚集成江,對的,的確是春江花月夜,眾人這時才聽出味來。
這水聲並不急促,只是緩緩地流淌著,沒有視覺地阻礙,在極度的***,讓人的聽覺分外達起來,水聲是一波接著一波,沙石,一浪接著一浪,一股柔情也隨之在眾人的一般翻湧。突然,一股隱隱地花香和青草樹林的清香之氣撲鼻而來,眾人覺得自己好像就站在那江邊,看那江水曲曲折折地繞著花草叢生的原野流淌,看那月光照耀著開遍鮮花的樹林就好像細密的雪珠在空中閃爍。此番景象如此地靜謐迷人,讓人頓感天地是如此地遼闊,而自身又是如此地渺小。
然而這份空闊之感卻又讓人瞬間升起寂寞之感,琴聲高昂起來卻又宛轉低回數遍,似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懷疑,詢問?站在江邊看著如斯美景的究竟是我還是夢中的那人?這綿綿不絕的江水,又有多少如同我一樣的人曾經看過?這江水年年月月似乎沒有窮盡,這江邊的月兒是否也是歲歲年年地照著旅人?
琴聲至此卻又由高昂之調漸漸回轉,那月兒似乎到了閨閣繡戶的梳妝台上,無邊的閨愁湧起,此時的琴聲又彈得極為纏綿,萬般柔情纏繞心間。錢雁啊魚雁,你們能在天空飛翔,你們能在水裡潛游,卻依舊不能為帶給那遠方的人兒帶去我的音雁,遠方的歸人啊!何時才能踏著這月色回到我的身邊。
遠方的遊子忽起一夢,夢見那花瓣落在了靜靜的水面上,春天都已經過了一半了,卻還是不能回到我那溫暖的家中。隨著這江水的流逝,花朵的香氣越來越淡,這春天就要過去了,月兒也越來越向西斜,不知又有幾個如同我這般的遊子能踏著這月色回到那家中呢?只有那****依舊將月色灑落整個樹林。
琴聲也在此時越來越輕,反覆吟唱,越來越弱,終於餘音圍繞漸無。
所有的人似乎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就這麼呆在黑暗中,半天,突然有人大叫了一聲「好」,掌聲如雷鳴般地響起。不僅是大廳,連二樓的包廂裡也是掌聲陣陣,漫天地叫好聲響遍了整個會場。從群芳會開始起來,還從來沒有響起過如此熱烈的掌聲。
過了好一會,眼前驟然亮起來了,先亮了起來的是舞台上的燈火,原來是負責燈火的夥計們終於回過神來了。剛才的琴曲實在是太美妙動人了,連他們也一時忘記了自個兒的差事。還好大傢伙兒的情形都差不離兒,要不然為這失職不被管事的罵死才對。
在滿場的黑暗中,台上的這一點兒光明讓人從心裡亮了起來,一時心裡洋溢著離愁別緒似乎有了傾洩處,眾人的眼光都被集中到了舞台上。
一個女子正緩緩收回了放在琴上的雙手,那手在燈光的搖曳下,越顯得那麼地神秘、優雅,那一身青衣的女子的臉卻是那麼地白淨、秀美,雖然不是那傾國傾城的絕美,但就如同一朵正緩緩綻開的白蓮,只就開在那清風曉月之下,只應開在那仙宮瑤池之中,方才有如此品格。
若是不聽此曲,對於這些日子看遍眾多美色的眾人來說,此女的相貌頂多只能算是上品,絕不能稱作是絕品。然而今日聞此一曲,眾人卻覺得這女子的一舉一動均是這麼清雅動人,正如那隊名一樣,白蓮。白蓮花,此花端合在瑤池,而這女子雖然步入了這凡塵俗世,但卻仍如那蓮花仙子一般,讓人覺得不屬於這俗世。
眾人不自覺地憋住了呼吸,不敢輕舉妄動,深恐唐突了這仙子,將她驚動,便又重返了那瑤台之上,人間再難得見。
平福緩緩站起,衝著剛才給她**鼓掌而此時卻安靜得一句話也不出的眾人福了一禮,緩緩抱著瑤琴退回了後台。自始自終,她並無一言一語,然而,卻無一人覺得唐突失禮,只覺得她本應如此,如此方不負白蓮之名。這也導致了一個後果,在平福的帶頭之下,從此之後,平常等人均不對台下的諸人開口說過一字。然而,白蓮的清新、高雅、脫俗之名卻從此傳遍揚州,家喻戶曉。
陳夢等人也禁不住站了起來,用力鼓掌,此曲的確不凡,叫人心動、情動,回味悠長,的確是好琴、好曲、好人。
程子墨則一臉得意地道:「陳兄不是說不可能改編得多好嗎?依我看,以這程度,就是及不上春江花月夜的琵琶曲,也差不了太多吧。」
陳夢的心中滿是震驚,這個小小的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子竟然有如此的才華,他簡直不敢相信。若論這曲子,自然是瑕疵不少的,它甚至不能說是一單純的古琴曲。這個女子溶和了一些琵琶的技法,又巧妙地利用了黑暗的環境,讓人的聽覺更集中,好能更為順利的將人的情緒帶入到她的琴聲中。要知道原本古琴便不如古箏、琵琶容易感染別人,古琴的平和中正,回味悠長更容易感動的是自己。
而這個女子又借用了薰香這種巧妙的道具,給人造成了一種錯覺,將人引入那春江花月夜的景中,身處其景,自易動其心,這曲子才獲得如此大的成功,打動了如此多的人,造成了全*文字手〕打不遜於琵琶的感動人的效果。
然而,不論如何,她的古琴造詣是極深的,不是如此,這些手段也萬萬達不到這種效果。古琴原本就不像琵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欣賞得出來的,更何況又是一新編的古曲,更不易讓人接受。而且這改編的曲子雖說略有瑕疵,但再經過修改,未必不能成為一可以媲美琵琶曲的古琴曲。若是跟自己以往所掌握的技巧結合起來,會達到怎麼樣的效果呢?
陳夢越想越是興奮,或許,結果這兩者之長,春江花月夜的古琴譜真可以就此現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如何才能和這女子交流呢?陳夢又陷入了新的苦惱之中,鬱悶之下的他,甚至連程子墨的挑釁也完全沒有聽見,只一個勁兒地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思緒當中。
不過,好在程子墨也不期待聽見他的回答,他已經被想像中即將到來的銀子快砸暈了。這回會收到多少銀子啊?一個古琴名家,一個十二三歲的才女、一個自創春江花月夜古琴譜的天才?程子墨已經能想像出那群學子的瘋狂程度了。銀子銀子我愛你,趕快都到我的身邊來吧!
元正琪卻頗有點等得不耐煩了,見了這平福,他幾乎可以百分百地確定,那個叫什麼常兒的臭丫頭應該就在這裡了,怎麼還不出來呢?他等得都有些焦急了。不過,那丫頭會參加哪一項的表演呢?不會是下棋吧,有可能,看那樣子,還蠻沉得住氣的。
連見了他都一幅面不改色心不動的人,這靜氣的功夫絕對不會錯,的。心浮氣躁,胡思亂想的他卻是沒有把平福剛才,這再好的琴聲也是得有心情時才能欣賞的,這彈給****的人聽,也不過是對牛彈琴而已。
這時,司儀卻又宣佈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那花夫人、梅夫人的蕭蕭夜雨卻是直接宣佈棄權了。因為聽了這一曲,她們均自認造詣相差太大,沒有信心再比下去了。這是群芳會開賽以來一回出現有人棄權的事件。
既然有人棄權,那自是白蓮贏了。司儀便直接開始宣佈起下一場的比賽隊伍來,然而,剛才聽了如此精彩的一曲,接下來的表演眾人便很難入耳了,更有人直接起身離去,倒是也創造了一比賽還沒有完就有眾多來賓離席的情況。
而白蓮平福之名也從此響遍整個揚州,甚至向更遠的地方傳了開去,有好事之人甚至送了她一個「琴仙」的雅號。人們也不禁紛紛猜測,這白蓮一個出現的人便如此精彩,能和她並列一隊的人又會是何等的人物呢?人們的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期待。
而元正琪卻是鬱悶之極,明明人都確定在這兒了,結果卻硬是一面都沒見著,他倒是橫下一條心,以後每一次她們的比賽他都來看,就不信到了決賽前還見不著那個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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