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的床非常大,這是她來到園子裡後唯一找管事娘子文大娘要求的一件事——給她換一張大床.或許是因為從小家裡就窮,所以平常從小到大都是跟爹娘睡在一起的,後來有了弟弟,就把平常和弟弟放在中間,冬日的晚上,爹用撿來的柴火把炕熱得暖暖的,四個人蓋著一床厚厚的舊棉被,一邊聽爹娘說著話,不時弟弟還鬧著要吃奶,待晚一點了,娘則哼著歌哄著她和弟弟睡,那種美好的記憶一直留在平常的心裡,因此平常一直對大床情有獨鍾。這次一有機會,就立刻把自己的床換成了張級大床。只是,沒有爹娘,沒有了小弟弟,一個人睡在這麼大大的床上,雖然炕燒得極暖,但不知為何心裡還是有些冷清啊。
不過,今天的大床上,卻是十分熱鬧,平福、平壽她們全都來了,大大的床上坐滿了人,大家都脫了繡花鞋,全捂進了被子裡。被子上放了一個矮平的大四方几子,几子上面放了一些零嘴兒,大家坐在一起磕磕瓜子兒,吃吃張大娘新醃漬的蜜棗、和那梅花酥餅,一邊說些閒話了,神情都有些興奮。原本這樣的聚會一向是在平福那裡的,不過,有一次平錦來平常這裡嘗了一回張大娘的手藝後,就堅決要求改在這裡了。大家一聽平常這裡原來還藏著這樣一個好廚子,立刻就都轉移了過來。平常這裡就成了大家最愛來的地頭。連平琅、平喜、平清幾個也偶爾來湊個熱鬧,大家的關係卻是融洽多了。只不過,平琅她們幾個還是從不跟平碧說話就是。
大丫頭無災、無憂就在屋裡伺候,屋子裡擺了好幾個燒得正旺的火盆子,怕冷的無災不僅懷裡抱著姑娘的暖手爐子,還拉了一個小凳子就坐在了火盆子旁邊。姑娘說自個兒一向身體好,不怕冷、手也暖和,倒也用不著這些勞什子,但園子裡送來的用於暖手爐的炭什麼也都是有份例地,倒也犯不著便宜別人,因此這暖手爐子雖在姑娘房裡,倒大多數是她們這些丫頭抱在手裡的。連院子裡的小丫頭見這東西稀罕,也趁姑娘不在的時候偷偷過來摸了幾下。
無憂看到無災的這個病秧子樣,取笑道:「無災姐姐,這暖手爐子是用來暖手的,你偏把它抱在懷裡,又火盆子烤火,這不是那個姑娘說的什麼本末倒置了嗎?」平常在屋子裡複習的時候,都是這幾個丫頭輪流伺候,揚州的女兒都是愛慕這學問的,見姑娘好說話,逮到平常閒些時候就經常問些問題,平常也樂於回答她們,碰到有些連平常也不知道的,還專門去問了平福回來告訴她們。雖說伺候平常的時間不長,幾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學問有些見長,說話更是喜歡帶些個四個字的詞。不過,無愁是個例外,或許是年紀還小還是怎的,看到字就頭痛,到現在雖說也勉強認得幾個字,但卻不像無病幾個長進大。
無災愛嬌地瞪了她一眼,嚇唬她道:「叫你沒大沒小的取笑人,什麼叫長尊幼卑你可明白?小心我一狀告到姑娘那裡去!」
無憂卻全不放在心上,相處了這段時間,彼此大概是什麼性情都瞭解了,無災模樣好,長得白淨,因為在家裡本就受寵,有些嬌小姐脾氣,有點小心眼,愛記些小仇,但卻不是那種愛告狀的小人。再說姑娘那個脾氣,她才不怕呢!因此笑嘻嘻地道:「這哪有只許自己做卻不許人家說的。就算是聖人也知道以人為鑒這個道理。我指出姐姐的錯可是為了姐姐好,縱使姐姐惱我,我也是要說的。姐姐要告就去姑娘那告啊!」說完,一臉有恃無恐地朝著無災笑。
無災又好氣又好笑,這無憂的一張嘴啊,損起人來了真是叫人惱,但哄起人了也是叫人恨不得連自個兒都給了她。說不過去,無災就追著無憂打,兩個丫頭在屋子裡繞著圈兒轉個不停,倒惹得平常她們都瞧了過來。
平康看得熱鬧,卻在一邊拍手叫好。不過,她一會兒見無災要抓到無憂了,就立馬提醒無憂:「無災來了,無憂,快跑。」一會兒見無災停了下來,又在那裡大叫:「無災,無憂就在你身後,一轉身就抓到了。」也不知她到底幫得是誰?或者,根本就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之徒。
不過,不僅平康如此,平常幾個在旁邊也瞧得熱鬧。一邊在那裡指指點點,一邊又聊些私話,平錦就坐在平常的旁邊,這會子讓平常幫她看看今天新抹的茉莉香粉怎麼樣?這是她讓她院子裡的管事婆子幫忙新買的,據說一兩銀子才那麼小小的一盒。平常咋舌不已,管事文大娘早把她們園子裡這個月的月例銀子送過來了。這一個月也不過三十兩,說這個月不需要買菜,因此要少了二十兩銀子,以後每月是五十兩銀子。這五十兩銀子中,兩個婆子每人月錢二兩、大丫頭每人一弔錢,小丫頭則是五百文,總共是一十二兩銀子,再扣除每個月二十兩銀子的菜錢,剩下的一十八兩銀子卻是由姑娘自由支配的了。因此,平錦才買得起這一兩銀子的茉莉香粉,不過,也實在是太奢侈了些。
但這茉莉香粉的確是跟普通的粉不一樣,比園子裡依例送過來的胭脂水粉要好得多,不但細膩、而且香味也很好聞,更為難得的是只是在皮膚上薄薄地抹上一層,就顯得膚色如陶瓷,潤白而充滿光澤,完全沒有一般的粉的厚重和蒼白。難怪要價這麼高了。平常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聽平常說好,平錦也極是高興,不過,她還是又用一臉羨慕的眼神看著平常道:「如果我有你的皮膚就好了,這粉不抹也罷。」這倒是真的,剛進來時還看不太出來,這幾個月好吃好喝地將養下來,平常的皮膚白嫩水潤,透著健康的粉紅色,而且帶著些透明感,讓人看到了就想伸手摸一摸,掐一掐,而且臉上一個痣啊斑的都沒有,就如同那上好的玉器,全無瑕疵。不要說這個園子裡,平錦長這麼大就愣是沒有見過誰有這麼好的膚質,再加上一頭黑,厚實綿密,如綢緞般光亮,而且長得極快。平錦看看自己才及肩的頭,又看看平常已經快到腰部的長,羨慕得不得了。
平常被平錦這麼一番**裸地打量著,不由有些不自在,推了推她:「我還羨慕你個頭長得快呢!都快跟趕上福兒姐姐了。而且眼睛又大,嘴又小,又是瓜子臉兒。」平常說得倒是真心話,平錦這些時日感覺似乎一天變一個樣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嬤嬤們這些日子的教導還是長身子的時候到了,現在的平錦,變得極為光彩奪目,也就只在平壽和平安的後面了。福兒姐姐長得雖是端莊秀麗,但卻沒有平錦那般顧盼神飛、艷麗奪目。
說起這些日子的課程卻是跟在百春園時的不同了,緊張了許多。不但所開的課程多了許多,而且嬤嬤們更是會在課上對前一天的內容進行抽查。如有答不上來的,就打五下手掌心以示懲戒,而且還要在姑娘們的日常考核裡記上一笑。
現在的考核與以前不同,再不以一次考核來定成績了,會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平時成績,一個是定時考考核成績,因此平常她們現在即使是平時上課也再不敢大意。再加上現在嬤嬤們的授課度明顯加快,講過一次的東西不會再講,平常她們也只有在下課後到晚膳的這一段時間能在一起聚一聚,一起吃個飯,就各自回屋去複習了。原本平福是說大家在一起複習的,不過後來覺人一多往往就不由自主地聊起天來了,倒是事倍功半,因此就各自分開了。最多兩人一起。
平常也很頭痛,現在一天上午四節課,下午四節課,各半個時辰。上午開設的是妝容、琴、棋、戲曲,下午是書、畫、奇淫技巧(打牌、擲骰子、行酒令等)、歌舞。
平常現在每天的劈腿、彎腰做得簡直是苦不堪言,她對這些肢體的動作實在是不太擅長,像平錦就對這些極有天分,身體也極為柔軟,沒過幾天就適應過來了。平常卻到現在也不行。想到這裡,平常就小聲地請教起平錦來了。
平錦也極是熱心,對平常的事她從來就極為熱心,也不知是因為很早以前誤打了平常一巴掌,還是後來同一個屋住的情誼,對平常的要求她歷來是有求必應的,對別人就算是平福她們,有時候都得看她的心情。因此,聽平常一說,她就立馬比劃起來,並起身練給平常看。說是現在學歌舞,但她們主要還是停留在一些肢體訓練之中,學戲曲也要練身段,但主要練得是一些姿態,或哭或笑或悲或愁,身體的柔韌性之類的卻是在歌舞課裡學的。
見平錦開始教平常了,其他人也上來湊熱鬧,順便也學習一下。雖說她們比起平常要好些,但在舞蹈方面卻跟平錦差得極遠,平錦在這上面是極有天份的,連教歌舞的容嬤嬤對她也是另眼相看。一向不拘言笑的容嬤嬤,也只有在看到平錦的表現時才會臉上柔和許多。
眾人在這裡邊看平錦和平常兩個一教一學,一邊說說笑笑,吃吃喝喝正是開心,突然聽到平安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來了一句:「大後天就是除夕了,家裡人現在應該準備年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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