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帶著平常一路往百春園走去,篆香今天有點心事,昨兒個妹妹叫明禮傳信過來,說娘的老毛病犯了,咳得厲害,也不知現在怎麼樣呢?
想到家裡的情況,心裡便有點煩,爹去世的早,弟弟德福又是個不聽話的,最近又聽說跟著些公子哥兒學了些不好的習氣,成天不是往賭場跑就是去院子裡會相好的。娘勸他也不聽,還說什麼女人家哪懂男人的心思,這應酬交際是不可以少的,說不定哪天那些公子爺一個大手一揮,他就跟著達了。
卻也不想想,雖說他們家比起一些貧苦人家是有些積蓄,她在夫人面前也是有些體面,可哪裡能跟那些富家公子相比?憑什麼跟人家一起成天喝花酒賭錢的?而且那些公子哥兒的,哪有幾個做正事的?唉,得抽個空回家去一趟了,希望她這個姐姐的話他還能聽上幾句。
心思煩亂的她也沒心思跟暖兒說話,只帶著她一路左轉右轉,好一會兒後將她帶到一個有點寒磣的小院子前,與暢春院一路經過的其它庭院相比,這百春園稱之為園都算是抬舉了它。它的四周,全然不像其它園子一樣種花植草,花團錦簇綠意盎然的,周圍除了好大一片空地,什麼也沒有,將它和園子裡的其它景物區隔出來。
圍牆倒是比普通院子的要高得多,大概有個三人來高,屋子卻矮,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圍牆,卻看不到房子,在這滿是花紅柳綠的園子裡顯出幾分詭異和壓抑。院子也不大,只一眼望去,便可看到邊際,只大概有其它院子的十分之一估計都不到吧。院子的匾額在風吹雨淋之下早已陳舊不堪,搖搖欲墜。說是匾額,其實不過是寫得百春園三個大字的一塊有點腐朽的木頭刻了幾個大字罷了,如今在猛烈的寒風中,晃晃悠悠,一邊已是掉落,另一邊卻被兩根鐵絲固定在樑上,只出一陣陣難聽的吱吱聲,刺得人心裡悚。
走上前去拉了拉一個繩子,卻沒有人應聲,篆香也不急,守門的婆子一向動作遲緩,但耳目還算好使,這鈴直接連到她的房裡,等她前來開門還有好一會兒的功夫。這婆子從來不曾誤過開門,因此篆香只拉了一下,就摞開手,安心地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響,開了一條縫,一滿臉皺紋,面色慘白,雙目眼皮下垂,臉上一臉肉都看不見的瘦得驚人的臉探了出來。見是篆香,她卻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即使已經看過了這張臉很多遍,篆香還是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瞧,若說這老婦人的臉有多醜倒也談不上,人一老皺紋全冒出來了,便幾乎沒有什麼美醜之別了。只是這老婦人的臉讓人一看,便只想到骷髏兩字,實在滲人的緊,如是夜裡瞧見,恐怕真當見鬼了。
也不知夫人從哪裡找來的這等人,篆香心裡極是厭惡,但面上卻不得不堆上笑臉。夫人對這院裡的人,不管是教習嬤嬤還是這看門老婆子都極為重視,曾下過明令「所有的人對這院子裡的人不得怠慢,若有怠慢輕則打三十大棍,重則逐出府去。」做下人的,如果被主子趕了出去,等於被打上了劣奴的標記,在這揚州城裡是不會有第二個人家僱用你的,而裡街坊鄰里也都會指指點點。因此,不管心裡怎麼想,即使是她這個夫人身邊的寵婢,在面子上也絕不敢得罪這院子裡的這些嬤嬤們。
「宮嬤嬤,夫人讓我把平常送過來。」篆香努力綻出一個笑容,但面對著面無表情的的容嬤嬤,越來越勉強,最後僵在了嘴角。
宮嬤嬤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下平常,點了點頭,但算同意了,篆香香如釋重負地放開了平常的手急步走開了,連個招呼也沒有打。
「進來吧。」說完,她的臉就消失在門後。
平常知道這是在叫她,忙從微開的門縫擠了進去,一進了院門就轉身插上了院門的插梢,這些她在家裡經常做,因此順手做來極是熟練。
一轉過身,卻看到宮嬤嬤的臉就在眼前,一時嚇了一大跳,不過,待看清了人,平常便鎮定了下來,雖說這宮嬤嬤極是嚇人,但在她們那樣窮村子,吃不飽飯,長得瘦的老奶奶多了是了,看久了便也不覺得了。而且,老人有時候跟孩子似的,雖說老了,但最討厭別人嫌她們丑,頭梳得工工整整的,雖說窮人家沒有什麼好衣服,但也打扮得整整齊齊的,有時候還戴個花兒什麼的,倒是比女兒家更愛俏。平常慣是跟這些奶奶們相處慣了的,倒是也不怕。
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旁邊的小酒窩有也陷了下去:「宮嬤嬤,我叫平常。」說話的語氣帶著些討好和誘哄,村裡的奶奶們最吃她這一套了。
宮嬤嬤面無面情地瞪了平常一眼,也不回話:「跟我來。」說完,拄著個枴杖就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平常極為自然的攙著她的另一隻胳膊,年紀大了,得特別注意才是,一不小心摔著哪裡了可是大事。這時候可由不得她們逞強。
被平常這一扶,宮嬤嬤的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把平常一甩,平常沒有想到這老嬤嬤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力氣竟這樣大,一不小心就被甩在了旁邊的石頭上,額頭一陣劇痛,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模糊,平常用袖子一擦,卻是有血流了下來。
隨便用衣袖抹了抹,覺眼前清楚了,忙解開隨身攜帶的包袱,從中拿出一塊帕和一小瓶藥,把手帕折成了一個長條狀,將藥粉倒在上面,又吐了幾口唾沫上去潤濕了,然後遞給了宮嬤嬤:「宮嬤嬤,麻煩您幫我系一下,我看不到人傷口位置。」說完,就面向宮嬤嬤站好。
接過了手凰的宮嬤嬤有點怔,但也沒有說什麼,將手凰敷藥的地方靠向額頭上的傷口,繞過一圈,打上了個死結。
「我在家裡剛學做飯那會兒經常受傷的,都習慣了,一點也不疼的。敷了藥,過上幾個時辰便止血了,然後結痂就沒事了。」平常說話的口氣異常輕鬆,帶著安慰的語氣說道。
看這勁道,宮嬤嬤的身體倒應該不錯,大概也不慣人扶她。剛才也是下意識地甩她,卻沒想到她人小體輕,竟一下子給甩到旁邊石頭上了。雖然那宮嬤嬤並沒有說話,但平常還是看見她的眼神動了一動,應該是有點擔心的吧。
「走吧。」仔細地給平常包好,又檢查了一下。宮嬤嬤又帶頭往前走去。
這回平常可再不敢扶她,但也小心地跟在她的旁邊,這樣,萬一有個什麼事情也她上前扶持一下。老人都是要強的,雖說身體不好了,但最不喜被人輕視了,村裡的老奶奶剛開始也是不讓她扶的,不過,在她的堅持不懈下,還是投降了。這宮嬤嬤雖說力氣不小,可走路的樣子卻不穩,難保出個什麼意外的。
平常一路關顧著關注宮嬤嬤了,也沒有注意到旁邊都有些什麼,待宮嬤嬤在一個柵欄面前停下時,平常才現這院子裡被這一柵欄分成了兩半,一半的房間雖然矮了一點,但也像金夫人那邊的房子一樣,雖然只有兩排約十多間的樣子,可看著十分寬敞明亮,園子裡雖說因為小,並沒有什麼假山小池子之類的,可房子前種著些不知名的植物,雖是寒冬,但淺紅色碩大的花開得正盛,在這寒冬裡襯著白雪分外艷麗。
而柵欄外的另外一半,卻是幾排看起來十分窄小的房子,一排大約有個十來個的樣子。門上掛著牌子,似乎寫著些什麼,字有些小,在外邊卻是看不清。
柵欄中間有個門,是上鎖的。宮嬤嬤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來,拿出其中一根,插進了鎖眼裡,哧溜一聲,鎖應聲而開。
平常默默地跟著宮嬤嬤走進了柵欄裡,這一邊除了幾排房子連棵樹也沒有,外邊空地上只有一口井,和幾根繩子,估計是晾衣服的。人影卻不見。
將平常帶到第一排靠邊的屋子裡,用枴杖敲了敲門。裡面有些亮光,似乎還有幾個女孩兒正在說著話。聽到了敲門聲,裡面一陣安靜,接著門開了。
四個和平常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站在門口,齊齊行了個禮:「宮嬤嬤。」
「這是平常。以後就住你們這裡。」幾個女孩明顯對這宮嬤嬤有些懼意,只齊齊應了一聲,便不再出聲音。
「平福,你是最先來的,規矩什麼的等會兒你教導平常一下。」說完,就拄著枴杖顫微微地走了。
小遊戲,等你來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