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渺星空下,青衫的身影臨風站在曠野之上極目遠眺。
徹底平定兗州之亂就在明日——擾亂曹操兗州政局的目的已經達到,雖說未及理想中的結果,但若要保留袁軍兵力,腹背受敵的劉備不會不退。
其實若同運籌帷幄相比,郭嘉倒更喜歡琢磨人心。畢竟計謀萬變不離其一,而人心卻變化莫測,有趣得多。比如剛剛從吳郡歸來的姜然:
這個青年又一次完滿地解決了自己策劃的重任。
不論是說服許貢食客的手段,還是親自出馬時的乾脆利落,以及最後的巧妙脫身……若有這樣的刺客伴君左右,想必即使是始皇般的千古一帝也難逃他追命的利刃。但除去孫策只是化解當下威脅,當然不能徹底遏制江東勢力的展。江東天然佔據地利優勢,我軍又不習水戰,在主公拿下荊州之前絕對不可攻取。孫策已死數日,江東方面卻至今仍未走漏半點風聲,想必也是怕地方豪強趁亂而起。至於其實力是否會繼續依附孫家,現在還不能往下定論,孫權太過年輕,幾乎未隨孫策出征,顯然不足以服眾,而那個傳聞中的江東周郎倒是令郭嘉很感興趣,猜想此人應該就是孫策托囑後事之人。
夜風初起,他束起的微微有些凌亂,而這惆悵晚風拂動的,又何止於他的?封閉已久的心扉與靜謐之中敞開。郭嘉近日來都是憂心忡忡,但也只有在這樣的夜晚,他才敢將所謂的兒女情長盡情釋放於心間。
劉備這幾日忙於前沿戰事,沒有時間穩固後方,要救出一個被俘虜的女人還是很容易的……
事實上,這些日子來郭嘉一直沒閒著,名為養病暗地裡卻也一直插線人探查月蓮下落,當得知她竟被劉備所獲,一併來到汝南之時,他簡直欣喜若狂。毫不猶豫得答應了荀的建議。但而後得知的事實卻又讓他心存一絲疑慮——她並未被囚,非但行為不受限制,還時有出入趙雲帳中……
趙雲。在聽到這兩個字時,他第一時間便想起了兩軍交戰時,那個白馬銀槍戎征沙場,一騎當千的勇將。可月蓮又怎麼會同他扯上關係?罷了。還是等回來再問個明白好了。於是他最終放棄萬般猜忌,只是一聲歎息。
可事到如今,該回來的沒回來,自己卻又搭上了一個!按理說依姜然的能力,救她出來應該不在話下……
郭嘉皺了眉。
匆忙地腳步聲與鱗甲地摩擦聲同時傳來。郭嘉回過頭。見來者正是自己派出去地手下。忙上前幾步問道:「怎麼樣!?可有他二人消息?」
來人右臂受了傷。一手捂著傷口地包紮處。無力跪在地上。氣喘吁吁道:「報、報大人。有了!」
「別著急。你慢慢說。」郭嘉說著拍了怕他士兵地背。示意他不要緊張。
「回大人。走了!平安無事……」那人捶了捶胸。「不過這也難說。畢竟趙將軍隨後又追上去了!」
「追?」郭嘉不解。但聽了而後那句。又問道:「哪個趙將軍?你說地可是趙雲、趙將
「正是……小地見姜大人混入敵軍傷患時。想來已是無礙。卻沒想到竟被趙將軍現了!」這人顯然是太過進入角色。竟一口一個趙將軍叫地順當。「原本小地想跟上去查探情況。卻沒想到趙將軍只帶著自己親信隨從。而劉備大人已經知曉此事。自會加強營防。於是小地想還是來向您稟報為妙!」
「……」得到這樣的答覆,郭嘉絲毫沒有感到放心或是釋然,反而更多幾分焦慮。片刻沉默之後,郭嘉忽而問道:「你和姜然之間可曾有過交談?」
「沒有。」那人想都沒想便凜然一抱拳。
見此人抱拳動作利索。面色表情也不見痛苦狀。郭嘉不禁看向他受傷的手臂:「不必拘禮,你受了重傷,先回帳休養吧。」
「啊?」士兵見郭嘉正看著自己的手臂,便立刻明白過來,笑道:「還是大人眼力好,一般人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俺著小傷都是裝出來的。說來還要感謝姜然大人,若不是他想出這種妙計,想必我……」
「你說這偽裝的傷口是姜然親自給你包地?」
那人點頭:「正是。小人慚愧。還是姜然大人親手撕了衣襟幫俺綁上的。」
郭嘉依稀察覺到了什麼,立刻命那士兵拆開那佈滿血污的「偽裝」。手持那粗糙血巾,郭嘉迅辨認出了上面模糊地血跡……——三日後的分割線
這三日我和姜然始終沒有離開村莊。
脫去身上舊衣,我也入鄉隨俗學起了農婦荊釵布裙的打扮,天氣酷熱難耐,而後我便覺得這樣也不夠「爽」,索性直接將長裙變成長褲,又把長褲改成了短褲。村落之中幾乎都是些沒力氣逃命的婦人、老者,飯尚且都吃不飽,哪有心思顧及體面?
姜然的傷好得很快,傷口非但沒有潰爛,還很快結了痂,在為他一點點康復感到欣喜的同時,我不禁羨慕他體內血小板威力之強大。
「多謝小姐關心,這點小傷沒什麼……」這幾日受我照顧,姜然顯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與三日前的姜然完全不同,現在的他又回到了我們初遇時的狀態。只見他靦腆一笑,從我手中結果了沉甸甸地木桶。
擦了擦額角的汗,我伸了個懶腰:「其實在這荒山野嶺裡隱居也不錯,風景又好,又沒有戰亂。」
姜然黝黑健康的臉上再次綻出了我熟識的笑:「這哪行。田地早就因災害荒蕪,人煙也日漸稀少。不過你我運氣還真是不錯,若不是遇黃巾軍逃兵繼續用錢,只怕現在已經淪落到吃草的地步了。」
也正因為如此,我對自己少得可憐的那點人品又再次充滿信心了,「是啊,那戶人家還送了些葡萄給我們……」我陶醉一笑,想來似乎已經很久沒吃到新鮮水果了。
姜然說著隨手扔給我一串葡萄,見一串晶瑩爽口的「紫玉」從天而降,我連忙伸手去接,但姜然顯然是沒掌握好力度,那葡萄直接越過我頭頂義無反顧奔小河。
說是小河未免有些誇張了,那不過只是一條由山頂留下的清冽小溪,深度還不及膝蓋。見到手的葡萄飛了,我連忙下水去夠,結果一不小心踩了塊滑膩石頭,撲通一聲跌進河裡。
「小姐你沒事吧!?」這可把姜然嚇得不輕,急忙放下木桶,想跑過來扶我。
「沒事、沒事……」我邊笑邊揉揉鉻痛地腰,見青年仍就緊張,不禁想要報復這傢伙一下。
於是稍事坐穩,我便飛一踢溪中清水——
清冽水花在陽光之下飛濺而起,顯得格外晶瑩,待他反應過來,用手遮額時已經來不及了,於是我面前出現了一位不滿皺著眉頭的「水靈」青年,分明是有苦說不出。
見他這略帶一絲稚氣的神情,我又不禁笑道:「你可比郭嘉好多了,我若是這麼對他,他不加倍報復我才怪。」
事實如此,姜然比郭嘉結實得多、也老實的多;郭嘉雖瘦卻絕非善類,在他面前我卻一向佔不到優勢。
姜然聽後有些愣,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半晌,我好奇問道。
姜然這才回過神來,遞給我一串葡萄,笑道:「沒什麼。」
我明明注意到姜然愣時神情猶豫,於是追問道:「可我見你似乎是有心事……」
一把將我從水中拉起,姜然的微笑如陽光般美好。
將另一串葡萄塞在我手心裡,姜然輕鬆拎起沉重木桶,輕啟薄唇道:「真的沒什麼。我們走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