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草間蟲鳴點點、林間烏啼續續,而當我再次抬頭仰望天際時,只見一輪滿月不再皎潔無暇,而像是被鮮血玷污一般呈現出妖嬈魅惑的紅銅色。
姜然背對月光,地上淺淺的影子狹長而飄忽。與他相對而立,我耳邊聽到的卻只是彼此的呼吸聲,還有那忐忑不安的心跳。他似乎在等待,等待我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覆。
「既然如此,我選擇真實的你。」
姜然驀地睜大眼睛,空洞的瞳孔中似有一抹流光閃過,但那片刻的熱情卻瞬間被冷漠覆蓋,他微微抖了嘴唇,似是譏諷一般道:「怎麼會?你根本不明白……」
「我不明白?」沒想到自己下決心說出的話竟被姜然以這種理由草草拒絕,我不甘心地皺了眉,並勸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不,我明不明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後的選擇。你和……的關係我不會再過問,你是不是姜然這也不重要,我現在只是想讓你做回你自己。」
「我自己……不如現在就讓你看看真實的我……」姜然揚了嘴角,那偉美的弧度卻勾勒出了一個近似詭異的笑。
真實的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難道他還真帶了一張面具不成?不……也許那不該叫面具,該叫畫皮?
看著姜然唇際那抹殘忍的笑,我忽然覺得不寒而慄。
只見姜然將手輕輕附上一直鬆鬆垮垮圍在他脖頸間的「圍巾」……
然而正當姜然幾乎要將那圍巾扯下時,忽聞一陣急促馬蹄聲,似有幾騎追兵正風馳電掣般趕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姜然的警惕性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高的。早在我聽到聲音之前,他便立刻停止了動作,一手握劍、一手本將我護在身後。
「來不及了。一會我若突然鬆手。小姐定不要多想。只管自顧自向後方跑。」
「跑?怎麼跑?不用躲藏起來?」
聽姜然地口氣。我斷定他此時地表情必是相當無奈:「既然這五人能追我姜然到此。想要揭穿你所謂地躲藏自是易如反掌。」
其實我挺聰明地。真地。
好吧。自從和郭嘉在一起。我現自己地智商呈直線下降。我甚至懷疑郭嘉是靠「吸智商」不斷擴充腦容量地……(說笑。)
「那你呢?」
「還用說,自然是掩護你了。」姜然低聲道。
本想說「你為什麼不一起跑」。但依姜然性情,若是此舉可行他一定不會讓我一人冒險;而對姜然來說,與其說句要跑一起跑這種俗套的唱詞,還不如信任他、他的決定來得可靠於是姜然拉過我手,將我的因拘謹我起地拳頭抱裹手中。與他那冰冷徹骨的面部表情不同,他的手卻是溫暖而厚實,給人一種別樣的安全感。
馬蹄聲飛逼近,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閃閃明滅的火把。姜然手掌的握力又加大一分,而我攥起的拳頭中已經出了冷汗。如若沒說錯。此行這三五人不是劉備足下,便是林中的山賊野寇。不過若是有趙雲在,前一種情況應該比後一種好些。
姜然仍舊握住我手不放。似乎認為時機仍舊未到……
姜然算地果然準確,來者不多不少正是五人。斜坡之上的五騎背對月光,我一邊警惕注意局勢,同時也時刻不忘姜然剛才的提示。
林間晚風微寒,火光在輕風地撕扯下妖嬈地變換著形狀。
火光映亮了「追兵」的面容,目光略過四名頭帶盔帽、身著袁軍精兵鱗甲的士兵,直接鎖定於那個身著白甲,手握銀槍的將領身上。身旁士兵的火把映亮了他偉美的儀容。以逐雲而出的紅銅色圓月為背景,斜坡之上的青年器宇軒昂。銀色的甲在血月之下籠了一圈淡黃色地光暈。而銀色的槍頭更是寒光凜凜。趙雲。真的是他。
站在姜然身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從傳遞溫度的緊握著的手掌感覺,姜然卻是微顫身軀。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而此時此刻,姜然似乎再無心思讓我按原計劃先逃。
只見趙雲微微側過頭,對身旁幾人說了什麼,那幾人聽後面色慌張,紛紛想勸阻趙雲。但趙雲面色凝重,不由分說便一把奪過火把,騎馬向我二人走來。剩下四人面面相覷,似是不知如何認識好。
趙雲和姜然終於碰面了。
姜然忽然捏了下我的手,不同於剛才的冷漠,他地聲線中帶了幾分溫柔:「別礙事,老實站在一旁。」接著半臂輕輕一甩,鬆開了我的手。
「姜然……你現在果真叫這個名字。」趙雲沒有下馬,他居高臨下看著姜然。手握銀槍的樣子哪裡像是同親弟弟說話。分明就是一副時刻準備迎敵的警戒狀態。而姜然自是毫不示弱,一手握劍。另一手置於腰間懸掛著的「劍鞘」上,冷冷一抱拳,道:「兄長別來無恙。」
「我找了你很久,沒想到如今見面卻是以這種方式。」趙雲略微皺眉,低頭看著姜然。
「找我?」姜然略有吃驚,但很快又換上那不屑一顧的冷冰冰語氣「姜然萬不敢勞駕兄長大人。」
「姜然?你不必反覆強調我也聽得出你這意思。」
趙雲忽而皺緊濃眉:「哼!你到底還要混淆是非到什麼時候!」
嗖!
毫無預兆地,只見那尖利無比的槍尖瞬間直指姜然喉頭,也許再有一厘米它便可以輕易接過了所謂「混淆是非」的青年。
「混淆是非?」姜然的聲音不再冰冷,低沉地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似乎一直想竭力忍耐,卻又無法拒絕強烈情感溢出胸腔,「若非兄長大人那日相逼,豈會有今日地姜然!不,怕是連站在這裡的機會……」
「住口!」趙雲似乎被姜然地「挑釁」所激怒,本是堅毅的面容竟也失去了往日的沉著,「說!你現在為誰賣命?」
「自然是為我認為值得之人,」,姜然竟也輕聲冷笑,嗓音同趙雲如出一轍,但語氣上卻多了一絲寒氣逼人,「從前便是如此,無論你做什麼都是對的,而我做什麼卻都是錯的!包括我們那個愚昧無知的大哥,除了唯唯諾諾的……」
「你這混賬我住口——!」趙雲大喝一聲,槍尖驀地橫掃過姜然耳側!無論是出手的度還是力量,這一槍無非都是想要姜然命。
但以姜然的身手,這一槍要奪過還是易如反掌,閃避開趙雲的攻勢,姜然竟出一陣歇斯底里地狂笑,他邊笑邊諷刺說道:「所以兄長大人您找我便是為了問這些無聊之事?除了剛才這一槍,你還真是令我失望……」
然而趙雲卻沒有再停下。他靈活的翻身由馬上一躍而下,似是鐵了心要瞭解自己這個「混賬」弟弟的姓名。舞一桿銀槍,攻防一體,壓制手握利刃的姜然游刃有餘。只見趙雲連連逼上,姜然不住後退,我看得提心吊膽,不禁為姜然擔憂。不過他們之間到底生了什麼?為什麼姜然要改名字,他們說的「大哥」又是誰?絲毫沒有外人介入的餘地,二人槍法劍術均以度、技藝見長,若趙雲技藝更精,那姜然則是在度上略勝一籌,兄弟相戰卻是我所見過的最為驚心動魄的單挑。
姜然幾乎被趙雲逼入死角,但他卻自始至終未停下「譏諷」:「那就讓我再告訴你一遍……」右臉被趙雲槍尖劃出細長一道血痕,姜然奮力一揮襠下趙雲,輕輕抹去血跡:「是我所為。」
「你說什麼……?」
「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姜然的聲音徹骨寒冷——
人確實是我殺的。
利刃擦過趙雲槍桿,冷冰器摩擦相接出刺耳的響聲,這聲音是那樣尖利刺耳,正如一聲絕望而淒厲的哀嚎。猛地拔出腰間另一柄短劍,姜然易守為攻。
憤怒的嘯吼響徹林間,驚起又一群入眠的黑鴉。
隨著一陣不詳的啁哳聲,黑翼撲朔的身影正與絕望一併在頭頂盤旋——看著累的分割線——
雙劍與長槍相交,不論是我還是對面坡上的四人,無一不是屏息凝神,見趙雲同這位來歷不明卻同趙雲相貌驚人相似的「刺客」單挑。
不准插手。
這一定是趙雲的意思。他總是這樣,嚴於律己嚴於律人、做事有條不紊,但趙雲卻又不是事事謹慎,若是遇到危急時刻,或是他認為必要之時,趙雲都會不顧後果的一意孤行。年齡同郭嘉彷彿,沉著冷靜之餘仍舊未脫青年特有的豪情與衝動,這點他們倒是有點像。
不過趙雲與姜然適才的對話卻令我咋舌。
雖然我知道姜然的過去必定晦暗,但沒想到他與自己的親哥哥間竟也有難解的心結……
不知道什麼是姜然所謂的「你總是對的,而我總是錯的」。
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姜然殺了某個人,而這個人似乎是對趙雲來說極為重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