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歹徒」聲音的一刻,我徹底放鬆了警惕——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終日在耳邊喧響,趙雲的聲音我想聽不出來都難!不過他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他不是應同劉備、張飛一起,在同曹仁軍交戰麼?
我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邊向那人走去,道:「趙雲?你怎麼會在這?」
那人愣了一下,這才回過頭。
我大吃一驚——
應該說:他像趙雲,卻不是趙雲。
本以為姜然和趙雲如雙胞胎一般接近,但仔細看,二人還是有著本質的區別。眉眼相近神態卻截然不同,拋除字典解釋,你也定不會將這對真正意義上「貌合神離」的兄弟混淆。
「趙雲……」姜然頓了一下,隨後便笑著諷刺道,「看來小姐這麼快就忘了姜然啊。」他的臉上還掛著點點水珠,在陽光照射之下顯得格外晶瑩。
「這是哪的話!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只因為這幾日看見的都是趙雲,才錯把你……呃,也不是……」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這麼長一段時間不見,我自然不想讓這些口舌上的事破壞了氣氛。然而看著我自相矛盾的解釋,姜然只是笑了笑,隨手扔掉那條血巾。
見姜然除額角有一絲血印之外在無其他外傷,我不由鬆了一口氣,更是驚異他扮相之專業,追問道:「你怎麼會在這?你從吳郡回來了?你是怎麼潛入軍營的又是怎麼……」
姜然叫苦不迭:「小姐你可繞了我吧。這麼多問題倒是讓我從何說起啊!」他搔了搔後腦。苦笑著咧了嘴。
「那我可不管。誰讓你當時一聲不吭就走了。又消失這麼長時間。也不怪我把你當成趙雲了。」久別重逢。不好好「教訓」一下這大孩子可不行。
沒料姜然地神情立刻由晴轉陰。突然怒喝一聲道:「夠了!你趙雲趙雲地要說道什麼時候!」
砰!
冷汗由額角滑落。我心有餘悸地瞥了打在我耳旁地那記重拳。幾片被震落地新葉正從我眼前悠悠飄落……
恐懼?驚訝?看著他地怒容和拄著樹幹地拳頭。我微微動了嘴唇。卻不知說什麼好。
「不要總把我和他相提並論。」他這才冷靜下來,將拳頭從樹幹上移開,骨節分明的拳頭上仍余有絲絲血跡。
「為什麼,」我壯著膽子問道。「為什麼不可以?趙雲說你們可是親兄弟。」
另一記重拳猛地砸在頸邊。我不由驚呼,捂著耳朵跌坐在地上。
姜然濃眉緊皺,大口喘著粗氣,汗水順著他跡淌落,他脖子上仍纏著那條染了血水地布巾。
為什麼。
為什麼就別重逢竟會是這般不堪的場面!難道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所謂「家人」。難道這就是我渡過難關的動力?究竟錯的是我,還是……
姜然將手伸到我面前。
我緩緩側過頭。對交遞而來的扶持無動於衷——
我淒然一笑,質問面前的青年道,「姜然,到底出了什麼事?也許我的話無意中傷害到了你,但你知道地,我對你地過去毫不知情!」
不再多費口舌,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強行將我拉了起來,守得雲開見日出,面前的姜然微微笑了,那笑容猶如三月暖陽。道:「小姐。跟我回家吧。」
價格然情緒的轉變讓我猝不及防,這依舊是我記憶中笑容。陽光並帶了一絲稚氣,謎一般的姜然地微笑。不過在如今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這笑容卻如利刃般撕割著我地心,而那陽光明媚的偽裝之下分明是滿目瘡痍。
「夠了……我受夠了。」
「怎麼了?」姜然不解,疑惑地望著我。
然而我已經不屑於陪他玩角色扮演的遊戲了,也許這會很殘忍,但至少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方式。看著他暗淡眸子,我自嘲笑道:「記得你曾對我說,說你曾經為不同的主子賣命,而其中無一不是帶著面具做人,將自己的真實性情小心翼翼包裹起來;你說你跟隨我既不是無所依托也不是貪圖財物,只因在你所遇人中,我是不同的;你說相信你會我會改變你的命運,說我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抹色彩,只因不需要偽裝,不需要帶著面具做人……」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與現狀形成鮮明對比,我有些哽咽了:「可現在的你不是仍舊帶著面具?不是仍舊在我面前偽裝?難道那時候你所說的都是騙我地麼……」
然似是惜字如金,半晌地吐出一個字。
「那又是為什麼?或者你現在才現,我其實根本不值得你相信?」
聽到這裡,姜然終於深深歎了口氣。
他垂下眼瞼,英氣地眉宇間染了我從未見過的憂傷:「不。小姐,姜然不曾騙你,我確曾以為在你面前不需要所謂地偽裝,但是我錯了……」
「為什麼?」
「因為真實往往會令人失望。從那之後我才明白,正因為重視才需要偽裝……與其做回我自己,不如做你需要的我。」
他冷漠的聲音如古琴一般清冷、沉鬱,卻能在第一時間與心靈共鳴。
「什麼叫我需要的你?我需要的就是真正的你!」
姜然忽而抬眼看我,那瞳孔仍似籠在一層煙雲之中,空洞而茫然:「不,小姐認識的只是那個能說會笑,辦事利落又有主見的姜然,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我……你說過你喜歡我的笑,說這樣的笑看起來很陽光。雖說不是很明白,但如若有一天,當你現真正的我非但沒有那所謂陽光的笑,甚至是你無法想像的醜陋,你又會作何想法?」姜然他面無表情地徐徐訴說著,彷彿在講述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
心弦微顫。
我忽然現自己並不是不瞭解姜然,而是根本就一無所知。我不是哲學家,無法理解所謂的真實和虛假的辯證關係,所以僅憑直覺,我寧願要他所謂醜陋的現實,也不想要那虛幻的美好。
因為這才是真實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