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的天氣裡,山間似有暴雨將至。
躲在陰雲裡的聲音,忽然變得猙獰,出陣陣令人戰慄的獰笑。
「你管不了的……!誰也管不了……誰也管不了……!」
那聲音在山谷間一遍遍的迴盪著,像是一句魔咒,禁錮著所有人的神經,壓抑著憤懣者的全身每一處肌體、每一寸神經。
天堂不會這樣冰冷,地域也不會這般淒涼……
混沌的天際裡,片片血色紅雲,似塊塊滴血的紅布湧出。
半空的陰雲裡忽又傳來那生,陣陣冷笑的聲音。
王陷正橫刀立馬、大馬金刀的巍然矗立在一塊山間的青巖之。
他正緊緊地皺著眉頭,雙眼飛快的掃視著山間,已是無暇與那躲在雲中的聲音交談。因為正在此刻,遍佈駐立在山中的那些叢叢人群,忽然開始紛亂的嘈雜、胡亂的奔跑起來,已是亂作一團。
驚叫聲、怒罵聲,憤懣的嘶吼聲,哭天喊地的哭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正此刻,崖壁外的茫茫深淵裡,從山腰的崖畔邊沿處,一顆碩大的頭顱忽然慢慢升起。那張巨大的臉,幾乎把半個山體間,將空曠山谷中的空間幾乎全部佔滿。
這張臉的一隻鼻孔,都可以放進去一個人般的大小。一雙環眼,正凶狠、貪婪的彷彿看著新鮮的美味,在凝視著山中已經亂作一團,驚呼、亂跑著逃命的人群。
那個頭顱,那張臉,竟是鳳城主將潘鎮的嘴臉。
只見他正猛的一下張開了血盆大口,只一口,便將靠近崖畔出的一簇人群吞進口中。
「咕咕」的血漿膿水,從那張碩大的嘴裡迸濺出來。
「咯吱吱」參雜著人體的骨頭、軟筋碎裂、被啃斷的聲音驟然響起、不斷地傳出。那張仿似一個山洞般的大嘴,滿是濃血和粘連的殘骨、碎肉,仍在貪婪的,接近於瘋狂的咀嚼著。
那張臉隨即得意的狂笑起來,哈哈的狂笑中,從那張巨大的嘴裡噴濺出的血骨、肉泥,將正挺身站在山腰青石的王陷,週身下噴濺的到處都是。
『倉啷』一聲,王陷猛然拔出了腰間的佩刀,直指向那頭顱,厲聲喝道:「大膽鬼魅,你到底是什麼妖孽,竟敢以守城將軍的容貌,假象迷惑、殘害眾生!巡城捕快王陷在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遵從法律的嚴懲!」
直到此刻,那顆巨大的頭顱彷彿才現還有一個這麼小的人,正手握鋼刀,在橫刀立馬的向他叫囂著。
王陷爆喝一聲:「我是鳳城捕快王陷,你是何人?!」
「無名小輩、無知鼠輩,竟然膽敢在我面前逞強!」那顆頭顱的一雙環眼中,顯露出一股怨毒的目光,輕蔑的瞧了他一眼道:「小小捕快,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你?在我眼裡簡直比一隻蚊子大不到哪裡!」
隨即,那頭顱開始哈哈大笑。那笑聲,竟震得整個山體都在震顫。山腰面的石壁,頃刻間已有片片碎石滾落下來。
片片巨大的碎石塊,穿越過石壁生長的青松古木,砸落向簇簇人叢的山道。
轉眼之間,又有一片片的人群,被滾落下來的碎石,砸成了肉泥爛醬。整個山腰處的路段,已是變得血肉模糊。
人們哭喊著,像一隻隻弱小的螞蟻、沒頭的蒼蠅一般在亂跑亂撞。
王陷驚愕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幕驚悚、悲慘的事情在生著!
就在他所站岩石的不遠處,一塊大石飛落下。正有一名婦人懷裡擁攬著自己不足十歲大小的女兒,被砸在下面,她們的腿腳和大半個身體都被壓砸在石頭下面,一時還沒有死去。
王陷清楚地看見那一對母女,絕望的眼睛。那個小孩子正哀求的望著他,哭泣的聲音哀叫著:「捕快叔叔,救救我們!快救救我們呀……」
王陷此時已是怒衝冠!
他『唰』的一聲,橫刀在手:「大膽妖孽,竟然如此殘害生靈!我作為府衙巡捕,即便力拼不過,也要和你血戰到底!」
那頭顱仰天大笑:「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那你就和這些渺小無能的人們一起……!」
剎那間,那顆頭顱再度升起。
那妖魔的整個身體,已經顯現在山間!
那身體巨大得幾乎已高過山嶺,它的一隻腳趾甲,正好和王陷所站立的岩石一般大小。
半空那塊陰雲裡,此刻忽又傳出那生,一聲長長地歎息……
巨大的魔鬼在空狂笑著,似乎感覺自己已經征服了世間萬物。
站在山腰青石的捕快王陷,即便拼了命的跳躍起來,也是根本再也看不清楚,那巨大的頭顱的樣貌了!
因為它的臉,已是高高在……
這時的山間有股的空際裡,又xom頃刻間顯出了段雲美、呂獨葵和賈仗義等人的臉孔。他們也在獰笑著、貪婪瘋狂的看著這裡所生的一切。那一張張的嘴臉,也隨著山中繚繞的雲霧,越來越近。
此時,那顆巨大頭顱的『潘鎮』,仍在仰天狂笑著。它看也未看,猛然抬起一隻腳,如一面山峰頃刻間踩落下來!
王陷手舉鋼刀,合身躍起揮刀撲。
鋼刀閃動劈在那惡魔的腳,串串火星四濺!
可是他躍起半空,迎風劈去的刀刃,卻被那只巨大的腳,腳趾的一片趾甲瞬間崩斷!
在接下來的頃刻間裡,那只碩大的腳掌,已經將王陷合身踩踏下來!連同他身下那塊原本站立在面的青石,一同踩扁、碾碎在腳下!
王陷非常清晰的看到,自己碎裂開來、瞬間瓦解的身體已是血肉模糊、支離破碎。他無限哀傷的、絕望無助的望著自己,那具被踩踏的模糊滿地的屍體……
此刻的山中,那片陰雲裡。又傳來了那個把臉躲在連袍帽兜裡,那個生的聲音。那聲音正忽然出一聲響徹山谷的歎息:「我就說過,你管不了的!你管不了的……」
惡魔的獰笑聲更加劇烈了,而那躲在雲霧裡的生,他的話語,仍舊一邊又一遍的響徹在他本已『死去』了的耳畔!
「你管不了的!你管不了的……」……
王陷驚叫著從噩夢中醒來!
他已是滿頭大汗,渾身淋漓的汗水,像暴雨過後,披掛在寬大芭蕉的涮涮串串露水。滴滴不斷流淌著的冷汗,掛滿了王陷的臉頰,濕透了他的脊背衣衫。
此時他的腦海裡,沒有任何意識。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想起剛剛的夢境裡,究竟生的是些什麼樣的事情。
只是身體瞬間痙攣的,猛然拔起身形,趴在床頭拚命地嘔吐著!他的全身都在抽搐,在瘋狂似地的在乾嘔著,因為他的胃裡,幾乎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吐了;他嘔吐著,幾乎要把自己的胃,都要吐出來了。
吐!全都吐出來!
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一下,壓砸在他心裡的那塊重重的石頭!
也許只有這樣,才可以把他深埋在心底裡的那些很久很久了的悶氣,以及那些每日裡見到的、不想見到卻又是不得不見到的人和事,那些腐爛、陰霾、污穢的東西,全都一併的吐出來……!
王陷此時的一雙眼睛,就像一個喝過了出自己體能承受最大極限的酒,迷離無助的、喝的失去了記憶般的醉漢。雙目血紅,暗淡的如死寂一般的幽幽山洞,直愣愣的沒有一絲光彩。
王陷接近瘋狂的乾嘔著、咳嗽著,彷彿快要把自己的靈魂從身體的軀殼裡面咳出來!他幾乎吐盡了僅存在胃裡的一點粘液,沉重、混沌眩暈的頭,彷彿清爽了些許。他的腦海裡,已經有了些許的意識。
這是一間狹小、幽暗的臥房。道道崎嶇般的陽光,從對面不遠處,片片格子窗前照射進來。
屋子裡淡淡的盈起彷彿簇簇星雲,流淌在空寂的宇宙裡一般的塵埃。顆顆粒粒的細小塵埃,盈盈虛無般漂浮在陽光投射進來的,形成條條、淡淡光柱的小屋子的空際裡。
王陷靜靜地趴在床頭,就像一具蠟像或死屍一般的一動也不動的趴在那裡。他是多麼的希望、真的很希望就這樣的狀態下『保持』下去!就這樣的不顧其他一切的『脫離』……
猛然間,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突然面色憎恨、緊張的抬起頭來!
此刻,那條條從外面投射進來的光影,在王陷昏迷已經很久的眼中,竟顯得是那樣的輝煌!輝煌得,幾乎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抬起頭,他看見那對面窗口照射進來的黯然光暈裡,有兩個人!兩個和他一樣的安靜,一直靜靜地守候在那裡的人。
那兩個身影,竟好像剛剛頃刻間出現在那窗口投射進來的一縷縷光芒中。彷彿夢境裡,傳說中天堂的入口,門前矗立的神界使者……
這兩個人,一個穿著一件連體帽兜的長袍,把自己的臉躲藏在帽兜的陰影裡。他正坐在距離王陷木床不遠,窗口處的一個木輪椅子。這個人的一隻手中,還把按著他正坐著的,擺放在他蜷曲著的膝蓋的,一具幽藍閃動的骷髏!
就在他的身邊,正挺身威嚴的站立著一個高大威猛的人。
這個人穿著一件寬大的披風;這個人,長著一雙狼的耳朵……
這兩個人正背朝著窗口,面對著王陷所趴伏的床榻,靜靜地守候在他的床前。
「小公子?!」
王陷的聲音,像是從一個很深的地窖裡傳出來的一般。隱隱約約、沙啞、低沉的傳出來。
可是,沒有回答!
這間狹小的屋子裡面,仍像剛剛一樣似地下古墓一般的沉靜。守候在窗前的那兩個人,彷彿還在靜靜地望著他。
「小公子,是你嗎?我還活著對嗎?!!」
此刻的王陷,似乎仍還沒有從辰時在潘府中,被苗凌等人的摧殘、從剛剛驚恐的夢境裡掙脫出來!
他仍舊面無表情,眼睛裡卻閃動著一縷縷警惕、憤懣、不信任甚至敵視一般的目光。
他說話的聲音,彷彿一個迷失在沙漠裡,渴極了、很快將要死去人般的沙啞,毫無生氣似的消沉。
那個坐在窗前木椅的人,似乎仍在端詳著他。聲音平緩、蕭瑟淡然,終於開口說道:「王陷,你終於行來了……」
是鄧艾!
真的是鄧艾!
王陷已從剛剛簡短的一句回話裡聽了出來!
自己沒有死,真的還在人間!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城西鄧家的公子鄧艾!
他忽然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可卻忽的一陣眩暈,身體又重重的摔在了床。
此刻王陷的語音已經『失聲』!
串串撲簇簇的淚水,頃刻間湧出眶外,掛滿他楞次分明、堅毅的臉頰。
王陷的喉嚨裡,彷彿出一聲如同受了重傷的山中野獸,才能夠出來的。令人聽起來沙啞、絕望,而又痛苦不堪、撕心裂肺般的吼叫聲:「小公子,你來啦!那些天殺的王八蛋,他們逼問我到底是誰要殺他們,問我到底是誰請來那些青龍幫的刺客殺手!我不說,我一個字也沒說!苗凌他們那些畜生,幾乎都快要把我給整死了……!小公子,我想和他們拼了!」
此刻,王陷已是聲淚俱下,頃刻間語聲哽咽、淚流滿面的嘶聲吼道。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鄧艾一項冷漠平淡的聲線裡,此刻已是微微在顫抖:「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現在已經在我的家裡!」
「現在是幾時了?!」王陷的聲音已經沙啞的幾乎聽不清楚。
鄧艾低低的聲音說道:「仍是九月初六,現在已是巳時三刻!你昏迷了幾乎一整個午……」
王陷忽然抹了把臉縱橫的淚水,嘶聲道:「小公子只管放心,只要我王陷還有一口氣在,鳳城中的衝鋒隊裡的兄弟,就全會聽從我的調遣。我已按你的吩咐,暗示過一些最為得力可靠的兄弟,叫他們早已經在守城的士兵中,暗地裡培養他們各自的『人』!現在他們的力量,應該至少可以影響到城中三分之一,甚至將近半數的兵力!告訴我,究竟什麼時候動手?!!」
鄧艾彷彿想了想,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別急!你先靜養一下,仇恨可以鼓舞士氣,但是卻會影響我們的計劃和判斷……不過,應該快了!你先好好調養一下,不要外出,也暫時不要和其他任何人見面。我很快將要有具體的指令,傳達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