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幾個主院,一路上齊武夫東瞧西望,也經過齊春風的偏院,依然能聽見遠遠傳來響亮的音樂,感情齊鳳宇這娃娃喜歡周圍熱鬧一些。只是偌大的宅院裡頭,即便齊鳳宇把音響調至最大,估計也就能傳個三十來米,基本影響不到誰,畢竟每個別院裡頭都隔著挺長的小徑。嚴格來說,這可能已經不是一個意義上的宅院了,反而是一個高級的宅院群了,無非是把一個個院子圍在一個特別大的院子裡頭罷了。
一路上花花草草,鳥語花香,因為齊家人都喜歡種花草,走過哪兒,都有各種當時季節的畫,至於爬山虎等等更是猖獗,佈滿一個又一個人工堆砌的圍牆。卻是草木皆綠,閉上眼再睜開,放眼都是讓瞳孔舒適的感受。至於空氣,比起大興安嶺,也絲毫不差,還少了那些常人的高原反應,怪不得昨天飯堂聚餐的時候,齊武夫就覺得老齊家的幾個長輩看起來都年輕。和住的環境還是有不小的干係的。
一路閒逛,也算漫無目的性的,走到哪就是哪,也不怕丟了,最多迷路了就找個人把自個兒領回去就是,期間也撞間出門打算去打麻將齊東流,兩人只是簡單交流了幾句,只是臨行前齊東流一臉苦相地嘀咕了一句:「出門前正好撞見鳳年,他非要我陪他下盤棋,這不,被剃了個光頭,今個兒不胡個十圈八圈的,我這把年紀非得氣出血不可。」
聽到下棋,齊武夫心裡頭倒有點受到撩撥的意思,雖然有陣子沒下象棋,但本事沒有荒廢,畢竟閒來無視也會在腦子裡頭自個兒跟自個兒下,車馬炮這三個寶貝沒少和他見面。雖然聽說齊鳳年是下圍棋出名的,但既然對這方面有研究,象棋也差不到哪兒去,出去好奇,齊武夫便拉了個人問了問齊鳳年的路,知道大致方向便一個人走去。
路挺好找,筆直走了十分鐘再拐兩個彎就到了,也算一個僻靜的別院,齊鳳年此刻就坐在院子裡頭的石凳子上,自己跟自己博弈著,雖然是圍棋,齊武夫還是靜靜地站在邊上看起來,觀棋不語的道理早在剛學象棋的時候黃青鸞就教過了,況且他壓根不懂圍棋,自然連班門弄斧的念頭都不可能有。
齊鳳年眼角的餘光自然瞧見齊武夫,可也沒搭理,下棋的時候需要心平氣和,對此即便齊東流站在他身旁他也不會站起來喊一聲爸,這是自己的原則問題,誰都不能打破。於是,齊武夫在邊上靜靜看了齊鳳年落了四十多手的子,然後黑方才贏了白方。
齊武夫知道,自己與自己對弈,本就是個高深的能耐,大多人只能到求和的境界,齊鳳年卻是可以分出高下,可以稱得上驚為天人了。畢竟是個贏過國手的人,有這能耐不至於讓齊武夫驚訝。好歹跟前是東北有名頭的半個國士,自然對得起自己的稱呼。
「哥,會不?」齊鳳年看了一眼齊武夫,沒什麼生分,喊的一聲哥也很淡然,不虛偽不做作,就像喊了十幾年似的。
說實誠話,齊武夫聽了心裡挺舒服,因為從齊鳳年的目光裡,沒看到外頭人的勾心鬥角,可又不能說是純百如紙,那是一種化繁為簡的純粹,一種很寧靜的光芒。
齊武夫搖了搖頭,回道:「象棋會一些,圍棋沒機會學。」
齊鳳年目光亮了些許光彩,指了指邊上比較遠的石桌子,齊武夫順著齊鳳年所指的方向,倒也瞭然,感情齊鳳年對像棋也有研究,上面放著一個精緻的象棋盤,至於象棋子,也是玉石做的,可能齊東流知道齊鳳年喜歡這些東西,覺得虧欠,在這些東西上都希望給齊鳳年最好的,齊鳳年隨性慣了,也不覺得奢侈,其實真給他一盒純金子打造的象棋,他一樣可以下的輕巧舒坦,說到底,還是一種心態和心境的問題。
像看見了許久未見的知己,齊鳳年拉著齊武夫就往象棋那桌走,兩個人坐下開始擺子。
擺子之前,齊武夫便大致瞧了瞧方才棋盤上的棋位,是個僵持不下的局,求和的可能性在六成以上,可還是有很多步可以造成將軍的機會,抑或是形成一種車馬炮對車馬象的典型攻防趨勢,前者必勝,後者則是一個近乎沒有懸念的和局。僅是一掃眼的功夫,齊武夫便把才纔那副棋的棋位記了個大概,腦海中大致推演幾個黑方紅方落子的方式,回味起來,確實有很多出彩的落子,於是心裡大抵有個準備,齊鳳年象棋的能耐也算上乘,只是齊武夫從黃青鸞那練了三年有餘,最後險勝了黃青鸞這個下了大半輩子的人物,在象棋的造詣上,比起齊鳳年來,可能要高上不少。
擺子完畢,齊甲六卻在這時候進了別院,剛喊了聲鳳年哥,就瞧見齊武夫,欲言又止,因為看見兩人在下棋的模樣,不敢打擾,知道齊鳳年的脾氣,若是在他與人對弈的時候擾他清閒,甭指望在幾天內還能得到理睬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齊甲六沒出別院,走到邊上站著,雙手環胸看著,齊鳳年下象棋的能耐他知道,基本上二十手就能把他給殺的片甲不留,而他的程度雖然不算高端水準,可也比那些個初學者強得多了,可在齊鳳年這,依然跟個小兒科似的,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人,瞧齊武夫在這,心下估量,感情你八極拳詠春拳厲害,這下象棋也能厲害,我還真不信天底下有這麼牛叉的人了。僅是片刻的心中念頭閃過,齊甲六還是一臉平靜地看著棋盤,觀棋不語的基本素養他是有的。
齊鳳年執紅子先行,常見的一手橫炮,齊武夫挺馬保卒。你來我往,前五手相對快一些,尋常佈局,誰都沒有太過深思熟慮,而齊鳳年也在五手裡大致知道齊武夫並非泛泛輩,僅是齊武夫一手果斷的挺兵欲過河,後馬保前卒就將齊武夫的棋風彰顯的殺氣騰騰,光是自己在先行的氣勢上,便已經被隱隱壓制住了。好在常年磨合出來的平和之氣讓他沒有過分的爭強好鬥的氣節,依舊保持自己的棋風,力求穩紮穩打。
對此齊武夫心中頗為暗讚,即便當初他和黃青鸞如此對弈,被齊武夫這幾手反先手的落子,也是逼得有些氣急,因此改了原先的棋風,欲和齊武夫硬對硬,只是齊武夫的連環局子滴水不漏,送卒提馬還能扯炮拉車,一統連環吃能把對手打的措手不及,損兵折將。而齊鳳年依舊穩紮穩打,只求將齊武夫那一路穩住,止住進攻的勢頭便不再搭理。
齊甲六在邊上看著心裡頭卻是嘖嘖稱奇,他知道齊鳳年的能耐,自己和齊鳳年下棋,從來都是被齊鳳年牽著鼻子走,往往一思考就是三五分鐘,都在琢磨齊武夫這一個佈局可能是想著如何如何,有時候越發想越發覺得自己劣勢,久而久之就莫名其妙被齊鳳年布的局給將了。而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齊甲六雖然沒徹底摸頭齊武夫那一手漂亮的卒欲過河,後馬保卒的路數,可隱隱看見炮和車的位置,都刁鑽地盯著齊鳳年後頭的象,其動機可見一斑。
若是說齊鳳年下棋穩紮穩打,猶如安靜的雄獅,那齊武夫就猶如一頭悍不畏死的守山犬,但凡盯住了獵物,便絲毫不給它掙脫逃跑的機會,而更讓人不解的事,即便齊武夫的攻勢十足,依舊把退路留的漂亮,甚至幾手明面上的退路和保子的法子,都是為了更猛烈的進攻埋下的伏筆。
這種漂亮的落子手段,通常只有在黑龍見一年一次的國手大會上的大棋盤上能瞧見,今天齊甲六心底裡是真的樂了,雖然他下棋談不上精湛,但喜歡下棋倒是真的,方才就是想找著齊鳳年下兩手棋,因為自己在房間裡頭琢磨出幾手棋路,可現在與齊武夫一比,別說小巫見大巫,壓根就是小耗子遇見大松獅,天壤之別再天壤之別了。
當下到臨近四十手時,齊鳳年已經吃了齊武夫好幾個道,即便自己穩紮穩打,每一步都經過自己心中大地細緻的計算,可齊武夫總有神來一手似的,幾個看起來毫無作為的子莫名其妙的發揮了可怕的作用,而僅僅那一手也就作罷,齊鳳年最多拿一個好子換齊武夫一個卒子,可之後齊武夫的幾步卻是逼迫著齊鳳年不得不用兩手到三手防備齊武夫的一手落子,主動化為烏有,皆為被動,整個局面極為糾結,也同樣揪心,齊鳳年隱隱有種挫敗的感覺,對於齊武夫也稱得上敬佩。
最後,齊武夫一馬兩車一炮,捎上兩個過河的卒子,將齊鳳年殺的片甲不留,僅留一個苟延殘喘的士與帥,紅方慘敗,前後不過十五分鐘,局面清晰瞭然,雖談不上兩者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可齊武夫的佈局巧妙以及殺伐果斷,比之齊鳳年來,確實更勝一籌。
「哥,倒是聽說你跟青鸞前輩學過下象棋,倒沒想到你這麼厲害。」齊鳳年淡淡笑了笑,於是目光裡帶著些許懇求,已經伸出手重新擺子,顯然希望齊武夫再跟他下幾局。這是任何人都有的劣根,其實,說是「慧根」也不為過,遇見強者,總是希望一次又一次去挑戰的,因為他們那裡,總有自己學不到的東西。
齊武夫自然沒介意,和齊鳳年下棋還是有樂趣的,因為齊鳳年的佈局確實細緻,方才僅僅是因為齊鳳年不熟悉自己的棋路才能匆匆在五十手內贏,若是再來一局,即便能贏,也得拖到八十手左右,還不能給自己留下那麼多子華麗的屠戮。
對齊武夫而言,也算棋逢敵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