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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章 認賊作父(1) 文 / 殘影斷魂劫

    李亦傑隨著湯遠程一路前行,到了塊僻靜處,環視四周無人,便站定了腳步,仍是不冷不熱的道:「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罷。」他對前事仍未完全釋懷,不願與他在宮裡多作糾纏。

    湯遠程道:「李大哥……」李亦傑打斷道:「用不著這麼親熱,湯少師的大哥,我當不起,總有種不祥之感。你還是稱我為李大人,我聽了也好寬心。」湯遠程無奈道:「李大哥,當年你救我性命,大恩無以為報,小弟永遠銘記在心。而今你我二人何以生疏至此?」

    李亦傑冷哼一聲,道:「若說生疏,難道是我造成的?還不是你自居太子少師,要跟我這下等官員撇清界限?」湯遠程道:「李大哥,小弟不知做錯何事,令你生出這等誤會。但今日我非為與你做口舌之爭,乃是向您忠告些為官之道,以便日後大哥若常駐官場,也好立足。」李亦傑見他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心中怨恨尤甚,冷笑道:「湯少師,你教人學文,老師的架子是擺慣了罷?可惜我不是你的學生,官場之道,也勞不到你來『忠告』我。若是再無旁事,我就告辭了。」

    湯遠程正色道:「李大哥!我是真心拿你當大哥敬重著,不忍見你落到如此境地,才好心勸你幾句,否則是個沒半點交情的閒人,我哪有工夫管他?你想固執己見,也非我一己薄力所能扭轉。但你自覺所行無誤,聽我說幾句話,也動搖不了你的心念,卻有何妨?」

    李亦傑心想這話倒也不錯,一再執意要走,倒顯得自己心虛,連聽也不敢聽。哼聲道:「也罷,我就聽聽你有什麼話。」

    湯遠程鬆了口氣,道:「其實小弟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只是官場黑暗,很多時你身不由己。大小官員,無論高低貴賤,身邊都不知安插了多少探子,由此一舉一動,都處於他人掌控之下。所謂的『隔牆有耳』,還太過片面。實則是時時處處,都有數不清的耳朵。言行稍有出格,立時便是大禍臨頭。不僅得時刻約束自身,那種種己所不願之事,也都得一律妥協。李大哥,你以為我在宮裡的日子就很好過了麼?剛才你也聽陸大人說了,我相信那種謠言的確有,流傳年數不短,至今仍為此津津樂道的好事者也定然大有人在。可在表面,仍是一攤靜水,彷彿都當我是高官敬重著,那卻是何故?為何獨就大哥備受排擠?非我自誇,我進宮雖比你晚,可注重觀察身邊諸事,累積下的經驗卻遠遠超過你。你以為這是個無人村落?只守著韻貴妃就能安度一生?你可以不在意,宮裡卻另有不少人將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你也清楚,現在你不受任何重主寵信,白吃白住在吟雪宮,就算外人毫無惡意,也定將惹起閒話滿天飛。你敢於仗義執言,在江湖中固有好**范,但在宮裡,這一套行不通。隨口奉承兩句,跟各官僚結為同道中人,即使是一種假象,也會使他人忌憚,以為你勢力強大,不敢輕易動你。但還要記住,不可將底細全盤托出。宮中人人為私,即使有真心的朋友,那也是鳳毛麟角。處於大眾化的交情,便為適當尺度。當然,我也不是勸你曲意逢迎,全沒原則的去討好。越是卑躬屈膝,對方就越是輕視你,將你當作奴才使喚,反正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不用白不用啊?人家敬你一尺,你就還他一尺,算是彼此扯平。皇宮不是給你講江湖義氣的地方,到時給人家栽贓彈劾,還在幫他製造證據,遞上奏折。這是打個比方,但也不是嚇唬你,僅是叫你清楚情勢何等嚴峻。宮中情況都要詳察清楚,早作提防。這叫知己知彼,可也未必要戰。表面須得裝作一概不知,一團和氣。他在明,你在暗,於自保總算得萬全。再有,即使聞得有人背後非議,又偏是平素與你親近之人,那也別去尋他理論。你要想:已經很不錯了,好歹他當面還客客氣氣,給足了你面子。值得虛偽敷衍之人,必都是有一定利用價值的。你先別惱,有這價值是福非禍,試想,人家在外頭憋著,難道背地裡還不許他發洩一通?但絕非叫你做睜眼瞎,不過是他給你面子,你還他一個面子。倘若撕破了臉皮,誰都不好看。激得他懷恨在心,還不知有多少種陰招整你,防不勝防。」

    李亦傑聽他大談虛浮之理,講明了四個字「明哲保身」,心裡暗生不屑,冷哼道:「湯少師好口才,你以為這是科舉作文麼?可惜思想太過偏激,恐怕不對考官的胃口。難道不能為人坦誠,讓所有人都真心接納你,自然不生非議?」

    湯遠程道:「不可能的,別說人無完人,就算事事盡善盡美,既生於世,也不可能叫每個人都喜歡。做得好了,上司欣賞你,下階人就該心生怨恨;做得不好,上司嫌棄,下屬陽奉陰違。不過做到高官,先有勢力握在手心,自能引得旁人巴結。咱兩個同給凌貝勒講授文武,然李大哥未封正規官職,我卻早官拜太子少師,便與左右逢源之術相關。當然,投機取巧並非善策,自身還得有足夠能力,得以勝任才成。否則便是上頭的親信,一事無成,他頂不住下邊壓力,也只好罷免了你。」

    李亦傑道:「你是想說,我沒有能力了?」湯遠程道:「能力不是光有就足夠,而是需要旁人給你機會,讓你能夠去體現的。這宮裡就像個大染缸,誰也不能獨善其身。同時官官相護,上下防範,做皇帝的擔心下屬謀反,做高官的『伴君如伴虎』,整日裡提心吊膽,做低等臣下的,不知何時惹了上頭惱火,隨便給你加個罪名,就得人頭落地。可說是無一人能得安生。照理說,那些下人該敬重你些,但你可聽過『狗仗人勢』之說?他們知道你不過是個孤家寡人,自己呢,卻是韻貴妃的親信,所以就肆無忌憚的欺辱你。你跟一人、兩人可以硬碰硬,但如果舉世之人都來與你為敵,你本領再高也無用。武林之事我本來不懂,現在就借此說說,魔教稱霸江湖多年,這一次為何能順利剿滅?還不是各派人士齊心協力,眾志成城?那江教主算是文武雙全的能人了,最後不也……雖說得人搭救,也只能落荒而逃,東躲西藏。大哥你現在的缺點,就是為人太過心直口快。堅持正義是沒錯,關鍵是心裡堅持,口頭上喊得再響,也算不了什麼。不信的話,你去數數看,古往今來,是不是仁義口號喊得越響的,越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奸臣?人家不願聽的話,你就別說。假如實在不願口是心非,就盡量岔開話題。比如方才宴席上,我是不願出言詆毀李大哥的,可韻貴妃那邊也不能得罪。所以我想將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戲台上去,卻是你和小璇偏要一人一句,將話題重新扯回那僵局上來。枉費我一片苦心。這不是怪罪大哥,只是小弟心中慨歎爾耳。」

    李亦傑聽他一路講來,終於疑竇盡消,對他所提觀點也大致認同,想到自己確是逞一時之氣,鬧得各人不痛快,湯遠程有意相幫,卻還惱他不懷好意,又妒嫉他在官場比自己混得好,哪裡想到,為官之道更有這許多艱辛。歎一口氣,歉然道:「湯兄弟……遠程,真是對不住。」湯遠程笑道:「大哥別客氣,我費了這許多口舌,假如終於能說通你明白過來,也算值啦。再有一點須得提醒你,人皆有護短之心,在韻貴妃面前,最好別說凌貝勒的壞話。否則就算她心裡清楚是自家兒子的不是,在外人面前總得撐足檯面,也只好反駁了你。長此以往,你總是不給她面子,女孩子臉皮都薄,定會對你心生厭煩。印象一旦轉差,再想挽回可就難了。所以你不妨多稱讚他些,這個年歲的男孩兒麼,正是心比天高之時,最需要就是別人的認可讚許,先好滿足了虛榮。要我說,你不如先跟他做上朋友,讓他從心底接納了你,再跟你學武,也會更為賣力。待會兒他能對韻貴妃和小璇說你幾句好話,比你自己做了十件、八件大好事還管用呢。你要是還信得過小弟,就照這法子試試。小孩子麼不懂事,你跟他就不要太較真了。偶爾淘淘氣,都是天性使然,往好些看,是純樸可愛。你該多控制著脾氣,別動不動就跟他發火。當年我是讀書自學,又處於血氣方剛之年。假如有先生教我,又待我極凶,是我,我也不會服他管教。以威武服人,不如以德服人。帝王是這般,教導徒弟下屬,也是這般。」

    李亦傑歎道:「我又何嘗不想?可是看玄霜總不肯專心習武,我怎能不急?他再頂幾句嘴,我就更有火氣了。」湯遠程道:「所以才要抑制啊,這不是易事,可也不是絕對辦不到。玄霜這孩子,的確很有天資。我教他讀書,往往是一遍就會,而且過目不忘,幾日後再加抽查,仍能朗朗上口。我也見過他騎馬打獵,真是靈動非凡。或許他現在學不好武功,只是因別無興趣。天分再高,可偏偏不學,也終究是無用。你聽說過方仲永的故事麼?他以前是個天才,據稱年紀尚幼時,便能『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然而鄉人引以為奇,厚待其父。他那個父親,也不能說有錯,貪財好利,是俗人通病。因此帶著仲永遍游全村,以示於人,而不使之學,最終他聰慧散盡,淪為眾人。或許我是文臣,對武學至理所知不詳,不夠格妄加置喙,但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兩者總不成南轅北轍。或者下次你教他學武時,我也隨你同去,在旁看著,假使你再控制不住脾氣,我也好及時提醒你幾句。你看如何?」

    李亦傑苦笑道:「這個麼,我說句老實話,你別生氣。你說得有模有樣,可我也不能判定,你究竟是出於真心幫我,還是仍出於圓滑世故,來敷衍於我。」

    湯遠程歎道:「李大哥有此懷疑,實不足為奇。相反的,小弟還有些欣慰,您終於對防備官場之道有些許瞭解。我不想多作解釋,說的多了,越描越黑。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我是好心還是歹意,就交給時間來作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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