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大婚的日子快到了,鐵穆耳每日坐立不安,派去找麗君的人到現在還沒回來,難道她出了什麼事不成。
門外進來一人,正是風塵僕僕的阿罕。鐵穆耳忙上前道:「阿罕,怎麼樣,找到她了嗎?」阿罕垂頭道:「請主子責罰,屬下找了一個月,都沒有她的蹤影,自從那日在昆明殺了木寨主父子之後,就再也沒人看到過她。」
鐵穆耳聞言頹然坐下道:「婚期已不能再拖,這可如何是好?」
阿罕道:「主子何不娶了弘吉烈便是。」
鐵穆耳道:「你不明白,孟麗君是個心性極高的人,絕不肯屈人之下。」
阿罕道:「主子不必憂心,弘吉烈不過是主子的太子妃,將來等主子榮登大寶,再立孟麗君為皇后便是,若有誰反對,就殺他的頭。」
鐵穆耳苦笑道:「話雖如此,只是真正做起來卻很難,也罷,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說完揮手叫阿罕退出去。自己走到窗前,愁眉不展地看著窗外那一棵梅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大婚的日子終於來臨了,鐵穆耳穿上傳統喜服,和新娘一起坐在寢宮中,面前放了無數的蒙古美食,但他卻毫無胃口,只是一味地灌弘吉烈喝酒。弘吉烈酒量本來就很淺,幾杯下去便爛醉如泥,鐵穆耳把她扶到床邊,放在枕上,伸手為她蓋了一床棉被,自己走到桌前,又喝了一杯酒,心道:「四弟,你如今究竟身在何處,過得好嗎?」窗外明月無聲,誰能讀懂他的心事?
我走在山路上,騎著那匹白馬,心裡煩悶得緊。自從那日殺了木寨主二人,從昆明出來便看到我的通緝令。我心中暗想,那個柳明堂,看你們往哪裡找去?誰知又走了兩日,通緝令忽然撕掉了,城門口也不見有人盤查。我心下詫異,忽然想到二哥,一定是他從中周旋,下令免了我的罪,想到這裡,不由歎息。按史書上記載,今年正是鐵穆耳大婚的日子,此時的他也許正摟著他的嬌妻,合合美美地過日子呢,哪裡還記得我這個漢人女子。
我使勁甩甩頭不去想他,前面便是江西道洪都府,久聞滕王閣的大名,不如到閣上看看贛江吧。我腳下加力,驅著馬兒向江邊奔去。站在閣頂,只見眼前視野開闊,大江之水滔滔東去,幾隻水鳥在江上盤旋。我不由出聲念道:「落霞與孤鶩起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旁邊一人笑道:「想不到公子也是個雅人。」我回頭一看,是個面容清秀的書生。我忙拱手道:「這位兄台是……。」書生道:「在下洪都人氏寧采臣。」
「寧采臣。」我大驚看著他,那麼小倩又是誰?想想也許是同名同姓之人吧。於是也笑道:「在下幽州人氐張好古。」寧采臣道:「原來公子是幽州人,那裡離此處何止千里?公子為何離鄉背井,來到洪都。」我道:「在下是鄉野之人,喜歡四處遊歷。讓兄台見笑了。」寧采臣笑道:「哪裡,古語有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嘛。兄台遠來便是客,不如到舍下坐一坐,飲一杯茶如何?」我想了想,自己暫時也不急著走,便點頭答應了。下了滕王閣,我隨著他來到象湖邊一處宅院。只見院中遍植樟樹,地上還種了許多菊花。我笑道:「原來寧兄也是風雅之人。」寧采臣苦笑道:「我們這些讀書人,斷了科舉之路,只有種種花,養養魚,打日子了。」
我想到二哥大婚之後,元世祖忽必烈便會駕崩,到時新皇登基,定會開科取士,讓蒙漢都能入朝為官。於是勸道:「寧兄不必煩惱,朝廷很快就會重開科舉之路,到時寧兄也不怕胸中才學無用武之地。」寧采臣驚道:「張兄如何得知?」我笑道:「不過是猜測。」寧采臣眼中光芒一暗。看我還站著,忙讓我進去坐下,給我倒了茶,便談論起一些詩詞歌賦起來。
到了晚間,寧采臣邀我去吃飯,我見他家中只有一個老僕,再無他人,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寧采臣觸到我疑問的眼光,搖頭笑道:「不瞞張兄,采臣的娘幾年前就過世了,爹爹幾個月跟隨朋友出外做生意,還沒有回來。」
我笑道:「想不到寧伯父是經商之人,只不知做的是什麼生意?」
寧采臣道:「不過夏天販些涼席,冬天販些棉被賣而已,都是小本生意,讓兄台見笑了。」
我忙道:「哪裡,只是寧伯父年紀想必也不少了,這樣四處奔波豈不辛苦。」
寧采臣笑道:「是啊,所以在下正想等這次爹爹回來,便要接了他手裡的生意,讓他好好在家頤養天年。」說完便攜了我的手進了飯廳,吃罷飯,我回到客房中歇息,一夜無話。
大都
鐵穆耳合衣躺在弘吉烈身側睡了一晚,看看天亮了,忙起來。步到書房中去處理公事。弘吉烈慢慢睜開眼睛,宿酒還未散,只覺得頭疼欲裂。見鐵穆耳不在身邊,忙爬起來,問一旁的侍女道:「阿妍,太子殿下呢?」
阿妍躬身道:「太子已經到書房去處理公務了。」
弘吉烈大驚道:「那我昨晚是不是一直這樣大醉不醒。」
阿妍紅著臉看著她道:「太子妃昨夜喝了酒之後便一直睡著,也不曾侍奉太子。」
弘吉烈想了想,不由羞紅了臉道:「我真是喝得太多了,不知鐵穆耳哥哥可會生我的氣?」
阿妍笑道:「太子最疼太子妃了,一定不會生氣。太子妃今晚只管好生侍奉太子便是。」
弘吉烈道:「不要混說了,還不快去給我準備熱水。」阿妍忙應聲出去了。
弘吉烈梳洗完畢,略用了些早點,便來到御花園中散心。迎面走來了皇后娘娘,看著弘吉烈笑道:「昨日太子對你可溫柔。」弘吉烈紅著臉道:「謝娘娘關心,他對我很好。」皇后笑道:「那就好,哀家還等著你早日為我蒙古皇室開枝散葉呢。」弘吉烈道:「不來了,皇祖母取笑我。」皇后拉著她的手道;「太子要處理國事,我們不要去打擾他,不如一起去看新戲吧。」弘吉烈奇道:「新戲?」皇后道:「是太子從川中賑災後帶回來的,叫做《白蛇傳》,很好看的。我們走吧。」弘吉烈忙隨她去了。
轉眼夜幕又已降臨,弘吉烈在宮中翹以盼,卻不見鐵穆耳的蹤影,只得到書房中來找他。鐵穆耳見了她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事要辦。」弘吉烈無奈,只得嘟著嘴回去了。
以後幾日都是如此,弘吉烈心中不由惱怒。這日又到鐵穆耳書房中,鐵穆耳見了她還是那句話。弘吉烈怒道:「太子莫非不喜歡弘吉烈?」鐵穆耳歎口氣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你看我這不是很忙嗎?」弘吉烈道:「我們還是新婚,再忙你也應該抽出時間陪我,除非你心裡根本就沒有我。」鐵穆耳道:「你不要胡說,快點回去,我過幾日一定陪你。」弘吉烈哭道:「你這樣對我,我去告訴皇祖母去。」鐵穆耳聞言站起身道:「好,你去說,明日我就把鋪蓋搬到書房中來。」弘吉烈又羞又氣,跺跺腳走了。鐵穆耳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如此刁蠻任性,怎比得上麗君萬一。
弘吉烈回到寢宮中,越想越難過,心道:難道他心裡已經有了別人?想到這裡,她招手叫來阿妍,對她道:「明日你到太子書房中,等他出去便來稟告我。」阿妍點頭走了。弘吉烈躺在床上,睜著眼等到天明。
第二日,阿妍探得太子書房中無人,忙來報與弘吉烈。弘吉烈趕忙領了一群宮女侍從,急步走到書房中,對下人道:「給我搜,」下人遲疑不敢動。弘吉烈道:「你們快搜,出了事由我擔待。」下人七手八腳地翻了好一陣,從書架下的暗格中翻到一個木盒。雙手遞到弘吉烈面前。弘吉烈打開木盒一看,卻是一幅畫像,展開畫像一看,赫然是一位花容月貌,風華絕代的少女,仔細看看,還有幾分眼熟。弘吉烈把畫像放回木盒中,叫阿妍拿了,憤憤道:「原來太子如此待我,都是為了這個卑賤的漢人女子。」
晚上,太子急匆匆地來到寢宮中,弘吉烈端坐在床榻上,冷眼看著他,太子道:「你今日到我書房中做了什麼?」弘吉烈道:「我是你的妻子,不過行使了妻子的權利。」太子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翻我的物品。」弘吉烈道:「倘若我不翻,就要永遠被你蒙在鼓裡,你是來找那幅畫像的吧。我已經把她燒了。」
鐵穆耳怒目看著她,想了想,快步走上前提起她的衣領,擲到床上道:「你身為太子妃,卻毫無太子妃應有的賢德,淑良,胸襟和氣度。明日我便派人給你送一本漢人的女則來,你給我好好地讀三百遍,什麼時候讀明白了,再來說給我聽。」說完,轉身出去,一會兒便有兩個侍女來拿了鐵穆耳的衣服物品,搬到別的寢宮去了。弘吉烈又羞又氣,撲到枕頭上放聲大哭。
第二日天一亮,弘吉烈便去找皇后訴苦,遠遠地看見皇后在御花園中,她奔過去,跪在地上,叫了一聲皇祖母,便放聲大哭起來。皇后輕輕把她扶起,笑道:「好孩子,哭什麼呢,夫妻吵架也是很平常的事。」
弘吉烈道:「他欺負我,皇祖母要為我做主。」
皇后看了看她道:「是麼,昨日的事,太子已經都跟我說了,這裡面你也有錯。」
弘吉烈紅腫著眼道:「難道皇祖母也要為他說話嗎?」
皇后道:「鐵穆耳新婚便冷落你,日日只在書房中處理公事,這是他的不對,哀家已經說了他幾句。但你做得更不對。」
弘吉烈道:「孩兒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
皇后慈祥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如今結了婚,便是大人了,也要有大人的樣子,私自去太子書房中翻查物品,若是別人,便是死罪。」
弘吉烈不服氣道:「我是他的妻子,為何不能查看他的東西。」
皇后道:「鐵穆耳是皇太子,將來還要做一國之君。你這樣對他,叫他以後還怎麼服人,你毀了他的畫像,他只是要你讀熟女則,已經是很寬容的了。」
弘吉烈道;「他心中居然還有別的女子,叫我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皇后笑道:「你要明白這個道理,男人管得越緊,他的心便離你越遠。鐵穆耳是皇太子,不可能只娶你一個妻子,將來還會有很多女人來與你爭寵。你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要學會容忍,寬恕,更要學會接納太子別的女人。我這本女則,你拿去好好看一看吧。看不懂得地方,儘管來問我。」
弘吉烈含淚接過女則,躬身道:「送皇后娘娘。」皇后看了她一眼,轉身去了。弘吉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