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蘭匆匆地趕路,夜色漸漸濃了,怎麼辦。前面好像有座破廟,不如到那裡歇一晚吧,晚上趕路可不是好事,遇上壞人就糟了。我走到廟前,伸手一推,灰塵掉了我一頭。我急忙屏住呼吸,使勁推開門,走了進去,什麼破廟,到處都是蜘蛛網,我叫小蘭搬來些稻草,在佛像前清理出一塊地方,把稻草鋪上去,又撿了些柴火來,生了一堆火。將就一下吧。
現代到處都是人,這古代人煙稀少,沿著官道走了半日,連個村子都看不到。難怪電視劇裡,動不動就到破廟裡棲身。要是現代,這準是個文物保護區,遊人多著呢。
我歎了口氣,正想躺下歇息,忽然廟門被人一腳踹開,進來兩個黑衣蒙面人,手上拿著明晃晃的刀,有沒有搞錯,剛說壞人,就真來了。我無奈站起道:「兩位大哥,我們二人身上並無長物,這有些銀兩你們拿去吧。」
「我們不要這些錢。」一個蒙面人粗聲說道。不要錢,那要什麼,我一驚,不會看出我們是女兒身了吧。另一個人說,「我們要的是命。」
「你們是殺手。」
「什麼殺手,我們不知道,只知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殺了你們,錢財就是我們的了。」第一個蒙面人仰天笑道。
「老大,別和他們囉嗦了,一刀一個,分錢走人。」「好,」兩個人慢慢向我們逼近。
「小蘭,你先走,」我站在小蘭身前。
「不,」小蘭眼中含淚,死死抓著我的手。
「兩個都別想走。」蒙面人出嘶啞的笑聲。
正在這時,廟門又被推開,進來一個書生,後面跟著個小僮。他們見了此景,不由呆住。
「少管閒事,不然連你們一塊殺了。」殺手惡狠狠道。
我抬頭看這書生,不正是呆子李知棟嗎,看他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定然救不了我的。
我絕望地閉了閉眼。
李知棟也看見了我,他先是一愣,接著忽然以目示意,我順著他眼光看去,是個銅香爐,裡面積了厚厚的灰,我忙對李知棟眨了一下眼。
李知棟會意,忙對殺手作揖道,「小人這就走,請兩位大爺慢些殺,小人看不得血。」殺手不由得意地仰天大笑,我搶步過去,拼全力舉起香爐,望大個的蒙面人臉上砸去,只聽啊的一聲慘叫,蒙面人丟了刀,抱著頭在地上打滾。矮個蒙面人一驚,還未動作,被李知棟拿起門旁倚著的木棍,照頭一棍,登時暈了過去。小蘭見狀,也掄起手中的包袱使勁往倒在地上的那人頭上猛砸。我起身取下佛像前的黃幔,李知棟伸手把它拿過來,撕成條,搓緊了,牢牢地綁在這兩個殺手的身上。這時那個嚇呆了的小僮方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走過來,幫著我們把那兩個殺手提到佛像後,捆做一堆,又加了幾條草繩,方才放心。
一切停當,我拍拍手,對李知棟拱手道,「公子大恩,無以為報,請受在下一拜。」李知棟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終於忍不住問道:「孟小姐,今日不是你成親的日子嗎,如何流落至此。」我擺手道,「往事不堪提起,此後不再有孟麗君,只有柳明堂。」
李知棟想了想,決然道:「好,今後我便喚你作柳公子,如何。」
「多謝。」我笑道,見他一雙眼睛寫滿傾慕,心下不由為難,靈機一動道:「李公子,我們今日相見便是緣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對你的笛藝也是傾慕不已啊。」
李知棟聞言大喜,「你喜歡我吹的曲子麼,」一語未盡,眼眶竟然紅了。我只得又道,「我此次要去大都,路途遙遠,不知李公子將去哪裡。」
李知棟聞言又是一喜,「我也要去大都,不如結伴而行,柳公子意下如何。」我假意猶豫一陣,見他惶急,便道:「只是男女授受不親,多有不便。我倒有個提議,不如我們結為異姓兄弟,李公子以為如何。」
李知棟聞言,半晌不語,我道:「你若不願,在下決不勉強,只是明日一早,便要分道而行了。」李知棟聽了趕忙道:「結拜之事,在下求之不得。」於是我們拈土為香,敘了年庚,他比我年長八歲,我叫小蘭在佛像前鋪了些稻草,便拉了李知棟跪下,拜了三拜。李知棟對我道:「柳賢弟,從今日起,我們便禍福同享,生死與共。」我點頭道,「是,大哥。」
一夜無話,天明李知棟帶了小僮,押著那兩個殺手,先去翠微鎮報了官,直等到晌午方才回來與我會合。同往大都行去。
卻說劉彥昌與新娘交拜了天地,便留在前廳應酬。映雪獨自坐在新房中,心中忐忑不安,陪嫁來的丫環小菊,端了些茶點放在桌上,便退出門外,回身輕輕把門合上。映雪見四下無人,掀開蓋頭,把手探入懷中,掏出一個小包。打開來是一些綠色的藥粉。看著它,映雪不由想起昨日娘的囑咐。「女兒,你這次到了劉家,進了新房。便把這包中的藥粉,倒入酒中,讓彥昌喝了,切記,切記。」
「娘,這是什麼。」映雪好奇地問。
「這個嘛,叫做醉春風。」娘掩嘴一笑,「劉公子喝了它,就會與你做一對恩愛夫妻。」
映雪想了想,登時滿面通紅。伸手推開小包,「娘,女兒不要。」
「傻孩子,娘這也是為了你,那劉彥昌見你不是孟麗君,定然大怒,決不肯與你同房。有了這個物事,生米做成熟飯,便是事實夫妻。他再想推托,老爺也有法子封他的嘴。」
映雪想了半日,無奈,只得羞紅著臉,接了藥包,揣入懷中。
如今左近無人,正是好時機。她猶豫片刻,終於起身,走到桌前,打開鑲金紫玉酒壺的蓋兒,將那一包綠色的藥粉,盡皆傾入其中。又以帕拭去桌上掉落的粉末。便慌忙轉身挪到榻上坐定。良久,心尤在砰砰跳個不停。
此時劉彥昌仍在前廳,晚上的酒宴尚未散席,架不住親朋好友連連勸酒,勞是仗著自個酒量好,也已有了七八分醉意。看看窗外夜色已深,想到麗君一人在內堂中等候,劉彥昌心中急如火燎。只得招手叫來管家劉忠,囑他好生招呼客人。然後不顧賓朋的笑鬧,新郎倌團團做了幾個揖,便腳步踉蹌地奔新房而去。
「麗君。」劉彥昌輕輕推開新房的門。房中還余一點燭光,朦朧中只見朝思暮想的人兒,蒙著大紅的蓋頭,端坐在嶄新的喜床之上。劉彥昌伸手解下身上的紅綢帶,又抬手摘下帽子,一併拋在桌上,便慢慢向喜床踱去。映雪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近,心中又喜又怕。彥昌走到床前,伸手便要揭她的蓋頭,映雪趕緊閃身躲開,一徑走到鋪著紅布的桌前,拿起酒壺伸手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彥昌,彥昌大喜接過,與她手臂交纏,一飲而盡。映雪以帕拭唇,瞅他不留意,把酒全吐在帕上。劉彥昌一手拉住映雪的手,覆在自己胸前,深情道:
「麗君,從今日前,你我便是夫妻,我彥昌在此誓,要用一生來疼愛你,同生共死,不離不棄。」
說完,另一手又要去揭蓋頭,映雪轉身躲過。劉彥昌笑道。「你我已是夫妻,還這等害羞嗎?」說完,又欲向前,突覺腹中一股熱力慢慢上升,額上很快滲出汗來。他趕緊脫去身上的喜袍,又一把扯去裡面的中衣,卻不見緩解,躁熱之感反倒欲加強烈了。映雪見他如此,知是藥力作。忙走到僅餘的那點燭火前,一口吹熄,室內頓時朦朧一片,幸好還有些月光。「麗君。」彥昌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摸到一個溫香柔軟的身體,急忙一把抱入懷中。尋著她的芳唇,把舌尖探入,盡情吮吸著如蜜般的汁液。映雪被他舌尖挑動,不覺嬌喘咻咻。彥昌心內火燒一般,再也克制不住,把映雪打橫抱起,估摸著床的方向,走過去,將懷中的佳人放倒在大紅喜被之上,回手拉下紅色的帳幃。輕輕壓在新人身上,溫柔地吻她的脖頸,耳垂。
映雪心中羞澀,不禁有些推拒。男人抓住她的手,附在耳邊道:「你是我的,我愛你。」便輕輕解除了她的武裝。一時紅帳內春意盎然,只餘窗外一輪孤月靜靜地向室內凝望。
我和李知棟從破廟出,已經走了一日,路上只經過兩座茶寮,行人稀少。看看天色晚了,卻連破廟都不曾找著一座,我臉上頓時寫滿憂愁,李知棟倒好,渾然不知愁滋味,只一味樂呵呵的,我把小蘭的包裹壓在他身上,他便照單接了,我心中憤憤罵道:好個不曉事的呆瓜。夜幕慢慢降臨。李知棟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放下包裹便招手喚我過去。「大哥,何事。」我說。他指著大樹旁道:「賢弟,你和小蘭睡在這,我和小僮到那邊守著。」我看那邊是個風口,便道:「大哥,不如都睡這邊吧,夜裡風大,小心著了涼。」「這可使不得,」李知棟連連搖手,「這山林中恐有狼蟲出沒,我們守在那邊,有什麼事也好照應。」見他如此,我只得做罷。心中暗道:呆瓜倒是個實心眼。想到這,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李知棟見我瞅他,臉上一紅,連忙借口撿柴起身走遠了。一夜無話。
清晨,天還濛濛亮,我伸個懶腰坐起來。轉頭看風口,李知棟不見了。我微微一笑,這個呆瓜定是又去吹笛子了。果然,一會兒便從遠處傳來清亮的笛聲,在深谷中迴盪,如山泉激盪,清柔悅耳,宛轉悠揚,令人心曠神怡。我站起來深吸一口氣,望見黛色的天畔還未下山的圓月。不由想起前朝詩人蘇軾的水調歌頭。忍不住輕聲唱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對月舞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我音域本來寬廣,唱到後來,歌聲越傳越遠,笛聲似與我心靈相通,和著我的曲調,在天宇間縱情馳騁,如置身春夜月下,看花開花落,流水潺潺,直唱到一曲終了,笛聲戛然而止,環顧四周,群山寂寥。李知棟從山間小路行來,遠遠地望著我,我對著他嫣然一笑。他卻神情複雜地低下了頭。
收拾妥當,匆匆用了些乾糧,我和呆瓜又上路了。李知棟越過小蘭,緊走幾步,到我身旁低語道:
「賢弟,倘能日日與你以笛聲唱和,也不枉我此生了。」
「大哥此言差矣,大丈夫行於世,應該建功立業,名垂青史,最不濟也要造福一方百姓。如何說這等消沉的話。」
「賢弟有所不知,我朝自開國以來,從未行過科舉,我家世代書香門第,家父從小便教導我奮讀書。本想考個功名,以求光宗耀祖。怎奈朝廷任人唯親,各地官吏都由舉薦而來,普通百姓報國無門啊。」
「所以你就背著行囊,周遊世界了。」
「賢弟取笑了。」李知棟臉紅紅的。這個呆瓜,日日只是臉紅,跟大姑娘是的。
撲哧一聲,是小蘭在我身後偷笑。李知棟慌忙放慢幾步,落到了身後。我拉著小蘭的手,忽地往前跑去。李知棟大驚,拚命追來,我一下剎住腳,他卻收腳不住,堪堪撞到我身上。我看他的臉又成了一塊紅布,不由放聲大笑。小蘭和小僮也掩嘴胡盧而笑。呆瓜無奈地看看我,半晌也笑了起來。我們就這樣走走停停,不覺過了一日,正在我腰酸背痛之時,李知棟指著前方道:「陽谷縣城快到了,可以在城中歇息。」我一聽,登時精神百倍,飛也似地向前行去。萬歲,今晚可以睡客棧了。
山谷之中,有兩人兩馬立在大樹下。
「他們已經走了。」鐵穆耳站在一堆灰燼前,彎腰看了看道。
「這孟麗君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居然在荒郊野外過夜。」阿罕道
「這官道上並無客棧,他們沒有馬車,也只好如此了。只是同行的那個男子不知是誰,笛子吹得倒好,與孟麗君一唱一和,很是默契。」鐵穆耳說完,雙眉緊蹙。
「殿下,孟麗君逃婚出走,莫非就是為了這個男子。」阿罕說完,抬頭觸到鐵穆耳冰冷的眼光,倒吸一口冷氣,慌忙住嘴。
鐵穆耳雙拳緊握,立了半晌,轉身一跺腳躍上馬背,在馬臀上狠狠一拍,望前疾馳而去。阿罕慌忙上馬緊跟在主子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