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成鋒喘著粗氣,用劍撐著半邊身子,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忽然對南宮烈露齒一笑。
此時,他渾身已經被南宮青和自己的鮮血所浸透,滿臉的鮮血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猙獰,再加上這詭異的一笑,只叫人懷疑他是不是從地獄中冒出來的惡鬼。
饒是南宮烈殺人無數,膽大包天,也退了一步,心猛地跳了一下。
南宮烈旋即定了定神,獰笑道:「看不出你小子居然還能夠站起來,中了鐵鶴的人,這可是第一個啊,只不過,你馬上就不行了,大爺的鐵鶴可不是吃素的。」
鐵成鋒忍著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牙齒咬得直響,終於沒有立刻倒下去。
他覺得,自己真的不行了,雖然內力深厚,但是中了這見鬼的鐵鶴,實在是無法可想,每一動都疼徹心肺,別說動手了呢。
這個方向應該是那個樹林的方向吧,同時也是紫茜被擊中一掌的那個方向,鐵成鋒撫劍抬頭微笑著,心道:「紫茜,雖然沒有能夠完全替你報仇,但是我馬上就能陪著你了,你會很開心的,對不對?」
南宮烈驚奇地望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至於上前逼供之事,已經在極度的驚訝下忘掉了。
老四老五同樣驚奇,因為沒有人比他們更加清楚鐵鶴的威力了,而此人居然還能夠站起來微笑,實在是不可思議。
鐵成鋒用一隻手握住劍鞘,另一隻手微一用力,只覺痛楚如潮水般襲來,但是冷月劍,卻已經拔了出來。
身子顫了幾顫,鐵成鋒對空輕聲道:「紫茜,當日我未曾隨你而去,今日我可以一償夙願了,九泉之下,我們必將再次相遇,那時,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的。」
劍鋒回轉,向自己咽喉揮去。
驚叫聲中,至少六條人影一起撲了上來。
***
萬俟山莊,演武堂,燈火通明。
萬俟莊主靜靜地躺在一襲白布下,了無聲息,此刻,他就如同他剛剛出生一般,沒有意識,只能聽從別人擺佈。
他周圍,高高矮矮至少跪著四五十人,萬俟文淵身穿孝服,頭纏白紗,面色沉冷地跪在萬俟莊主身邊,一語不。
他身後,是萬俟文天,萬俟莊主的二兒子,也就是被李鋒下了禁制的那個青年,同樣孝服白紗。
再往後,還有萬俟高,萬俟天野,王天其等人,還有三四個服色怪異,顯然不屬於萬俟世家之人也跪著。
午時的鐘聲終於擊響,萬俟文淵緩緩站起身來,解下頭上白紗,回身道:「三日跪靈已經結束,諸位可以起來了。」
萬俟文天先站了起來,隨後,其他一眾人等都站了起來,幾個功力稍差之人剛站起來,就搖搖欲墜,身旁之人連忙將他們扶住。
跪了三日,不飲不食不睡,如果不是身有武功,估計這些人全部早就倒了下去。
萬俟文淵沉聲道:「遵照萬俟世家家規,上一代家主如果陡然身亡,未曾指定接任之人,則由其長子擔任家主,莊主不幸為人所害,以後就由我擔任莊主之位,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話一出口,下面立刻一陣聒噪,萬俟文天和王天其等人卻一語不。
萬俟文淵哼了一聲,聒噪聲立刻停止,萬俟文淵道:「你們吵什麼,有意見就直說。」
立刻無人再說一聲,顯然萬俟文淵的積威甚重。
王天其微微欠了欠身,道:「大公子,莊主去世才三天,在下以為不應該立刻討論下任莊主繼位之事,而應該等過了頭七再行商討。」
萬俟文淵皺眉道:「眼下鄭州之事非常緊要,必須立刻確定莊主人選,然後才好商討下一步做法,如此拖拖拉拉,等到頭七過了,白玉早已花落他人,到時候莫非我向你王天其要那白玉?」
王天其急忙道:「大公子,在下絕對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應該依照舊禮來辦事才對,既然公子覺得不妥,那就算了。」
說罷,退後不語。
事實上,萬俟世家是相當注重不同身份之人之間的關係和禮節的,所以萬俟文淵一露出不悅之意,王天其立刻不敢多說。
萬俟高暗中皺了皺眉,上前一步,道:「大公子,老夫也以為這麼早繼任莊主之位不妥。」
萬俟文淵哦了一聲,道:「還請總管言明。」
萬俟高猶豫了一下,道:「先,鄭州之事並非必須確定下一任莊主人選,大家商議,一樣有很大的把握,因為所有的計劃都是事先決定了的。其次,王天其說的也有道理,莊主操勞一生,為萬俟世家的壯大費盡了心血,絕對不可如此草率。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老夫對莊主之死心存疑問,莊主身體一向很好,而且功力精湛無比,絕對不可能忽然中風逝世,必然是有人暗中下手,而莊內戒備森嚴,外人絕對不可能得手,是以,兇手必然是莊內之人,兇手一日不除,想必大公子也無法安心登上莊主之位吧。」
萬俟文淵靜靜聽著,一句話也沒有多說,等他說完了,回身向其餘幾人問道:「這也是你們的意思嗎?」
萬俟天野上前一步道:「不瞞大公子,我也是這樣想的,目前您實在不適合立刻掌權做莊主。」
萬俟文天道:「大哥,就等鄭州事了,兇手現形以後再行確定新的莊主如何?」
旁邊一名白眉老頭子忽然上前一步,道:「萬俟如岳不才,以為大公子還是立刻就任的好,不然,莊內人心浮動,難說還會生什麼事情,沒有什麼事能比萬俟山莊的安穩更為重要了,而且老夫看著大公子長大,相信大公子絕對可以處理好總管剛才所說的一切。」
萬俟高皺眉道:「副總管,你只是說相信,但是如果出了什麼事,誰來負責呢?」
白眉老頭子顯然有點驚訝,萬俟高居然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一時語塞。
萬俟文天道:「我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找出殺害莊主的兇手,不知大哥以為如何,不然,父親勢必難以瞑目。」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萬俟文淵點點頭道:「那好吧,周旭,立刻傳令全莊所有二級以上武士,除了值夜之人以外,全部來演武堂外集合。」
周旭乃是一名三十上下的男子,看上去甚是精明幹練,聞言應了一聲,回身而去。
萬俟文淵又道:「葉三娘,傳令全莊所有女眷,僕人立刻也來演武堂外。」
葉三娘卻是一個四十上下的半老徐娘,仍然有著幾分姿色,只是,此時她卻一點不敢怠慢,立刻同樣回身而去。
萬俟文淵道:「那麼,今天晚上就找出兇手吧,諸位,請稍待。」
他沒有注意到,萬俟文天眸中那一閃而逝的妒意。
演武堂中那幾個服色不是萬俟世家之人,其中一人上前道:「大公子,萬俟世家出現此等之事,我們也是非常悲痛,只想早點找出兇手,給莊主報仇。」
萬俟文淵拱手道:「多謝澹台兄。」
澹台兄眼角露出一絲旁人不易覺察的笑意。
大約一柱香的功夫後,四周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大約三百多身穿黑色孝服的武士從各個方向快向演武堂跑來,然後停在演武堂門口,靜靜地等著。
周旭從武士們中間走了出來,道:「啟稟公子,所有二級,一級以及特級武士全部在這裡了。」
萬俟文淵點點頭,道:「讓大家分散開,以混元大金鎖陣之陣形圍住演武堂,作圍勢,若有人沒有我的同意陡然衝出,斬無赦,眾武士中如果有人隨便亂動,立刻抓起來。」
周旭稍微猶豫了一下,畢竟,這個命令有點奇怪,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回身照辦,命令眾武士擺開陣形。
萬俟世家的武士果然是久經訓練,命令一下,隊列絲毫不亂,只見人影穿插,很快就布好了混元大金鎖陣。
又呆了一會兒,一陣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上百名身穿白色孝服的女子在向演武堂走了過來。
其中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美婦冷冷道:「大公子,莊主三日靈期剛過,你就深夜召集眾人,不知要做什麼?」
這名中年美婦乃是二公子的親娘,但卻是萬俟莊主的正房。
另一名年紀小上七八歲,但是看上去很惹人憐愛的婦人卻道:「文淵,老爺不幸,你也不要太傷心了,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快說吧。」
這名婦人卻是萬俟文淵的親娘,當年萬俟莊主正房結婚數年未有身孕,萬俟老莊主一怒之下,命令萬俟莊主再娶二室,就是萬俟文淵的娘了,她乃是當地一家大鏢局總鏢頭的女兒,當時兩家相親,的確是比較合適的,只是這苦命的女人剛一過門沒有幾天,她父親曾玉樓便在一次走鏢中被賊人所害,鏢局失去主心骨,立刻四分五裂,不到一年就倒閉了,她——曾曉月此刻卻懷了莊主的兒子,於是她還受到一段時間的優待,等到兒子出世,她便立刻被大夫人排擠,終日鬱鬱。
次年,大夫人懷孕,不久產下一子,就是萬俟文天,三年後,大夫人再次有喜,卻是產下一對龍鳳胎,不料女兒在週歲之時被人搶劫而去,直到前兩年才重新回到家裡,已經長大成人,一身不錯的武功。
而那個三兒子,就是被太湖三鬼和大漠之王下毒殺害的黑衣青年。
曾曉月在大夫人產下二子一女後,過的就更加艱難了,直到萬俟文淵八歲時,當著父親的面狠狠地收拾一個對曾曉月不敬的婢女,曾曉月的日子才好過了些,近年來,萬俟文淵武功心計勢力都日漸增長,這才真正沒有人敢對曾曉月如何,連莊主都不敢,因為莊主本身也是對這個兒子的認真有點怕。
萬俟文淵不理會大夫人,卻對她娘道:「娘,文淵知道關係自己,您就別操心了,今天晚上,是準備找出殺害父親的兇手的。」
大夫人吃了一驚,也顧不上追究萬俟文淵對她不敬了,問道:「老爺不是中風而死的嗎,怎麼又變成被人殺害了呢?」
萬俟文淵道:「大家都覺得老爺死的蹊蹺,因為他身體一向很好,加上功力深厚,絕對不會忽然中風。」
大夫人驚道:「既然這樣,那麼,你一定要盡快找出殺害老爺的兇手啊。」
曾曉月也道:「文淵,都靠你了。」
她對這個兒子可是很有信心的。
萬俟文淵點頭道:「一定不會讓娘失望,只是,要委屈娘和大夫人一陣了。」
大夫人道:「無妨,找出兇手要緊,你讓大家怎麼做呢?」
萬俟文淵大聲道:「大金鎖陣,開傷門,讓所有人進來,然後立刻關閉。」
黑衣武士們一聲不吭,身形移動,讓出一條路來,大夫人當先而入,後面曾曉月以及其他女眷魚貫而入,靜靜的站在演武堂外。
萬俟文淵道:「小三,去給兩位夫人搬椅子來。」
小三乃是一名約莫十六七的少年,是萬俟文淵的書僮,他答應了一聲,很快去搬了兩張椅子,讓大夫人和曾曉月坐了下來。
萬俟文淵道:「大家都已經來了,那麼,就要開始了。葉三娘,你先過來。」
葉三娘面露驚疑之色,但是卻不敢不動,緩緩走了上來。
萬俟文淵道:「你先來說,老爺去世那晚,服侍老爺的人如何安排的?」
葉三娘低頭想了想,道:「是平時服侍老爺的小菊和小蘭。」
萬俟文淵點點頭,道:「小菊小蘭,你們倆過來。」
兩個二十上下,長的機靈可愛的丫頭緩緩走進演武堂。
萬俟文淵又道:「周旭,那天晚上可有武士給老爺房外警戒?」
周旭呆了一呆,道:「那天晚上老爺心情不好,讓大家所有的人都退下,不要警戒之人,我想老爺功力深厚,所以只派了兩個二級武士守護老爺臥房附近。」
萬俟文淵冷冷地道:「讓那兩名武士過來,他們的位置讓不參加陣法的人補上。」
周旭立刻下令,很快,兩個黑衣大漢走了上來。
萬俟文淵點點頭,道:「你們四個,想必已經知道了為什麼讓你們過來吧。」
小菊膽子比較大一點,道:「回大公子,大公子是想追查老爺逝世的真相。」
其餘幾人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也知道。
萬俟文淵道:「那好,小菊,就由你來說,那天晚上究竟生了多少事,什麼事。」
小菊道:「小菊一定知無不言。那天晚上天剛暗,奴婢和小蘭給老爺送飯過去,現老爺正在面對著窗口呆,我就問老爺要不要立刻就吃,老爺說他暫時不想吃,讓我們將食物,放下出去,我們就出去了,直到約莫一個多時辰以後,老爺才忽然叫我們。進去一看,老爺已經吃了晚飯,讓我們端出去,然後打水過來。我和小蘭就打了水給老爺洗臉洗腳,完了以後老爺就說他累了,想早點休息,讓我們也去睡。平時老爺都是很照顧我和小蘭的,所以,我們就也去睡了,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去送洗臉水時才現老爺還沒有起來,我們就將水放下,出去了。隔了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喊說老爺去世了,我們這才知道,以後的事,大公子都知道了。」
萬俟文淵點頭道:「你確定你說的中間沒有任何紕漏,比如哪個人進了老爺的屋子什麼的。」
小菊想了想,望了萬俟文淵一眼,遲疑了一下,道:「反正我在老爺房子的時候,沒有見到有人進來過。」
萬俟文淵點頭,低頭想了一會兒,對那兩個武士道:「你們倆說說看,那天有沒有見到過什麼異常情況,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或者見到什麼人進了老爺的屋子,我是說所有人,包括在座的各位在內。」
兩個武士對望了一眼,道:「回大公子,周統領說老爺不讓打擾他,我們只在離老爺房子周圍五丈之處巡邏,就我們兄弟所見,除了大公子您以外,當天晚上,沒有人進入老爺房子。」
周圍眾人眼睛一起盯向萬俟文淵,萬俟文淵若無其事地點點頭,對周圍眾人道:「那晚我的確去見過老爺,是商量軒轅暮雪如何處置之事的,老爺說他不大舒服,說是第二天再說,先將軒轅暮雪關起來,我聽老爺這麼說,就立刻離開了。」
萬俟高點點頭,道:「老夫不是懷疑大公子,只是想把事情弄明白罷了,大公子,請繼續。」
萬俟文淵道:「如他們所言,當晚並沒有任何外人進入老爺房間,那麼第二天是誰第一個現老爺去世之事呢?」
萬俟天野向前走了一步,道:「大公子,是我,那天早上,守牢的武士說軒轅小姐不飲不食,問我應該怎麼辦,我本來想問總管或者大公子,但是總管當日有事外出,四處尋大公子不獲,只好去找老爺。老爺房間門沒有關,我敲了許久,未見到有人開門,但是從窗口看去,房間裡分明有人,所以就貿然進去一看,就現老爺躺在床上,居然沒有呼吸了,這才出去喊的眾人。」
萬俟文淵冷哼一聲,道:「知不知道你錯在哪裡了?」
萬俟天野心中一驚,道:「天野不知,請少爺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