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連電視新聞都報道了,溫家留下來的兩個遺孤是片刻都不得閒,每個人嘴上對他們說著「節哀」,其實保不準心裡都是在看熱鬧,
這社會就是這麼現實,富人出事震驚四方,而前富人出事則會被猜測為走投無路、抗打擊能力差,各種難聽的非議都會在不合時宜的當口嘰嘰咕咕得傳來傳去,傳出n多版本,傳到八卦的人們只需要互相對上一眼,神色中就已充滿了一部史詩級大作,
可能跟血緣有關,溫軟和弟弟溫嫖一直都沒有在人前掉淚,兩人均沉默安靜,除了面部陰鬱,基本都看不出來那種讓人幾乎能夠暈厥的痛苦,
他們父母投身於沱江,恰逢大雨,屍身隨江漂流了十五天,直到下游才被人發現並撈起報了案,鑽石版閃耀的富貴人生在經臨破產之後,以死亡畫上了句點,
小轎車迎著雨簾急速駛向一座小城,上面正坐著溫家姐弟,還有硬要跟著的聞譽,
聞譽還是滿臉的傷,他坐在副駕駛位置時不時就回頭去看情況,樣子甚是可憐,他怕那兩人承受不住,可人家姐弟卻連發洩都不帶發洩的,他就更為擔心,整個眉心皺成一團,看上去竟比誰都慘,
不用說,認屍是一件格外艱難的事,儘管親人平日再風流、再荒唐、再瘋狂、再盡不了為人父母的義務,可看著他們沒有一絲生氣的躺在冰冷的殯儀館,溫軟的整個腦子都是炸的,
「老爸的鬍子看上去好扎人……」眼前的畫面太過震撼,屍體浮腫,頭髮有些長了,沒有以前的半分精神,還出現了滄桑的鬍鬚,溫嫖只說了這一句,就終於忍不住,泣不成聲了,
溫軟的雙眼也是濕潤的,眼淚雖盈盈,但卻一直沒有掉出來,
這近一年,不知道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就不能選擇活下去,她不願意哭,父母第一時間就跑路,連個招呼都沒跟她打,選擇自殺也沒有任何預兆,她要堅強,要告訴他們她可以很好的活著,好證明他們放棄是多麼的錯誤,
「入殮師……幫他們化的好看點,」
父母遺體在當地火化了,溫軟和弟弟抱著骨灰盒回去,為他們開了一場追悼會,溫父溫母生前一直喜歡熱鬧,喜歡排場,此刻溫軟花掉拍戲賺到的錢,又朝公司借了一筆,終於可以支撐起一個足夠標準的追悼會,
一句句的安慰之語,一個個的鞠躬,一撥撥的人,這個世界如此喧鬧又如此清淨,這就是生命的盡頭嗎,
溫軟有些恍惚,左邊站著的高諺她連看都沒看,右邊陪伴著的聞譽她也瞧都沒瞧,很難得一見的三人共處,全部都圍著她轉,但她眼睛裡什麼都看不到,哀樂也聽不到,只覺一切安靜,
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溫軟快速走了幾步,直接面色不善地對來人道:「出去,」
她能這樣對待的也只有蕭狸母女,蕭狸這次可口不饒人,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字字堅定,「你不想承認也罷,我流著溫家的血,我身份證上的名字可是『溫淳』,送父親最後一程的資格,我比你比溫嫖不差什麼,」
溫軟緩緩徐徐道:「你再說一遍,」
雖是上一輩的恩怨,但她對蕭狸的怨恨只多不少,她討厭這對母女總是搖尾乞憐的示弱;討厭她過生日溫父總是拿錢對付,卻因為蕭狸生日當天病了而前去陪守榻前,還親自給蕭狸下面,
從小長到大,每一次她出手去找蕭狸的麻煩,都會被當成壞小孩,然後是壞女人,她左右離不了一個「壞」字,而這些年蕭狸裝可憐,裝受害,裝清純,裝善良,裝得還不夠多嗎,
好,她壞,那就讓她壞得徹底,她看著蕭狸的眼,「再說一遍吧,看看我的巴掌會不會給你留情面,說,」
「你不要太過分,」蕭狸此時脫下了柔順的外衣,她是真的想和溫軟拼到底,說她心裡沒有不服,那絕對不可能,她辛辛苦苦在演藝圈摸爬滾打,每次到手的機會都被溫軟用錢平息打發了,溫軟是那樣一個不知愁滋味的富家小姐,怎能和作為私生女的她這一步一步走來的艱辛相提並論,她不甘,
為命運,
溫軟挑起了眉,面上全都續著烈戰之火,「我平生別的不會,就會『過分』,你沒見識過,」
「你非得,,,」
「好了,不要在這時候吵架,是想讓你們父親走不安穩嗎,別人都在看笑話,你們就不能都閉上嘴,」蕭狸的母親實在看不過眼,拖著剛好一點的身體,出言打斷,
蕭狸咬了咬唇,「媽,是姐姐欺人太甚,」
「這裡不僅有我的父親,也有我母親,你們當著她遺照的面堂而皇之的出現,還說我的阻攔過分,不覺得過分嗎,」
溫軟只說完這句話,就沉沉穩穩走到了旁邊,再也沒看她們一眼,這不是妥協,而是言盡於此,無話可說,不想拿糾葛爭吵再繼續弄髒了這靈堂,
她的父母也是有恩愛的時候啊,父親不出門的時候看著也像是個慈父的啊,如果沒有這對母女的出現,她們家好歹也還算是一個完整的家啊,
蕭狸母親還是拉著蕭狸走了,沒有再跨入靈堂一步,那兩人都垂著淚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此時此刻,溫軟將父母的喪命全都遷怒於那對母女,明知道無關,可就是忍不住,她覺得自己的神經總有一天要崩潰,但即使崩潰,現在也一定要挺住,不能垮塌,,
「溫軟……」高諺的聲音依然好聽,沒有清冷孤傲,沒有圓滑狡詐,但卻帶著一絲責備,「大家都挺難過的,跟長輩實在沒必要這樣說話,她只會更難過,」
我就不難過嗎,她很想問,但還是沒有言語,
「別站著說話不腰疼,裝老好人誰不會啊,是不是全世界都是有苦衷的善良人,你是和平使者,」聞譽直接就把溫軟拉到背後,對上高諺的眼,「那請你離我們這幾個少數派壞人遠一點,我們暫且不需要拯救,溫嫖,送客,」
高諺的臉色有點發白,襯得唇色更不自然,他盯著溫軟,自嘲了一句,「我是客,」
也像是追問,他也算是客,他已主家的身份站在溫軟身邊陪她接待了一天的悼念者,他成了客,他愛她,因此才覺得自己有資格教她,讓她行事穩妥,不留話柄,想把她往正確的路上引,
正因為是愛人,才可以批評你的所為,幫助你成長,不是嗎,
高諺覺得自己想的太簡單了,溫軟讓他有點失望,
溫軟終於慢慢抬起頭來,聞譽此時去抓她的手,她都沒有力氣甩開,「送客,」只輕輕說了兩個字,
人都愛說自己心情沉重,但這個沉重,有沒有什麼工具考量,溫軟如此的心態,到底有多沉重,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