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下,甄少容正負手站在她的房門前,看到她出來,他輕輕點頭,上前拉住她手,道:「走,去散步吧。」
就好像是在說「去吃飯吧」「去約會吧」,他的神情很是安然,下午在藏書閣曾經流露的激動神色在他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痕跡。
面對這樣的他,卓越越卻覺心裡更是不安,由他牢牢牽著自己的小手,二人朝院外走去。
樹影婆娑,點綴在林間小徑上,隨著夜風輕輕晃動,看久了似要眩暈。遠近的密林裡隱隱傳來沙沙地聲響,像是有許多夜行人輕輕掠過。
不知是什麼緣故,如此平靜的夜色中,卓越越的不安卻有增無減,眼睛總是向四下打量,彷彿林深處隨時有什麼要跳將出來。這樣莫名其妙的想著,也就分了神,恍惚地,好像聽到身邊的人輕輕說話,才回過神來,愣了一下,因沒聽清他的話,便問道:「你說了什麼?」
他有些失笑,低頭看她:「我問你冷不冷?」
「不冷。」卓越越慌忙回答,不再東張西望,專心地看著眼前,靜了片刻,道:「你有什麼事要說嗎?」
「應該是,有的吧,」他說。
可說了這話,卻又像是沒了下文,她跟著他徐徐前行,再走一段路,靜心湖已經近在眼前。月光下的湖水波紋閃閃,微風輕拂,漣漪蕩漾。
靜了許久。他才再度開口,卻是問她:「你說過想告訴鄭七天卻還沒有說的都是什麼事呢?」
「這個呀……」卓越越垂頭看看自己腳下地草坪「我想告訴他我是從哪來的,記憶裡的人,還有很多沒有忘掉的事情……」說著說著不免又有些傷起心來,聲音也越來越低了……,。
卻聽甄少容輕輕一笑。語調柔和:「那我呢?你不想告訴我這些嗎?還是,只想告訴他?」
她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到他正朝自己含笑凝視,不由得小臉一紅,道:「當然不了,只是……怕你沒興趣知道,這些都是小事而已。」
「說來聽聽,我也很想知道呢……在越兒的心裡都藏了些什麼?」這聲「越兒」是在卓越越當初跳下祭壇時。她自己告訴甄少容地名字,變身以來,得到鄭七天的提醒,大家一直都是喚她「卓兒」的,所以這聲稱呼,其實透著一點不同的意味,只是卓越越還沉浸在甄少容溫情地訊問中,沒能察覺。
她在心裡整理了一下自己前世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說起自己的爸爸媽媽,還有校園中的瑣事。為數不多的一兩個朋友。不知不覺中,開始時地恐慌不安漸漸消失,偶爾回頭總能對上甄少容包容的目光,使得她更加放鬆。便連最初給過她溫暖地那個男生也細細提及……
夜色清朗,寧靜地湖邊佇立著這兩個人,低而略有些靦腆的說話聲,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輕笑,青衣少年始終凝神注視著身邊這個小人兒,目光中帶動著她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那雙烏黑的大眼睛裡時而閃爍著的晶亮。網.而他的目光,仿似想將這一切收入眼底,放到某個更深更安全的地方去。
「其實這些,也不是每天都會想到的啦。」嘮叨了半天,卓越越不由得擔心自己說的太過繁雜瑣碎了,及時打住:「即來之則安之。現在我倒是已經適應這裡的日子了。以前地事,想多了也是沒用的……」她聲音低下來。下巴抵著胸口,沉默了片刻,忽然揚起笑臉:「你呢?你是怎麼來這裡的?還有別的記憶嗎?」
甄少容搖了搖頭,笑道:「我只知道自己有記憶起便是在這裡了,而且據我所知,靈上界地人都是和我一樣,不記得所謂前世種種的。」說著,他衝她一笑「所以,你果然是很特別的存在呢。不過,如果前世的記憶讓你痛苦,也許以後你可以想辦法……」
「不,我不想忘記那些,」她聲音忽地拔高,語氣有些急促「對我來說都是……很寶貴的……」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笑了起來「知道了,越兒是個很執著的人呢。雖然時常迷糊,又有些膽小,其實,是因為命運帶給你太多傷害的緣故,錯不在你,你已經承受了很多別人無法想像地事情了,是個很勇敢的人呢。」
卓越越沒想到他會如此評價自己,歡喜的簡直連思緒都要停頓了,仰視著他,目光中是滿滿的笑意。
他頓了一頓,卻問:「和風堂主都學到了什麼?」
「有很多小法術,我試給你看?」她小臉紅彤彤的,看他點了點頭,她立即轉過身來,面對湖泊,纖纖十指如彩蝶翻飛,口中唸唸有詞,轉眼之間,湖面上便飛揚起成漩渦狀飄動的無數雪花,隨著風勢漸大,飛舞地愈緊密,很快地,方纔還是波紋陣陣地湖面上,頓時結出了一層薄冰。
「冰封咒!」甄少容的語調中滿是驚訝。
卓越越嘻嘻一笑,手勢一換,雪花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而自她手肘的血脈處卻忽然變化出一條碧紋,迅蛇行到手掌下方,地一聲閃出少許火花。小手隨即大放明,簡直無法自這一團光影中看到她的手掌。她俯身將此掌按到身前地上,只聽得「卡卡」做響,平整地草坪上竟然生出一條裂縫,自她的手掌向外延伸,到達數丈之外的樹林時,這裂縫已經擴大至原來的數倍,一時間四周隱隱有些地動山搖的勢頭,卓越越慌忙收勢。而隨著她的手勢收起,那裂痕也就消失不見了。
甄少容面色有些凝重,沉吟道:「還有麼?再試來看看。」
卓越越聽他這麼說,自然答應,接著又試了三招分別為「縛行束」「斷巖擊」及「刺地雙寒」,分別以圍困、攻擊、幻術,達到攻擊敵人的同時讓自己全身而退的巧妙法術。連同剛剛的「冰封咒」和「風裂」都是卓越越自風輕揚處學到後,經過苦練最為拿手的幾樣法術。
這些法術在卓越越看來,倒沒什麼特別之處,風輕揚在講解時也從沒表露過不同的言語神態,她只認為這些是初極小法師必練的技能,何況自己沒有真元的身體也能輕易上手,也是從不同側面說明了這一事實。
可是在甄少容的眼中,卻全然不是這樣了。他清楚知道這些法術絕不是初級範疇,甚至其中兩樣,還是高級法師才能夠使用的技能。像卓越越這樣一個全無真元存儲的身體竟然不但能夠只憑借咒語就動術場,而且從剛才的效果來看,其作用絕不會低於已近「歸虛」的中級法師施展出來的狀態。
心中的各種疑問越來越多,他沉默片刻,決定將原本打算告訴卓越越的事情暫時放下,不論怎樣,一定要弄清楚風輕揚的目地才行,要不然……
他心意已決,便道:「卓兒,你快回房去吧,我有事要做。」
「是什麼事?現在是半夜呀,你……」卓越越轉身對著他,正說到這裡,卻聲線一高,叫道:「風……師傅!」
甄少容急忙回頭,果然看見風輕揚一襲白衣自幽暗地林間緩步而來,走近看到二人,他向甄少容略為點示意,便轉向卓越越,語音聽起來有點怒氣「怎麼能在這裡施展法術!把我的話都忘的一乾二淨了嗎?」
卓越越經他一提,這才記起,他曾經再三告誡出了那個練習大廳就絕不能在玄膺堡裡動用法術的話,心下有愧,不由得有些膽怯地看他一眼,低頭道:「師傅,我錯了。」
風輕揚沉沉注視她,道:「你的法術都已經小有成型了,在此地沒有外力保護,萬傷到自己怎麼辦?」
他的語氣從來沒有這般嚴肅過,卓越越給嚇的不敢支聲,卻聽甄少容含笑道:「她的這幾樣小法術都是攻擊敵人的技能,應該不會傷到自己的。」
風輕揚這才看他一眼,歎道:「攻擊術運用不當時也會有反噬的力量,卓兒,我原以為你是個沉得住氣的孩子,哪知道你才學了一招半式便也學會了招搖,你自己說吧,怎樣的處罰你才能改?」
卓越越偷瞄他一眼,扁嘴道:「隨便」隔了片刻,又說「:都行。」
她的大眼睛透過垂落的流海,賊溜溜地瞟著他,憨態畢露,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風輕揚忍不住嘴角一揚,忙瞥開視線,道:「罰你將玄膺的門規記誦三十遍,你可服氣。」
卓越越輕輕吁出口氣來,帶笑不笑的說「服氣服氣,服氣的很。」
對上她的目光,風輕揚又是忍不住微微一曬,一旁的甄少容將他的幾番神情變化看在眼裡,神色間卻流露出一絲不快,此時便道:「這個倒不應該罰她,是我好奇,讓她演練一遍給我開開眼界而已。這個門規,我來背好了。」
風輕揚道:「既然你看過了她施展,你就應該知道我教她的並不是簡單的技法。」甄少容正有這想法,聽他說起,便點了點頭:「是呀,我也正納悶呢,卓兒小小年紀,又沒有半點真元,怎麼居然能夠學會這種高級技能呢。我從歸原冊裡看到,這樣的技能少說也得有二十年的真元積蓄才能練習呢。」說罷正視他的反應。
卻見風輕揚淡淡一笑,點頭道:「不錯,我之所以教她這些,是因為她,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