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珩君出得地獄。已在京昌。那是一片繁華得車如流水馬如龍的地界。只在此處。卻尋不到絲毫熟悉之感。似乎早年在夢中的一切。都只是泡影。
夜珩君雖不知世間之事。但經方才被一眾小廝跟蹤欲圖不軌之行。他也知道世間險惡。需要小心處之。加之在冥界之時。紇嵐的建議倒是挺好的。便遵照紇嵐之叮囑。買了一個面具覆蓋了大半張臉。
只見在繁華嬉鬧的街頭。一個白衣霜華的男子。一銀光面具罩面。紛紛引來眾人的側目。卻也沒了那些上前搭訕之人。倒是減少不少麻煩。
不多時便站在了一條彎彎的小河旁。河邊楊柳飄搖纏繞。帶著點江南水鄉的纏綿之意。河道旁就是一條繁華熱鬧的小街。有些早早出來踏青采風的官家少爺小姐。帶著一群奴僕。或是車馬相隨。或是畫舫遊船。隱隱還有著太平盛世的笙歌曼舞。如此一個繁華之世。如此廣袤的天下。他卻不知要往何處去。方能尋到屬於他的世界。
站在此處。人聲鼎沸。恍然如夢。熟悉卻遙遠。
突然。不遠處有一個嬌小少年。白衣上以金絲繡著些花樣。簡單而除塵。他站在人流中。定定地目光灼熱狂喜地看著他。那雙眼。分明是他所熟悉。卻在腦中如何翻找也尋不出相應的名字。
他幾步並作一步。上前拉著他的衣袍。高昂著笑臉。看著他道:「師傅師傅。你是師傅。對不對。」說罷。還不忘揪著他的衣擺不停的搖晃著。
「你是。」夜珩君疑惑地看著他。卻還是不自覺地彎下了腰。與他面對面地看著。那雙清澈的眼中。倒映出一張被面具遮住的眼。
「師傅。真的是你師傅。我是久魃呀。你最愛的久魃。」歡呼一聲。久魃緊緊的抱著夜珩君的腰身不肯再放手。還不忘蹭蹭蹭地撒嬌。一副小兒嬌態。完全無顧忌於在大街上。
「久……魃。」夜珩君喃喃地重複著。對於這個還算是陌生人的小孩童。卻也不太排拒對方的親熱。
「我怎會有你個這麼大的徒弟呢。那我教些什麼。」夜珩君好笑地將人拉開。細細的打量一番。
又問了幾句關於自己的一些事。夜珩君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久魃。我……為師問你。為師可真是姓夜。單名珩。」
久魃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突然呲牙笑道:「誰說的。師傅您姓歐。名夜珩。前世可是丞相之子。身份可顯赫了。」
夜珩君一聽。卻是與冥王紇嵐所說有些出入。那便是說。那黑衣男子與他說的也不盡可信。
一個白衣男子帶著一個可愛小童。氣質出塵。盡吸引了遊人的矚目。有幾個官家小姐。甚至在不遠處。看著兩人。指指點點。最後用扇子或是絲帕掩嘴笑了起來。
「師傅。我們要去哪裡呀。」
夜珩君牽著他的手。兩人一步一步走著。卻不知該要去何處。才能找到個落腳的地方。
「我們先找個客棧歇下。如何。」夜珩君低下頭。看著他詢問。在這個對他來說。還屬於是陌生地。要他能選擇去何處。
「那你有銀票嗎。」久魃瞇著眼。笑得天真無邪。
「銀票。」那是什麼。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久魃笑得更開心。拍著手跳了一圈。十足一個平常人家七八歲的小孩。然後獻寶似的從衣兜裡掏出了一沓銀票。在夜珩君面前晃蕩道:「師傅你看。我是不是很厲害。告訴你哦。在這裡有了這個你要什麼都有什麼。要糖果或者是雞肉鴨肉……」
久魃嘰裡咕嚕說了一通。夜珩君只淡笑的看著他。這樣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就算還未並未有多相熟。但夜珩君還是願意慢慢的接受他的親近。左右他也是要賴定他的樣子。那為何不找個伴呢。
兩人就近找了間客棧。環境倒還一般。只後院卻臨近一些勾欄院巷。雖不是那些三教九流之地。卻能在房中聽到笙歌曼曼。嬉笑嫣語。
不多時。一聲似琴非琴似箏非箏的聲音響起。那邊的吵鬧之聲便停了下來。隨即一個清朗溫潤的男子聲音響起。卻是唱著一首詞曲。因隔著有些遠。只飄飄忽忽聽得些。大概就是:
……………………
眉如畫。誰剪煙雨戲紅花。如落霞。心念思白髮。
細柳飄。煙雨漫洗霧如紗。艷陽照。誰能一手執扇點江山。
輕塵纖。酒滿罍。更闌燭短人落榻。誰在窗下留落點滴沙。
城落壘。宮殿醉。扶蘇煙波淼如水。萬馬千軍誰仗劍劈揮。
秋雁去。冬至追。一年一歲一壺淚。一場夢境一段情難墜。
夢魂歸。碧落黃泉彼岸花。蒼月穹。星點紅塵笙歌鎖青塔。
清歌嘹。誰在梧桐戲珠耍。如崢嶸。青顏換落花。
……………………
夜珩君突然停下手中的事。就這樣靠在窗簷邊。將窗戶打開。能看到燈火輝煌的夜街。街角處還有幾盞繡花燈籠迎風高揚。而正對著後院的那一座高樓。卻是極其豪華的。不僅裝潢高雅。且看那人流絡繹不絕的出入。也能看出其繁華之境。
只這場景卻是有些熟悉。似乎曾經也有個男子。在如此地方。一臉淡笑。盤腿而座。面對著成千上萬的人。眼中映出一個火紅的身影。以及那曼妙的舞姿。似乎就這樣燃燒了場上所有人的眼睛。
「師傅。夜裡寒涼。怎的打開窗戶了呢。」久魃向店小二拿了些水進來讓對方洗漱。卻見他在窗戶旁。陷入沉思。只不知在神傷些什麼。只那雙眉緊蹙。總有一層憂傷之感。
「久魃。告訴師傅。究竟是師傅夢裡的是真實。還是如今才是真實。我總有一份不真實感。某些人某些事。總覺得熟悉。卻又是陌生的。這樣的我。好像很矛盾。」
久魃擰毛巾的手一頓。有些不解的看著他。那側面在燈火的照耀下。極其的艷麗卻又脫俗。他的師傅永遠都是這樣的好看。似乎歲月從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星一點的痕跡。
「師傅。我記得你前世曾經常與我說。世間芳菲也就那幾年。於我們只不過一瞬間。那浮生重重。何必事事時時計較。夢也好。實也罷。總歸還是這樣子過的。好與不好。恍然夢一場。全部都過去了。再差也沒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