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御清早早便知夜珩君離了天庭的,但他清楚,只要讓夜珩知道久魃童子重傷難癒,他便一定會回來,所以他便悠閒得過了一個清靜的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日出東方。天邊晚霞拉出的彩練,顏色深深淺淺幾個變幻,最終被熱烈得旭日奪了光彩,卻依舊不見那人回來。
瓏御清開始急躁起來,派人去尋了幾遍,依舊沒有絲毫消息,心憂難耐。便尋思著,是否該再次出門,親自將人召回來。
正在猶豫間,太上老君身邊的侍藥童子便來稟告說久魃童子醒了,如今太上老君正為他配藥調理。
聽得此消息,瓏御清心中更是焦急難耐了。心中自有另一番思量,難道是夜珩歸來便為久魃治好了傷勢,卻硬是讓他今日才能醒來?
念頭剛起,便壓了下去。夜珩君光明磊落,即使要離開,也是會光明正大的離開,端不會像這樣以尋藥之名,離開天庭。
到單靈宮時,久魃早已聞訊回來,翻遍了整個單靈宮,卻尋不到人,正焦急地想要去玉帝的恆陽殿看看,在頹敗的大殿口,兩人便相遇了。
「參見玉帝!」
「起吧!」
瓏御清腳步不停,直直地往殿內走去,久魃來不及起身,便趕緊往路旁閃開,讓出道來。抬頭看著那桀驁霸道的背影,忍不住嘟嘴,心中腹黑道:「當了玉帝就是不一樣,賊神氣的,又不見你在師傅面前這樣神氣?」
想到夜珩君,剛起的玲瓏心思又黯淡下去,忍不住大大的歎一口氣,亦步亦趨地跟在瓏御清身後回去。
瓏御清習慣了這個點到這兒,即使天邊擦黑,月兒將起未起,涼風如洗的初春,總會讓人忍不住想起江邊懸月,朦朧的裹著一層輕紗,極是縹緲撩人。
「玉帝,聽說師傅歸來了,可我找遍整個單靈宮都尋不到人,只以為師傅又是在恆陽殿,卻不知……」
「你下去吧,朕想在這單獨坐坐,你師傅的事,讓他回來再跟你說。」
將人打發走,瓏御清倚靠在夜珩君慣常品茶的小亭欄杆上,望著一波在月色中幽暗清雅的湖水,一池仙錦鯉,見人卻不懼,圍攏了過來,搖頭擺尾的想要尋吃的。靜靜地站立著,看著那一圈圈一層層的錦鯉,突然覺得,它們卻是比自己幸福的,因為珩有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就是每日在這,將那些食物,漫灑入湖中,寵溺地看著它們吞食。
天神是孤獨的,帝王是孤獨的,天上的帝王,便是如他現在這個模樣,無論如何努力伸手探抓,似乎總有一條縫隙,讓人伸出一個掌,將那點滴的相伴,推出老遠,似乎總怕他將孤獨傳染般。
而這個孤獨,卻不是獨有的。如在冥界的竹寒弦。
冥界中依舊如往常的黑暗,黑白無常開始恢復往日的事務,沒了幾日前的閒情與他相伴,說得好聽點便是照料他的傷勢,說得難聽點便是囚禁看守他。這些他倒不在意,如果將他一人鎖在那黑暗中,他知自己是極其不願的,每當一閉上眼,便是那日歐夜珩絕然離去的背影,在大殿中殘留的光影,在他眼前,轉眼即逝。
紇嵐與那小岑子的事,他已經知道大概,卻不曾想,原來那人冷心冷面,裡子裡卻是如火熾烈,這樣的人,惹上了,便難逃脫。也極幸,他先遇到的,不是珩。
在他心中,珩是最特別的存在,絕美,清冷,高雅,離塵,風骨絕然,但他有時卻是恨極了他的這種特質。招蜂引蝶不說,更是冷情絕情,說走便走,無絲毫眷戀。若是他能將自己也帶走,他便不必一人在此單相思了。
只是,想多少,都只能是枉然。若當真有一天,他被逼到絕路,他不敢擔保,不會有第二個紇嵐,可以自私霸道的將人圈在身邊。
瓏御清呆了一會便離開了,人走茶涼,亭中也顯荒涼。一束銀光乍起,飛過平靜的湖面,出現在剛剛還站著人的亭子中。
一頭長及腳踝的銀白秀髮,一身雪紡輕紗,兩者無風自動,襯得那瑩潤如脂、白皙如雪的香膚,更加的絕美纖弱。精緻絕美的面容,帶著冷冷淡淡的神情,一股遺世的清幽淡香,卻給人一種孤獨的感傷。
靈雪因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肉身已經漸漸可以化出形狀,若隱若現的身子,如四萬年前一般實實在在的身子,只要不多時,她便能再次傲立在珩面前,如往常般,巧笑倩兮。只可惜,如今卻還是有比她恢復肉身更重要的事。
雪綢靈衫雨衣袖從胸前掩面劃過一個美麗的弧度,一道五彩華光劃破天際,飄渺的身影,立時如四散的飛花,絕塵離去。
以她的靈力,尋得夜珩君不難,夜石從許久許久開始,夜珩君便放在她處保管,尤其是他有預謀地以凡胎下界歷劫。此事她知,只不知他知不知她已知。
珩被囚禁在煞題的地方,她能感覺到,偷偷下界來,她卻不想煞題知道自己還活著。當年她一心求死,只不想珩為難,可如今,歸來了,依舊是珩在為難,如此,便還不如讓單靈這個人,一直活在過去,從此灰飛煙滅。世上,有一個靈雪因就好。
誰的前世裡,一直奏著一首歌,當繁華唱盡,瞬間凋零,如奈何橋邊,那一直呼喚的歌聲,繚繞懸樑,終究尋不到那走失的人兒。
靈雪因不曾想過,與煞題的再次見面,是如今這種對峙局面。本想著偷偷的來,帶著人偷偷的走。曾經的單靈,是精靈界的公主,是魔王煞題的妹妹,她在精靈界與魔界間來去自如,如今這些魔障,本就難不倒她,只是她輕視了那個強大男子的敏感性。一絲風吹草動,便能將他喚醒。
骯髒的雜物房,散發著霉臭味與腐臭氣息。看見那個一身光華的男子靠在被腐蝕得千倉百孔的柱子上閉目養神時,有一瞬的怒,就那一瞬間的氣息波動,那個高華的男子睜眼,那個在旁邊一個屋子裡的煞題出現,攔住了她的去路。
「單……靈?」
煞題不敢置信地看著驀然轉身與自己對視的絕美女子,聲音都有些發顫了。那波動的氣息,那絕美的眉眼,無一不在告訴他,她沒有死。
靈雪因只微微頜首,清清雅雅的聲音響起,喚了聲哥哥,好久不見。便轉身扶起夜珩君,越過那站在黑夜中的高大身影,想要離開。
「你要去哪?要帶他去哪?」
煞題回神,伸手抓住靈雪因瘦小的柔荑,緊緊的握著,怕一放手,那人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抬頭對上夜珩君依舊冷淡的眼神,心中卻是一滯,突然就堵得慌。
他一直都知道,她一直在他身邊。如此的諷刺,他讓自己躲在黑暗中,以為這樣便可以為自己對他那不見光的心思贖罪,卻不曾想,他四千年的自我救贖,在他們的眼中,成了一個笑話。
「哥哥,我,想帶珩走。」
靈雪因直視著煞題在夜色中,極是複雜的眼,說話間,卻調了方向,低聲道。
「走?走去哪?本尊不許你將人帶走,還有,既然你回來了,便也在這呆著吧。」
強硬的語氣,讓靈雪因不敢置信的抬頭與對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