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御清,當日本尊與間的賭約是否繼續?」
竹寒弦緊拽著雙手,冷凌的眼,對視著對方玩味的表情。
「本尊?若朕未忘記的話,上一任妖王魅惑已出了千風洞,順理成章的接回妖王之位也無可厚非,至於你,只因收了妖王,便名不正言不順的坐上妖王之位,如今更是成了魔妖兩族的剿殺者,你認為……」
說著,溫熱的氣息突然靠近,噴灑在竹寒弦在寒風中顯得冰冷的臉上。瓏御清比竹寒弦高半個頭,身子也壯實些,那一身明黃色,給人無上尊貴之感,加之他不加掩飾的釋放的威壓,使竹寒弦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認為,作為一個戰敗者,有與朕談判的資格嗎?」
竹寒弦臉色驟變,蒼白,羸弱。
直刺竹寒弦的心臟,比遍體鱗傷更傷的,便是這種無法回擊的無力。
瓏御清,以勝利者的姿態,看著他低到塵埃裡。他明明知道的,醒來時,那人眼中的自己,如紅塵中最污濁的存在,而他,卻是月華前,最光輝的一抹。
瓏御清是何時走的,他不知,只知,冥府間的夜,冷而刺骨寒心,糾絞著心,一寸寸,血肉模糊。遠方傳來奈何橋上死水的腐臭氣味,陰暗的,帶著死氣,與絕望。
「珩,怎的不進去,在這做甚?」
瓏御清從冥界出來,便見夜珩君站在南天門處,一眾守護南天門的兵將跪了一地,夜珩君卻只是手背於身後,銀髮隨風而動,雙眸卻眺望遠方,不予理睬。瓏御清見他此模樣,便知他心中必是有不痛快之處,便小心陪著笑臉詢問著。
天庭的景致是迷人的,祥雲繚繞,大鵬展翅,雲霧間傳來仙娥間的嬉戲輕笑聲,一派和樂湘美,卻是人間慘禍不能相比的,只是夜珩君心中帶著滄然,忽熱間,憶起的,卻是人間二十年的風雨溫情,比之仙人的超脫,卻才是適合他的去處。
遠處蝶仙蹁躚而來,明艷耀眼,比之彩霞紅月,多了幾分艷與妖嬈。這與冥界的長年不見天日的黑暗比,鬧極人心。
「你與竹寒弦,又交換了何條件?」
之所以不參與,不是因為不知,只是想斷了對方的念,過上往日般平靜祥和的日子,不再踏安從的舊塵,也不要讓他身邊的人,踏上他們的舊塵。一場噩夢,醒後,便要回歸原來的日子,即使不鹹不淡,即使,將彼此從對方的生命中抹去。
「珩……難道我就真的如此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嗎?」
瓏御清皺眉,心裡有些不悅,卻不敢表現在臉上,畢竟這次,錯在他,如果他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這天災**,便能減少幾分了。
「如若是你,你如何做?」
冷冷的暼了對方一眼,夜珩君不再多說,揚雲便走,如風急驟,風捲殘雲般,打落了一路的香雪海,以及雪白的梨花香。
「夜珩,你等等,朕話還未說完!」
瓏御清心中的氣上升了幾分,明明是對方先破了規定先出貓膩,如今他也耍些小手段卻成了全錯了,這是何道理,如果不是因單靈之事,他也不必如此服軟……
想起單靈一事,心情一滯,便也急急的追了上去。
路,是直往單靈宮而去的,路上遇了些采仙露釀瓊漿玉液的宮娥,瓏御清也顧不得讓對方免禮,便急沖沖追著前方那個儒雅出塵的身影而去。
「偲司,剛剛那可是玉帝?」
「嗯,我見著就是玉帝的身影,那前方的,一頭銀髮光華,卻是……夜珩君?」
能讓玉帝急著去追的人,放眼整個仙界,除了夜珩君,不做第二人選。幾個宮娥對視一眼,都抿唇輕笑了起來。
這邊廂,夜珩君知瓏御清在漸漸的靠近了,他卻不急著走,慢慢地往單靈宮方向而去,在到了一個鵝卵石鋪就的,仙霧瀰漫著的小道上時,轉了個彎,到了那不遠處的清雅精緻的小亭上去了。
夜珩君看著熟悉的精緻,溫溫一笑,一拂袖,四周仙蝶紛紛撲翅而去,奇花爭艷之景依舊,多的,卻是一個小譚清泉,淳淳流水,山澗間的清幽。右方一個普通的花亭,花亭四周依舊有假山流水,卻沒了那妍秀的花鳥錦繡。假山頂端,是一棵蒼翠的石竹,筆直的聳立著,直指蒼穹。如六萬年前,那一抹他親手栽下的長年青竹,又如,四萬年前他親手攀折下的仙雲瑤池山中的青竹,拋下萬丈紅塵。
風拂過,竹未動,葉卻紛紛落下,圍繞在精緻的小亭四周,幾片翠綠,落在清澈的小譚中,蕩漾出一波又一波的氤氳。
「你還記得當年我與你,便是在此立的賭吧!」
聽見腳步聲傳來,夜珩君便知瓏御清追來了,聽他帶著責備的話語,卻輕輕的笑了。是呀,當年,他便是在此地,將那一抹遺世之竹,推入了萬丈紅塵,才歷劫如此。
「當年我們分明有約定,讓其自生自滅,可你,為何瞞著朕,偷偷下凡去,還……」
還將心丟在了水精靈單靈那。
兩人都未說出口的話,在彼此心中,蔓延著,兜轉著,卻找不到宣洩的出口。
「你究竟想提醒我什麼?」
夜珩君回身,緊緊的看著對方的面容,那張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面容了,褪去了那份稚嫩膽怯,多了身為帝皇的霸氣與狂妄,那眼中,有著勢在必得的決絕,倔強的。
「當年那個賭約,你違反在先,朕才會在後頭耍小動作,所以抹去不說,我們重新開始,輸了,你便要心甘情願的留在朕身邊,如若你贏了,便按照之前的約定,朕放你走。」
心甘情願?有誰真的能做到心甘情願?即使超脫如夜珩君,依舊做不到心甘情願四個字,所以他不得不抗爭,不得不,想離開這個束縛了他大半輩子的地方。
「贏了又如何,輸了又如何,假若心已死,再多的束縛,便是個死結,解不開,變慢慢將兩人一起勒死,何必?」
即使你不願與我一同勒死,我也不會放手讓你離去,寧願一同奔赴黃泉,而不願你逍遙雲海間,這便是我這一生的心願。
然而,夜珩君沒有看到他背後那抹猩紅的眼神,淡淡的看著繞著長亭飄飛的青葉,心中淡淡惆悵,究竟天上人間,何處才是他想停留的所在。
「如若你要繼續,那便繼續吧,我累了,想休息。」
說罷,揚袖,一切回歸平靜,轉身,離去。
一個蔓延了幾萬年的賭約,該如何完結這場局,如何將那局中人,帶離這是是非非。
他不知,他不願,如此,便讓他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