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離開,是多久?
他不得不對自己催眠說,那個男子,終究不會離開自己太久,所以他給他一個限期,時間到了,便回來吧。
然而,他抱著的男子,漸漸失去了溫度,漸漸比他的身體還冷的,是他的心。
時間靜靜流淌過了,血液流逝的聲音,滴滴如雨打芭蕉,清脆的,帶著節奏的,點滴撞擊在那人的心裡,終究還是不忍,從虛空中化出了形,走了出來,如霧如煙,將黑暗染上一層虛渺,三千華髮,如水霧雲煙,掩映著一抹滴水清瞳。
竹寒弦似乎看到了那個白衣翩飛的身影,那雙澄明的眸眼,如秋譚淺水,點滴清明,那樣純粹的乾淨,影射著在他瞳目中的物象,骯髒到地底。
「珩……」喃喃低語出口,那雙白玉似的裸露腳踝,隨著走動,在雪白的衣袍下,若隱若現。這還是他的珩嗎?一頭長及腳踝的銀髮,無風自動,隨著一步一個飄動,飄逸出塵。
上古之神的英姿,驚艷非凡,比之凡人之軀的歐夜珩,帶上了幾抹超凡脫俗,清雅的,不冷漠不親近,若即若離,卻是雲泥之別,移目不得。
一心念青竹,九天夢迴落。
說的,就是此時嗎?但為何,那眉目沒變,那一身清雅未失,獨獨少了那抹人間之氣,難以捉摸的,不可直視的。
夜珩君面無表情地來到竹寒弦身邊,優雅地將竹寒弦懷中緊抱的毫無生氣的人兒掰開,置於一旁,情緒無波無動。一陣淡雅的清香傳來,似香雪海的味道,又似瓊釀的清香。獨獨少了那抹沐浴過後的淡雅,這是高潔的,無法觸摸的。
「告訴我,你是歐夜珩,告訴我!」
在他靠近之後,那緊拽著歐夜珩雪白衣裳的手,帶著凝脂似的艷紅,抓上了眼前男子華綢雪衣,冰涼的,蠶絲似的,滑而澀人。
「你的傷很嚴重,本座為你療傷吧。」男子淡淡的開口,遠山眉秀雅高潔,眉目如畫,面容絕佳,唯獨少了些煙火氣
「告訴我,你是歐夜珩,告訴我!」
竹寒弦執著的拽緊那華綢,手上模糊的血跡間,依舊可以看到淡淡的青色。
「唉……」夜珩君一聲輕歎,淡笑,搖頭,卻不再多說,手中帶著暖流,覆在了竹寒弦的胸口上,為那漸漸弱下去的青竹心,注入著源源不斷的力量。
眼中漸漸模糊的,不知是眼前之人的容貌,還是他的心。一行清淚,不知不覺,流入了誰的心間。
大殿依舊沉寂在黑暗中,不透光,一邊玉石柱上的明珠不知何時掉落在一旁的地上,照著黑俊俊的冰冷地面。穿堂風過,玉石大殿上首的一把王椅,隱約看到龍頭口含火焰珠,暗紅的光,照不亮整個大殿。
夜珩君身上的淡淡銀光,籠罩著兩人,柔和的,點滴星輝似的,透過風吹過的冰冷窗台,射入了某人冰冷的雙眼。
紇嵐靜立在窗前,看著那眉目靜美的男子,驚艷有之,嫉恨有之,匯聚的,便是濃濃的苦澀。剛剛那孩子,在睡夢中銜著淚,口中呼喚的,依舊只有那二字。
少爺少爺,究竟在他心中,少爺二字,能抵過他多少真心。
緊緊攥著的手,狠狠的撞擊在玉石柱上,卻依舊是劃了結界,將那轟鳴聲,隔絕在他的世界。
竹寒弦漸漸沉睡過去,呼吸清淺,睫毛濃密輕扇,帶著幾點淚痕。這樣柔弱的一面,在那張清俊的面容下,依舊協和著。
伸手撫摸了下那張熟睡的容顏,靜靜的深深的注視著,許久,才淡淡開口道:「不知冥王如此有興致,深夜來訪可是有要事?」
紇嵐早知夜珩君法力無邊,卻不曾想,在這冥界,失了一半法力,並耗費大量精血為竹寒弦療傷後,對方還能發現他。
濃重的黑色帶著壓抑,來到殿中,紇嵐一揮衣擺,穩穩當當的坐在上首。
「堂堂夜珩君,卻是要做這占山當王的匪徒,要霸著本王這冥王宮不願離開不成?」
戲謔似的聲音,一雙丹鳳眼,深邃如寒潭,微微上挑的嘴角,有著冷酷與魅惑。
「本座不願與冥界為敵,況且這次天劫,冥界出力不少,也為夜珩做了許多,所以昨日之事本座不會追究,但,冥王為一己之私,做下這等不光明之事,卻是難以瞞天過海吧!」
夜珩君雖站立於殿階之下,與上首的紇嵐對視著,氣勢卻不輸分毫,一雙如水秋譚,漾著水汽,朦朧氤氳,依舊掩不去那抹光華清瀲。
「哦?夜珩君之意,倒是只有本王做錯了,只有本王為了一己之私,要斷了你與竹寒弦的性命?那難道夜珩君就沒有為了一己之私,負著這天下人之性命?夜珩君不記得了,不妨跟本王去冥府之地看看,看看那些冤魂,看看那個你所守護的人界……」
紇嵐的話尖銳鋒利,夜珩蹙眉不語。寬大的繡袍,無風而動,捲著雪白的髮絲,如梨花紛紛,玉蝶蹁躚。一個男子,美到極致,卻不妖嬈,確實可恨。
夜珩淡淡一笑,臉轉向那個沉睡中的男子,光華掩映中,看不出表情。只淡淡的語氣,如六月的風,和暖,不涼。
「天命,天命便注定了一切,無法可改。」
「別跟本王扯這個……」
「紇嵐,還記得你父王帶你到天界之時,本座贈與你的囚籠罩嗎?」
夜珩君話鋒一轉,淡笑著詢問。紇嵐卻被對方之話所惑,當年的囚籠罩,威力無比,父王不許他隨便用,便鎖了起來,這一鎖,便是六萬多年,如果對方不提起,他便會忘記此事。
原來,在他年少輕狂的歲月,映在腦海中超凡脫俗的男子,依舊絲毫未變。而他,卻已是長大成年,長大到,忘記了兒童時期,對眼前男子的深切眷念。
「舊事重提,難道夜珩君是想要收回囚籠罩?若是,恐怕要費些時力尋找,那物事如今不在本王手上。」
「不,你收著,往後,你會明白有何用處的。」
夜珩走到竹寒弦身邊,將人抱在懷中,直接往暖和殿深處而去。
「喂……那是本王的寢殿。」然而那清雅的身影,不停步的前行。
「他會來,你不必費心趕本尊走。」
那個他,他知,他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