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夜珩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午時過後,竹寒弦不再屋中,他睜著眼看著從屋頂垂落的刃尾草尖,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的,有點淒涼荒廢。他突然就想起,上一年這個時候,他將竹寒弦那間清雅脫俗的竹屋給燒燬時,他那被氣得青綠臉。
如今想想,這間茅寮好雖好,但還是少了那種清雅之氣,生生的將一個清雅的半仙給逼得住在這破陋的屋中。
起身時,一陣頭暈目眩傳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卻是很久都沒有自己下地走路了。起身到那簡陋的桌上,端了一杯水喝下。肚子一陣陣的飢餓感傳來,這幾日他都沒怎麼吃東西,整個凡界都一片廢墟瓦礫,如何尋得吃食呢?
推門出去的時候,他便覺得空氣中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只是細細看去,山谷峭壁以及上頭長的樹,那一條淙淙小溪,那瑩瑩泛光的千風洞口,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化,但他依舊感覺,有什麼似乎是變了的。
環視一周,依舊看不出有什麼變化,提著衣擺,慢慢的接近千風洞口,看著三丈高的洞口,想起了那人獨自一人進去時,遇到的魅惑甦醒了。如果那日不是被魅惑劫持了,後來因為與竹寒弦的誤會,讓自己憤而遠走,那是否他還能見到爹爹娘親的最後一面?
緩慢而吃力的攀爬著,爬到一半時,安從睡意濃濃的聲音從洞口傳了出來。
「珩哥哥,弦不讓你接近千風洞,你還是回去吧。」
歐夜珩一愣,卻依舊埋頭往上爬,剛走了兩步,腰間一緊,卻是被安從用粗粗的蛇尾,捲了將他放在了地上。剛鬆開他,歐夜珩繼續默不作聲的開始向上攀爬,卻又再次被安從卷放下來,然後他再攀爬。
如此反覆幾次,歐夜珩已經大汗淋漓了。本就是沒有進食而四肢乏力,加上如今雖是到了夏末,卻還是有些熱氣的。
歐夜珩生著悶氣,悶不吭聲的再次要往上爬,安從卻終於從洞口出來,落在了他身邊。
「珩哥哥,我知道你因為伯父伯母的離世傷心,可人死不能復生……也不是不能復生,只要冥王網開一面……哎,我的意思是……」
安從說著,總感覺哪裡不對,後來說得他自個兒都有些顛三倒四的了。歐夜珩卻是看著他,為剛剛那句「只要冥王網開一面……」而心跳加快了一下,頓時像找到了生命的支點,伸手緊緊的揣住了安從的雙臂。
啞著嗓子剛想說話,突然想起,以爹爹一心為國的剛正,見到家國君皆滅,唯獨他一人苟活,卻是徒添傷感之情罷。
剛湧上的一股希冀,再次被自己打斷了。家國君……家國君……真的就如此重要嗎?
抬頭看著一輪耀目的旭日,即使耀目得刺眼,依舊讓人感到有希望的。突然,腦海中竄出了律澈雨那渾身自然散發著帝皇霸氣的身影神情,再次感到,希望也不會太少的了。
本來看著歐夜珩慢慢淡下去的色彩,安從也難過著,剛絞盡腦汁想了幾句話,想要繼續安慰安慰他,吞吐著抬頭,卻見珩哥哥又滿眼放光的看著自己,似乎裡面帶著一種名為激動的喜悅。
「安從,如果我爹爹能復活,那律澈雨呢?他是不是也能復活?」歐夜珩激動的搖晃著手中兩根胖胖的手臂,急切的詢問道。
「澈雨他……」
「沒我的允許,誰准他復活?」
安從剛說了幾個字,就被竹寒弦冷酷非常的聲音打斷。他不解的回頭看竹寒弦一個飛躍,跳下了千風洞,穩穩的站在兩人身邊,身上卻散發著極其寒冷的氣息。那是他發怒的前兆,安從懼怕的縮縮脖子,往旁邊閃了閃。
「安從剛剛說了,只要冥王網開一面,他便能復活,這何須你出手?」歐夜珩臉上也冷了下來,語氣冰冷挑釁。
「是嗎?若沒有我出面,你認為冥王作為一界之主,他憑什麼會聽你的請求?復活一人自損三千,你認為誰會為了一個凡人,損耗自己三千年的修為?」
竹寒弦反倒不氣了,笑得歡快淋漓,罷了,換臉冷冷的道:「真是不自量力。」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卻不知一旁的安從聽得竹寒弦的話,心中咯登一想,卻是有些慌了。
關於律澈雨的事,他本想找機會與弦說,但弦剛回來,因為照顧珩的心情與身子,一直都在忙碌著,還要安排青蛇一族準備防禦之事,澈雨的事便拖了下來。剛剛珩哥哥說到澈雨,他本想趁機讓珩哥哥出面,求弦幫忙,如今聽得這些話,似乎澈雨要復活,機會渺茫了。
最後敗下陣來的,還是歐夜珩,因為他多日未進食,剛剛又折騰了一番,現在是又虛弱又無力,身心俱疲。一陣暈眩,眼一黑,伸手想找個依靠點,竹寒弦邁步向前,將他攬入了懷中。他生著氣,伸手想將人推開,他卻抓著他的手,在他耳邊呢喃。
「乖,別鬧了,你現在虛弱著,心情不要太激動,要好好休息,嗯?」
不等他反應,卻是打橫將他抱起,又送入了屋子中的床上。
「安從,去找霍霍它們要些吃食……」
「我不需要……」
一靠到床上,歐夜珩便清醒了些,冷冷的拒絕道。
「不吃東西你會……」死,對了,他不是一直在尋死嗎,在他制住他的尋死時,他是不是已經想好了用無言來反抗呢?
他是的心是又痛又怒,氣得都快肺炸了,看著床上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更是挫敗感與疼惜湧上心頭。
「那……」安從撓撓頭,不知該如何做。
「去……」竹寒弦低吼道,安從不敢過多停留,一溜煙便跑了出去。
水果是尋回來了,一堆堆的放在房中的桌上,竹寒弦挑了些軟甜多汁的往他唇上送,他卻緊抿著雙唇,如何都不肯張開,竹寒弦試著強行撩開他的唇,他緊咬牙根不張開,將他的牙也撩開了,餵入他口中,他卻盡數都吐了出來,涎了一衣的果汁。
竹寒弦看著他這個固執的孩子樣,又好氣又好笑,最後只能冷笑道:「你不吃是嗎?反正我有辦法讓你就算不吃也死不了。」
說罷,手中皮開肉綻,汁液溢流的水果被他扔了出去,一手直接托在他的後背,一手放在他的心口,源源不斷的熱流,便透過薄薄的五顏六色的衣服,傳了進去。
一連數日都如此,竹寒弦便日日為他渡著仙氣,自己卻越見衰弱。歐夜珩偶然間醒來,看到的便是竹寒弦合衣躺在他身邊的憔悴臉龐,伸出手想要撫摸上去,卻又無聲的收了回來,閉眼繼續睡去。
一日他氣色好了些,早起了想出去走走,在門邊,聽到安從大呼小叫的聲音,即使距離很遠,他卻突然間聽得一清二楚,似乎他五官的靈覺都變得十分的敏感靈銳。
「弦,你再每天這樣給珩哥哥渡仙氣,你自己會撐不住的,更何況現在這種局勢,你要保存好實力,我們都需要你坐鎮的……」
渡仙氣?原來每日源源不斷流入他身體的,是修仙之人極其寶貴的仙氣。